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日,每一個清晨都有春的症狀

2023-02-04     飛地APP

原標題:又是春日,每一個清晨都有春的症狀

立春小輯

安娜·路易莎·阿馬拉爾(金心藝 譯)

施茂盛

伊文·博蘭(朱玉 譯)

鄭玄宗(徐黎明 譯)

張定浩

谷川俊太郎(田原 譯)

方少聰

丹尼斯·萊維托芙(倪志娟 譯)

朱琺

畢肖普(周琰 譯)

症狀與症候群

[葡] 安娜·路易莎·阿馬拉爾

金心藝 譯

春天症狀反覆。

它們又來了,清晨的

闖入者。它們不讓我思考。

貓想出去,一看到它們在枝頭

歌唱,就渾身發抖。我需要

思考。寂靜屬於症候群。

木頭嘎吱響,時間敲出

鏗鏘之音,十點半了。它們闖入

我思考的倦意。我需要

空氣。但它們愈發惡劣,在這

夙興的早晨,成群

結隊。這是純藍的歌劇。

華格納大調。皇家幽靈船 *

空氣令人暈眩。我需要思考。

但它們唱啊,唱啊。歌曲

不留我一根枝杈思考。

又是春日,每一個清晨

都有春的症狀。發狂的貓

看見它們在樹枝間跳躍,

抖地更厲害了。這是

春日,它們唱著:禁歌,

巢穴一片喧鬧。

唯有一隻隼,黑翅

如流蘇,家住附近,

沒有歌唱。因為它

我才能思考。只有它給我

空氣,一方屋頂。(貓

不敢躍起,在窗邊

賴著,表現出

震顫譫妄的症狀。)

* 「皇家幽靈船」:指華格納歌劇《漂泊的荷蘭人》(葡語譯為《幽靈船》)於1843年1月在德勒斯登皇家歌劇院(森伯歌劇院)首演。(譯者注)

初春

施茂盛

今年初春清冷的江南別有因果

斜坡上那些黑松仍保持著粗糙的輪廓

沿路的桃樹看上去也是空的

現在,它們在遺漏的某個瞬間

空氣中有暗自運行的粉沬

正在有意訓練我的嗅覺

前些日子的一團雪還殘留著體溫

在鷓鴣的眼中它剛剛開始融化

星空下,小縣城變得妥貼起來

外表像是被重新描繪過一般

從東河沿向嘉年花苑的這段柏油路

或許也是遠郊最為隱蔽的曲徑

時光仿佛是一支徐緩的副歌

只可詠嘆,卻無法領受它的本意

那些與我擦肩而過的行人

甚至被簡化,被停格在彼處

午夜訪友回來,我終於可以了卻了

初春的江南慣常有不經意的疏忽

會有一些重逢,似乎意有所指

但通常情況下,卻又總是不明所以

虛假的春天*

[愛爾蘭] 伊文·博蘭

朱玉 譯

赤楊掛上流蘇。

鳶尾已開在水渠。

從我的窗戶能看到

學院的花園,番紅花搖曳

在雨窪,梅花

綻放枝頭。

我想找到她,

那女人即從前的我,

在寒冷的一月

走出閱覽室,在學習過

埃涅阿斯的冥府之旅後,

他戰場上的宿敵如何在那裡認出他──

他們如何呼喊,呼喊,呼喊

不料喊聲卻成為

影子的哀嚎,一個「哦」消失於

光滑的水面

以及地獄裡的時序顛倒──

她的心如此脆弱她的身是其魂。

我想告訴她可以安息,

她如今已有實體。

但水仙花,

開得太早,

是我找到的一切。

我聽見這些南風的不祥之音,

雨來自某地已經看不到

我們的未來,讓我們

沒有任何盼頭除了

一場寒霜的成就。

出自詩集《一位詩人的都柏林》(諾頓,2016年版)

* 「虛假的春天」是一種氣象學現象,指冬末春初先暖後冷的氣候,植物在暫時的高溫下發芽、開花,但很快又被霜凍等低溫摧毀。

Jun Fujita|Spring (1908/63)

花的深淵

[韓] 鄭玄宗

徐黎明 譯

去年春天,前年春天

玉蘭花開,讓月亮升起來

月光使玉蘭迷亂

那樣互相脖頸纏繞的春夜

一個男人把迷亂的手

手中間的手指

悄悄地放入半開的玉蘭之中

沒有任何人在,但月光獨自耀眼

無盡的房間

張定浩

1

一個人,無法填滿一個房間。

儘管他可以永不重複地踱步,

從一面牆到另一面牆,

像電腦屏保中無人問津的彈力球,

被簡潔的法則和障礙催生出

無盡的道路,

但依然還有一些難以抵達之處,

他需要另一個人

一起創造出一些聲音,一些光,

一些可以吞沒所有縫隙的波浪。

2

整個上午,我都在清理房間,

像園丁剷除花園裡的雜草。

日光下,和你有關的那些小物件

慢慢顯露出來,像早春的花朵。

我也慢慢安靜下來。

3

綠色的時間,綻放

在鯨魚所能碰觸的天空,

人世,不過是一次漫長的呼吸罷了,

隨後我們便要回到各自的深海。

4

孩童們喜歡在房間裡搭建

另一個房間,然後把自己幽閉其中,

等到他們出來的時候,

就像一個搖搖晃晃的自由的巨人。

我想起我曾寄居過的那些房間,

它們早已與我無關,

我想起我曾在那些已被抹除痕跡的房間裡

搭建過另一些更為脆弱的空間。

5

數月之後,這房間又將不屬於我,

裝修工人會用長柄錘敲碎廚房和浴室,

拆掉床鋪、壁櫥和地板,剝落牆皮……

為了和一種虛無感做鬥爭,

我必須想像此刻就已置身於這樣的廢墟,

讀書,抽煙,給你寫信,

講述窗外的春雨,

用詞語和煙霧從事修復的技藝。

6

這個春天我們聽從帕斯卡的教導,

待在各自房間裡。重新面對靜物,

看它們如何自午後渙散的光線中凝聚,

並用顏色和陰影相互致意。

這個春天我們委身於句法的勞作,

升騰又跌落。

7

在霍珀的畫中,人們試圖掙脫

某個令其動彈不得的房間,

有時候,他們的確成功了,

把長方形或梯形的光的牢籠甩到牆上。

8

一隻蜜蜂在窗格上無休止地爬行,

代替老式打字機吐出狂亂的文字,

它被窗外的八重櫻牢牢吸附於此,

不能理解,自己究竟是被什麼所阻擋。

如何可能去愛這世上的光,

它輕易地穿透我們,輕易把我們遺棄。

9

我們回到帳篷里,

外面,是剛剛升起的太陽,

看日出的人們正慢慢散去,

空氣清冷,水鳥繼續它們的圓舞。

我們也繼續。我們是

無止境墜落的瀑布中緩緩上升的鱒魚。

10

有時,窗外就是大河,抑或車河,

有時,也可以看到一抹海的藍色。

高樓凝望,船隻和車輛都夢遊般安靜,

我們仿佛也已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任自己漂流在這平緩寬闊的水域。

這些房間從消散中收聚我們,

將我們的時間合二為一。

11

羊毛地毯鋪滿房間,

如雪擦洗銀河,

你和我,在這清淺的中央,

被翻滾的星雲所包圍。

和那些高懸的已經擁有名字的

燦爛而堅定的星相比,

我們只是正在形成的

服從於火和波濤的晦暗。

12

紙箱子堆滿房間,迷宮再次顯現,

一個彎曲的空間是一個實體,

是悲傷的彌諾陶洛斯本身,

而我們,在它的內部

左衝右突,卻好像是在輕快地旋舞。

迷宮裡的人無法一起生活,

卻永不停歇地分享著生活。

13

我已習慣於在黑暗中醒來,

你降落傘般的來信託住整個房間的夜色。

也托住我,要我知道

再次醒來會是清晨。

春天

[日] 谷川俊太郎

田原 譯

在可愛的郊外電車沿線

有一幢幢樂陶陶的白房子

有一條誘人散步的小路

無人乘坐 也無人下車

田間的小站

在可愛的郊外電車沿線

然而

我還看見了養老院的煙囪

多雲的三月天空下

電車放慢了速度

我讓瞬間的宿命論

換上梅花的馨香

在可愛的郊外電車沿線

除了春天禁止入內

Peter Brook|MARCH Melting Snow (1976–7)

芽房-掘古幣平原-大轉子山-風排*

方少聰

寧靜的星夜,我計算著日程,

人們從暖房中走出來,

唱起了數樹謠,講鎳礦他循環至敗壞的故事:

朝生暮死的露松被春風朝暮地撼動。

藍色的霧夜裡黃髒的脾樹,臭橘樹籬笆,

地豆一樣多的花幣,孩子吹了吹他們拋入了水潭。

接著是三天艱難的跋涉,消化和結苔,

靠著大石頭我默背《牧場》螞蟻遊牧的段落撐過了胃痛,

思緒飄向肥美的大膨,染黃雙手。

* 組詩《日歡》中的一首。題目為地名。

穿越

[美] 丹尼斯·萊維托芙

倪志娟 譯

那曾在水面行走的靈魂

正走過沒膝的草地:

這靈魂所到之處,青草泛出銀光。

來自四面八方的風,正午的太陽,

這些是靈魂進駐的形式,

氣息,領悟,光是我們的見證。

無數的草,伏倒,站起,默頌著

和散那,如同受到這靈魂的

反覆觸動,反覆擦拭,

在山坡的草地上,

時空像一根絲帶正在穿過

一個春日,一個針眼。

羽毛之春十七章

朱琺

一場雨水能給予一個國度什麼就不能給予

一根羽毛什麼看名義上的春風已經吹起來。

眾北斗審判掉隊的一管長毛時誰也不在場

滿天星打散春風夏日開放季節旋轉著告終。

不易把握的對手在鳥羽的上一站占據桅杆

一場口舌戰把殘冬從春意推回更冷的冬夜。

但願我不會夢到切斯特頓夢到過的那棵樹

它吞食了枝頭的鳥巢春天不長葉子長羽毛。

春天交付太陽我將第一次提起鮮花中羽毛

但是無人見說羽毛中鮮花兇器和鮮血梅花。

紅妝還是羽毛船你說要選鬧過枝頭的春意

不如潑翻酒沉了無用計劃書放走所有冒失。

一起回望那個飛走的春天空氣中飄下羽毛

一枚含雨量高的花瓣阻止我靠近它的緬想。

不知鴃舌之羽如何表達痛感和苦澀的空氣

聽這缺乏蜂群的春天鳥鳴不再旋自如之律。

黑鳥的羽毛為了摩登時代默不作聲地翻滾

春天在氣頭上升溫而額頭和心頭另須測量。

此刻羽毛已毫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它的位置

它摩天它是飛翔的遺產它在別處春花已開。

十一

自古華山一條道上走到黑不達南牆不回頭

指望羽毛的人都風流總被雨打吹皺一池春。

十二

更多的門反鎖著直至紅杏的幻肢長出羽毛

這一批次春意早已轉手倒賣都懶得撕標籤。

十三

我夢見一個春天被草草掩埋夢見四季如春

出家人你鑰匙丟了夢見斑鳩遞過一根羽毛。

十四

綠鳥和綠色馬相會在另一個無地址的春天

綠羽成功吸引其餘的目光綠毛龜從容投水。

十五

決非只有一個失去春情鋪墊的夏夜失明了

像羽毛般墮落的還有我們自以為是的觸覺。

十六

上一個春天尚未理賠羽毛像大雪一樣覆蓋

憤怒之地更多偶發的暴力和暴力互相鏈鎖。

十七

此去就是隆隆大椿之春重重安排好劫短波

吐綬雞奔跑在田納西後頭都緊跟著個罈子。

一個寒冷的春天獻給簡∙杜威[美] 畢肖普

周琰 譯

沒有什麼像春天這麼美。──霍普金斯

一個寒冷的春天:

草地上紫羅蘭生出紋裂。

有兩周或更久樹遲疑著;

小葉子等候著,

小心翼翼顯露它們的特點。

終於一抹深沉的綠色輕塵

落在你巨大、漫無目的的山巒之上。

一天,凜冷炫白的陽光下,

在一側山麓一頭牛犢出生了。

母親停止低鳴

用了很長時間吃掉胎衣,

一面皺巴巴的旗幟。

可牛犢到時候就站起來了

看來天生感覺歡快。

第二天

要暖和得多。

白中泛綠的山茱萸潛入樹林,

每片花瓣都被一根煙頭點著,很顯然;

而模糊一片的紫荊花

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卻幾乎

比其他容易固定的色彩更像運動。

四頭鹿練習跳躍你的籬笆。

幼嫩的橡樹葉在冷峻的橡樹間搖盪。

歌雀為夏天擰緊歌喉,

而在楓樹上互補的艷紅色

啪啪作響,沉睡者被喚醒,

從南方神展開綿延的綠色四肢。

在它的傘中丁香花變白,

然後一天它們如雪飄落。

現在,傍晚,

一枚新月來臨。

山巒變得更加柔和。簇簇高草顯示

每塊牛糞都在哪裡。

牛蛙震鳴,

大拇指重重撥動的鬆弛的琴弦。

燈光下,襯著你白色的前門,

最微小的蛾子,像中國扇子,

打開自己,銀色和銀色鍍金

在淡黃色,橘色,或灰色底子上。

現在,從茂密的草叢中,螢火蟲

開始升起:

飛起,然後降落,又飛起:

在上升的飛舉中點亮,

同時又向同一高度飄遊,

—— 完全就像香檳里的泡沫 。

—— 過一會兒它們升起得更高 。

而你朦朧的牧場將能夠

從現在到夏天每個晚上

給這些特殊的閃閃亮獻上致謝辭。

Ray K. Metzker|Pictus Interruptus: Spring Tingle (1980)

題圖:Henri Matisse| Music (Sketch) (1905)

策劃:Lulu丨排版:阿飛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99f29e9dcb92e8e28f69fe0e1cfe8bd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