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岩》為王徹之2015年至2022年的詩歌選集。作為近年來不斷獲得漢語詩界關注的青年詩人,王徹之的詩敏銳機智,將個體性與歷史性熔於一爐,以神奇的比喻,全面的修辭技術,和對心靈與世界關係的微妙感受力形成獨特的個人風格。入選作品從整體上較為清晰地勾勒了王徹之近年詩藝路徑的演化,著力探索流動的當代語境下,個體生活與內心情感體驗的復合關聯,並延伸到對元詩寫作的形上學思考,以及對歷史與想像,日常生活與超驗之間神秘性關係的洞察。
8月20日(周日)晚八點,飛地將舉行《獅子岩》詩集分享會,詩人王徹之將與陳東東、梁小曼、李曉愚等嘉賓對談,圍繞其詩歌展開分享、交流。
有時我向你吐露風中的王國
王徹之詩集《獅子岩》分享會
時間
2023.08.20
周日 20:00
地址
南山區華僑城創意園北區B4棟1樓
飛地書局
嘉賓
王徹之
1994年生,詩人,2016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牛津大學文學博士。曾獲得2019年第五屆北京詩歌節年度青年詩人獎,2020年第一屆新詩學獎,2020第一屆快速眼動詩歌獎,2021年突圍詩歌獎·年度新銳詩人獎,2022第一屆褶子新銳獎等。著有《詩十九首 19 POEMS》(紐約,2018),《獅子岩》(海南,2019,《新詩叢刊》第23輯),《獅子岩:王徹之詩選2015-2022》(台灣秀威出版社)。
陳東東
詩人、寫作者,著有詩集隨筆集多種。最新有三種自選詩集《略多於悲哀:陳東東四十年詩選》《過海:100首詩》和《陳東東的詩》(典藏版)面世。
梁小曼
詩人,1974年生於深圳。著有詩集《系統故障》《紅的因式分解》;譯作有《大海》《老虎的天使》《心是孤獨的獵手》等;攝影多次在國內展出如《明雅集:詩人的藝術》《詩融體:2021成都雙年展平行展》。
李曉愚
詩人、作家。寫詩、小說、電視紀錄片。作品發表在香港、內地各大文學刊物,出版詩集《到你的房間看月亮》。
活動詳情
1. 詩歌誦讀
2. 嘉賓分享
3. 簽售交流
參與方式
掃碼報名
王徹之詩選
林蔭道
終點的松樹鉤住大地,
不要前行!落葉正焚燒起飛的山巒。
你等的人將在冬日來到。
她身後,黑色暴雪考驗海鷗的心。
我貼身於童年的烤架,
渴望越炙熱,永恆離我越遠。
2015.8.29
悼W.H.奧登
頭腦的統治崩潰
像厄爾巴島的火山灰,
雙眼的鐵幕拉下,目光
也隨之敗退。在九月,
穿過維也納舌頭的晚風
不再與教堂的鐘聲押韻,
街道焚毀杉樹的選票;
靈魂宣布,他身體的計劃破產了,
而他牙齒的各個時代
根基都已經動搖。無人叛變[1],
更沒有抗議,他死去
在關於他的死的意識里。
而那意識已經過期,
它簽署的文件被另一個他撕碎,
儘管他們彼此熟悉,
如同拉琴者和琴弦,
但現在他的精神靜靜地躺在
他對象噴泉的殆盡中,
如此完善,恰似一個諧音。
他就像方濟會的管風琴無人彈奏。
[1] W. H. Auden, 「In Memory of W.B. Yeats」: The provinces of his body revolted.
2019/3/7
疫時·其四
海水被困在浪尖上,
命運像碼頭一樣受潮,
看來來往往的貨輪進出。
裝卸,搬運愛和恨,
詩像關稅一樣被繳納,
以補償我作為次要公民
對我頭腦的國家未盡的義務。
它的國境線漫長如等待,
而人口稀少如愛情。
那裡每個人都忙於實驗室
和博物館的工作,
當許多歲月透過顯微鏡,
證實了一顆入侵他們身體的心
怎樣分裂成兩個,
單數的孤獨也不會
隨著複數的婚姻變多。
那裡群山變得沉默了,
河水像舌頭一樣打結;
而真理的病毒也在變異,
被年輕人和老人恐懼。
正當壯年之人卻最為不幸,
就像家務事難分對錯;
靈魂的外套從他們身上脫落,
而他們顫抖的智慧膽怯
猶如一個學者,為了生計
枉顧不幸的事實,
眼看白紙的城鎮遍遭屠殺,
而黑色居民區毀於大火。
2020/4/25
疫時·其八
我再次走進沃德姆學院[1],
穿過傳達室,跟門衛打招呼,
門口碎石零零落落,
仿佛揭示某種秩序被
從石質的中心摧毀了。
但生活仍然完整,如同一座磚房,
雖然裡面什麼都沒有。
偶爾有遊客冒失闖入,
像踉蹌跌入把外部世界造成的
恐慌蠶食殆盡的氛圍中;
在失去這種保護之後,馬上逃離,
假裝在酒吧的長椅嘆氣。
而風像把生命的枯燥重新
吹入椅座的裂縫,讓螺母的不安加深,
使其本來要承受生命之重的
結構變形了,不像任何帕特農神廟
如教科書讓眼球忍受折磨,
並使真理被不感興趣的手磨損。
它意味著時光已逝,被眼睛
刮痧的書頁對檯燈折腰,
掩去作為苦悶標記的一角。
但那些詞將被保存,
比我們活得更長,當然
由於紙比石頭易碎,
也更容易忘記發生過什麼。
[1] Wadham College,建於1610年,是牛津大學的學院之一。
2020/6/01
魔鬼
在我們身邊,魔鬼有它明確的對象,
不會在達官貴人的客廳里
對出自拙劣畫匠之手的肖像
有片刻停留。也不會輕率地
覬覦窮人貪婪的意念,
跟隨他們回家,但沉默不語,
用掰開一塊錢的力量
把一張臉掰成喜悅和悲傷的兩半;
孩子像膠水一樣黏合它們,
但不經常。
在我們身邊,魔鬼有它
充分的理由成為可能發生的
任何事情的原由,
但是此外有很多的事情
沒有原因。如同訓練草地上,
網球就像老去的人的
願望挨個落空。而在網的那邊,
是多年以前的另一個人,
他的人生像推車裝滿了網球;
那些最早放進去的
直到最後才會取出來。
在我們身邊,魔鬼也會需要
我們的幫助來獲得如何
毀滅這個世界的知識,
於是到歲數了我們就結婚,
愛一個人的同時會愛很多人,
但愛一種真理就不會再愛其它真理;
魔鬼沒有護照,沒法用兩種語言
進行表面的友好交談,
和背地裡的閒言碎語;
沒有信用卡證明自己可信,
如同沒有魔鬼卡證明自己才是魔鬼。
有時我們也需要魔鬼幫忙
來犯下該犯的錯誤,每犯一次,
就是把自己切下一小塊,
好讓剩下的部分看起來
像是某種全新的東西。
2021/5/7
走鋼絲的人
鞋扔在地上,像剛乾完農活回家。
鞋尖和鞋幫都是泥。帽子
倒放著,可帽筒里分文沒有,
以模仿他的禿頂。在商場門口,
樹葉像頭髮一樣脫落,
從思想乾枯的枝杈。圍觀者變少,
說明他給世界的表演結束了;
但是那些假裝無事發生的人們
意味著世界給他的表演
始終沒有暫停;都沒空去衛生間。
因此相當於沒有臨時避難所。
所以當年老空襲時,他一點辦法沒有,
任由它的跟蹤裝置瞄準,
直到愛的目標被各個摧毀了。
他心靈的政府早就垮台了;
他身體的各部分都試圖保持平衡,
以模仿他的靈魂,但是沒有用。
他的其中一隻腳就像
事故中唯一的倖存者,拚命地
抓緊那根鋼索,在下面
圍觀的人們等待奇蹟出現;
而他的另一隻腳像希望一樣落空。
2022.3.23
彈吉他的人
對於那段旋律他再熟悉不過。
多年來,就像面對一座雕像演奏:
因為命運一點兒都不回應,
還被打磨得冷冰冰。因此
會太多也沒用。歌詞聽不清,
似乎符合他靈魂的某些特徵,
但他靈魂的房間卻不如此。
幾乎由骨頭打造而成,從外面看
其結構基本是清楚的。只是
太簡陋,以至於當地政府
很早就想把它拆除了。看起來,
周圍的時代已經超越了他,
所以他連頭都不抬,不多看
停下來拍照的遊客一眼,
以為這樣他的手就不會按錯。
但他手裡的吉他是新的,
和他的心完全不搭調;
而從臉的疤痕來看,他的血液里
倘若迴蕩起金屬的聲音,
絕不會因為音樂,但是
也不一定因為戰爭。
2022/4/13
備課
好奇的眼睛期待拜訪我,
可我並不期待。每日每夜,
我像看門人守著我頭腦的房子,
一座通向所有道路的公寓,
但始終在郊區。在雨中,一條知道
如何哀嘆的小路把門衛外面
一片知道如何遺忘的墓地
劃成公共和私人的兩部分。
很顯然,有些遺忘應該私下發生,
儘管出於營利的目的,
不得不分時段對外開放。
對他們來說,墓地是一座博物館,
裡面陳列著死去的人。
而我的身體也是博物館,
我的靈魂是所有房間中
唯一的空房間,牆是新刷的漆。
可有時我夢見門外站滿了人。
2021/5/28
一位女士的畫像
眼鏡薄如簧片,眼球滴溜轉
仿佛能發出樂音,在她的瞳孔後面,
一個身穿燕尾服的業餘的靈魂
在她大腦的劇場裡跑調了。
理性指揮失誤,感覺沒配合,
儘管排練了很長時間。
從出生到現在,樂譜早已丟失。
愛是它們第一次演出,
但演得一塌糊塗。接著,
青春的贊助商從她的身體中撤資,
以至於年華的股市崩潰了。
她是父母的紐約,丈夫的倫敦,
曾經是情人們的巴黎,
現在只是自我的郊區。
所有列車都不再經過這裡,
智慧如同廢棄的車站,
很久沒有使用,建造它的花費
現在看來都打水漂了。
詩是她的籌碼,可直到最近
都沒人告訴她賭錯了,
那點才華賠得分文不剩,
像頭髮日漸稀疏,像外地客人
光顧的次數越來越少。
命運是她的理髮師,也是我的,
很善於誤會我們的意思,
並且把白布蓋到我們的身體上。
有一天也會蓋到我們頭上。
2021/7/1
巴塞隆納
八月有瘋狂的牛舌草,但牛沉默又安靜。
修道院的圍牆像處女關緊大門,
小山丘衣不遮體,但是不收費。
一條寬闊的小路盤繞林間空地,
像頭髮襯托中年男子的禿頂。
海水在遠處拍擊,像妻子的聒噪。
這裡上山的路人總是更多,
大概因為下山的路,提醒股票指數
不如想像得走高。
小酒館像火鍋一樣熱氣騰騰。
每個生人只要進去,就馬上變成熟人,
前提是身影足夠單薄。
雨落在巴塞隆納,只是因為累了。
畢竟公寓給的台階,沒有劇院那麼多,
也沒有命運那麼少。
家具通過陳舊的氣味模仿靈魂。
思念嘶嘶作響,就像水壺燒開的聲音。
心像一把小木椅,卻沒有配套的小木桌。
2022/10/14
選自《獅子岩:王徹之詩選:2015-2022》,秀威資訊,2023.7
詩 歌 朝 向 未 來
我們的領土,我們的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