暴風雨中的迷之自信,一意孤行,結果害了49條性命
武漢航空公司標誌
2000年6月22日,湖北省恩施州許家坪機場,一架隸屬於武漢航空公司的運-7-100C型客機(民航註冊編號B-3479,1988年4月29日從西安飛機製造公司出廠,至事發當天總共飛行了12724.5小時,機齡接近12年,屬於一架老機,2000年3月15日完成最後一次大修,機械狀態良好)正在做起飛前的準備工作。該機將要執飛的是從許家坪機場前往漢口王家墩機場的WU343航班。該航班上總共有3名機組成員,1名空乘和38名乘客(乘客中年齡最小的是一對15歲的雙胞胎姐妹唐文娟、唐秀娟,她們跟著媽媽向吉平從恩施乘WU343前往武漢,準備為當兵的哥哥唐雨露慶祝生日)。
恩施許家坪機場一角
執飛WU343航班的機長是時年50歲、空軍飛行員退役的、擁有運-7教員資質、總飛行時長11469小時、其中7409小時執飛運-7飛機經驗的陳保安;副駕駛是時年37歲、空軍空中無線電操作員出身、1996年取得民航支線客機飛行員資質、總飛行時長2668小時的嚴(閻)方建,空中機械師為時年32歲、原空軍機械師,擁有4994小時的總飛行時長、其中2989小時隨運-7執飛的羅貴(桂)明。隨機空乘是時年只有19歲的年輕姑娘伍玲,由於這趟航班是只需要飛1小時15分鐘左右的省內短途航班(總飛行時長537公里),所以B-3479機組並沒有全部登機,執飛完上午的一趟長途航班該機的第二副駕駛謝斌以及另一名空乘李玲當天下午並沒有登機而是留在了恩施。李玲在送伍玲登機前對她說:「我買了個西瓜放在宿舍里,等你飛完這趟回來我們一起吃。」
退營後停場的原武漢航空公司運7-100客機,拍攝:XOVER
下午13時37分,WU343航班順利的從恩施許家坪機場起飛,向武漢方向飛去。機組分工如下:由機長陳保安負責操縱飛機、副駕駛嚴方建負責監視儀表和地面聯絡。如果一路順利,該航班將在14時55分在王家墩機場降落。
在平穩的飛行了將近1小時後的14時33分,WU343航班抵達武漢空域並和王家墩機場取得聯繫。
王家墩機場塔台(以下簡稱「王家墩」):「武漢343,可以進近,請下降高度至1200米。」
嚴(閻)方建:「下降高度至1200米,武漢343明白。」
事實上當時武漢王家墩機場周圍氣候十分惡劣,風雨交加,陣風風速達13.2米/秒,能見度7000米,在十分鐘內就有451次閃電炸雷。小小的B-3479號機在狂風暴雨中如同一片枯葉隨風搖晃。
電腦模擬畫面:在暴雨中艱難飛行的WU343航班,製作:黑暗馴獸師
嚴方建:「(這飛機)顛得很呢!」
14時40分45秒,嚴方建副駕駛聯繫王家墩塔台:「現在這邊不好飛,北邊天氣如何?」
王家墩:「武漢343,請下降至600米,左四邊,北邊天氣好一點。」
嚴方建:「武漢343明白。」
14時42分02秒,WU343航班的高度下降至535米,航向194°,空速181節。
嚴方建:「塔台,現在繼續下降嗎?武漢343。」
王家墩:「武漢343,可以下降,報遠台。」
嚴方建:「武漢343明白。」
王家墩:「武漢343,你們現在那邊情況怎麼樣?」
嚴方建:「情況正常,已經下到400米高度了。」
王家墩:「你們現在是雲下飛行嗎?」
嚴方建:「差不多吧。」
王家墩:「武漢343,現在馬上轉四邊。」
嚴方建:「武漢343明白。」
陳保安:「對著遠台,保持高度,先別下降。」
嚴方建:「明白。」
陳保安:「遠台中心偏右了,往外偏一點點。」
嚴方建:「明白。」
陳保安:「襟翼15°,高度388米。」
嚴方建:「我們要不要目視(著陸)?」
陳保安:「我們現在的高度和空速多少?」
嚴方建:「高度378(米),空速151(節)。」
陳保安:「建立目視吧。」
嚴方建:「明白。」
陳保安:「這風也太大了。」
在大風氣流的影響下,B-3479號機的飛行高度被「推」高到403米,空速下降到136節。
嚴方建:「塔台,五邊的雨下得太大了!」
王家墩:「你們過遠台了嗎?」
嚴方建:「已經過遠台了,繼續下降,空速126(節)。」
王家墩:「武漢343,雷達顯示你們一直在向左偏,注意航向!」
嚴方建:「武漢343明白。」
陳保安:「放起落架吧。」
嚴方建:「好的。」
王家墩機場衛星圖(此時機場已經關閉)
天河機場俯瞰,拍攝:SZX
眼見風雨越發的猛烈,機長對能否繼續降落產生了懷疑,建議復飛。
陳保安:「那個條件不行,還是別降了,復飛吧。」
嚴方建:「塔台,武漢343無法進近,已經復飛。」
王家墩:「收到,你們先爬升吧。」
嚴方建:「去天河(國際機場)吧。」
陳保安:「再試一次吧。」
嚴方建:「好的。」
本廠長繪製的武漢航空B-3479號運-7-100客機二視圖
天河機場塔台(以下簡稱「天河」):「漢口,武漢343在你什麼位置啊?怎麼跑到邊上去了?」
王家墩:「跑道邊上?他們已經復飛了。」
復飛後的WU343航班重新爬升到507米的高度,空速增加至153節。
王家墩:「武漢343,你們先爬升到600米。」
嚴方建:「我們看看從南面落地行不行!」
王家墩:「武漢343,你們拉到600米以後做個目視看行不行,北頭(降落條件)我看比較好。」
嚴方建:「雨太大了看不清地面,不能目視飛行。」
14時46分45秒,WU343航班爬升到619米。
嚴方建:「我們不能往北飛太多了,乾脆轉到三邊吧。」
王家墩:「可以。」
陳保安:「左轉!」
嚴方建:「明白。」
嚴方建:「這天氣太糟了,要不去天河機場吧?」
陳保安:「沒關係。」
嚴方建:「要不去宜昌(三峽機場)備降吧?」
陳保安:「這沒必要。」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裡,嚴方建副駕駛又兩次建議陳保安機長備降武漢天河或者宜昌三峽機場(算上之前的兩次總共建議了四次),但都被陳保安拒絕了。
電腦模擬:機長一共四次拒絕副駕駛備降他處的建議執意目視進近,製作:黑暗馴獸師
陳保安:「現在我們高度好航向多少?」
嚴方建:「高度718(米),航向243°。」
陳保安:「告訴塔台我們準備在北頭降一下試試。」
嚴方建:「塔台,武漢343,我們現在在三邊,我們看北頭比南頭好一點,我們準備飛個起落試試看。」
王家墩:「好的,你們注意。」
陳保安:「放起落架,下降高度。」
嚴方建:「明白。」
14時49分,機組的耳機里突然響起了天河機場塔台的聲音:「武漢343,你怎麼繞到我的五邊上來了?」
嚴方建:「我們現在三邊寬了一點,已經在往裡頭修(正)了。」
王家墩:「武漢343,你們現在還看得見地面嗎?」
嚴方建:「在三邊還可以看見地面,但轉到四邊就看不見了。」
陳保安:「現在我們高度和航向多少?」
嚴方建:「高度568(米),航向200°。要下到300(米)還是下400(米)?」
陳保安:「下300(米)吧。」
嚴方建:「好的。」
王家墩:「如果不行的話乾脆調到北頭來做,北頭我看能見度好一點,雨小一點。」
嚴方建:「北頭導航台打開了嗎?」
王家墩:「已經打開了。」
嚴方建:「明白了。」
本廠長繪製的武漢航空B-3479號運-7-100客機細節1
本廠長繪製的武漢航空B-3479號運-7-100客機細節2
本廠長繪製的武漢航空B-3479號運-7-100客機細節3
本廠長繪製的武漢航空B-3479號運-7-100客機細節4
本廠長繪製的武漢航空B-3479號運-7-100客機細節5
14時50分,WU343航班的飛行高度下降到275米,空速降低至149節。這個高度和速度對於在狂風暴雨中的運-7來說已經十分危險了。
嚴方建:「下200了!不能再下了!」
羅貴明:「不下了!不下了!」
機組似乎在猶豫,飛機就在猶豫中於14時50分56秒重新爬升到339米並開始緩慢左轉,隨後又爬升到388米,但空速進一步降低。
嚴方建:「(雨)太大了!太大了!轉(降別處)吧,老陳(保安)!」
羅貴明:「算了吧,老陳!」
話音剛落,WU343航班突然失速並開始掉高度,下降速率達到17米/秒,到14時51分08秒的時候,WU343航班的高度從358米驟降到191米,空速下降至可怕的132節。駕駛艙內的氣氛瞬間緊張。
電腦模擬:遭遇風切變和微下擊暴流而迅速喪失高度的WU343航班,製作:黑暗馴獸師
陳保安:「快轉出啊!往下轉啊!目前落不了地,我往北頭轉試試。」
駕駛艙響起了刺耳的高度警報聲。
14時51分18秒,WU343航班的空速降至115節,飛行高度只剩可憐的50米,僅僅4秒鐘後,武漢航空公司WU343航班B-3479號運-7-100客機一頭扎進了距離漢口王家墩機場10.4公里的武漢市漢陽區永豐鄉四台村附近漢江里,在墜毀過程中飛機機體撞上了一艘正在漢江南岸作業的鐵駁船撞毀,在船上作業的陳德華、王理昌、黃景楚、侯勇兵、彭丁昌、彭昌青和饒良流7人全部遇難。飛機墜毀後,岸邊的一大片防浪林被撞倒,飛機的機翼和外殼散落在防浪林中。飛機機身殘骸離漢江20米左右距離,機上42人無一生還。從墜機地點判斷,機組當時可能想在漢江灘涂緊急迫降,但未能成功。
電腦模擬,WU343航班的最後時刻,製作:黑暗馴獸師
最終中國民航局牽頭的調查得出的調查報告指出:當時漢口王家墩機場周圍空域有嚴重的雷雨大風天氣,WU343航班在進近過程中遇到了嚴重的風切變和微下擊暴流。但在進近過程中機組錯誤的採用了目視進近而不是儀表進近,雖然曾經因為氣候原因中止一次進近而復飛,但機長依舊一意孤行的試圖降落在王家墩機場,在此期間副駕駛四次建議機長備降在武漢天河機場或宜昌三峽機場但都被機長強硬的拒絕。而當時周圍空域的另外15架民航客機全部備降在天河機場,唯有WU343航班一意孤行的不肯備降。機長在目視進近中又過早的下降到300米的安全高度之下,而根據漢口王家墩機場當時的天氣條件,機場塔台管制員也沒有按照規定儀表飛行指揮程序指揮WU343航班保持900米高度向機場的西南遠台作直角穿雲,進近著陸。也沒有指揮WU343航班保持900米高度切進荷苑湖導航台170°徑向線建立盲降著陸。當飛機第一次進近失敗復飛後,塔台管制員也沒有按照規定的復飛程序指揮WU343航班左轉恢復到900米高度飛向西南遠台作儀表穿雲著陸,在沒有核實WU343航班的位置,在根本不具備目視飛行的條件下,仍指揮WU343航班按照目視進近的程序進近。釀成了這場運-7飛機投入民航商業運營以來最為慘重的一起機毀人亡的一等空難事故。
護衛飛機殘骸的水警巡邏艇
WU343航班機頭殘骸
墜機現場露出水面的WU434航班垂直尾翼
墜機現場露出水面的WU434航班垂直尾翼
被救援隊伍撈出的WU343航班的一具遇難人員遺體,新浪網
部隊官兵正在清理WU343航班殘骸
被拖上岸的WU343航班兩具嚴重變形的螺旋槳
B-3479號機性能數據
乘員:機組3人+載員52人
長度:23.708米
翼展:29.6米
高度:8.32米
空重:14308千克
最大起飛重量:21800千克
最大商載:4700千克
發動機:兩台渦槳5甲-1型渦槳發動機,單台2900馬力。
經濟巡航飛行速度:481千米每小時
最大航程:2403千米
載重航程:600千米
附錄:WU343航班乘客名單:
王厚新 湖北省恩施州委副秘書長
鄧清飛 湖北省煙草公司
李彥民 北京迅達公司
祝斌 湖北省文聯
吳季 湖北美術學院
韓東勝 武漢平高電器公司
張廷水 河北省廊坊煙草公司
王偉 兵工系統
易慶洪 宜昌機電技校
譚明棟 鄂西監獄幹部
劉明華 中(外)建中南公司
劉曉峰 湖北省廣電廳局
鄭運坤 恩施州電力開發公司
陶澤明 恩施州外運公司(持海南身份證)
李施楚 恩施州石運公司
田雪明 恩施市計委
李玲 女,恩施市國稅局(不是那個沒上飛機的空乘李玲)
滕野 學生,李玲之子
向吉平 女,恩施市國稅局(雙胞胎姐妹唐秀娟、唐文娟之母)
唐秀娟 學生,向吉平之女
唐文娟 學生,向吉平之女
毛軍 恩施市龍馬水電站
夏中柱 恩施公路段
劉高 咸豐印刷廠
鄭鋼 湖北教育學院
饒上明 湖北教育學
王瓊 恩施煙廠
陳朝樹 恩施市建委
劉駿 恩施州工行
王健 恩施百旺家俬
盧建國 南京經緯電腦公司
劉詞生 武漢科聯(持北京身份證)
姜煉文 湖北黃岡人
岳家漢、鄧少明、李國威 武漢蔡甸鋼絲繩公司
鄒永定 武漢市洪山區人
王免良 來自無錫,單位不詳
來到墜機現場悼念親友的遇難乘客親屬
被撞毀的鐵駁船上遇難的七名作業人員:
陳德華 54歲,副廠長
王理昌 48歲,行政科長
黃景楚 44歲,修理工
侯勇兵 26歲,電工(2000年3月8日結婚,其懷孕的妻子在現場哭得昏天黑地)
彭丁昌 63歲,登船看守工
彭昌青(年齡未詳)維修工
饒良流 42歲,抽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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