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國慶大閱兵的壯舉,固然令人熱血沸騰。然而,羅馬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在70年來坎坷而壯麗的征程中,有老詩人邵燕祥兩首反映現代化建設的詩,堪稱國家發展的活化石。
中國的道路呼喚著汽車/邵燕祥
你可知道祖國的遼闊?
你可曾用腳量過道路?
==
你數沒數過中國有多少條道路——
穿行高山,橫渡大河,
聯結著千家村莊和萬家燈火的城市,
聯結著車站和碼頭,
聯結著工廠、倉庫、合作社,
繞過牧民的帳篷、農民的門口,
又從你腳下伸過;
==
你可認得這些道路——
像樹幹生出枝椏,
像胳膊挽著胳膊,
像頭髮,像蛛網,
交織在山谷,在平原,
在又像山谷又像平原的高原上;
==
在那窮年累月沒見過好車馬的山野,
你可看見有一條新的道路通過——
它馱著農具、肥料和紙張,
還有糧食、棉麻、甜菜和山貨;
==
在那環海的公路旁邊,
海浪潑濺著陡峭的岩岸;
你可看見海防的戰士
等待著糧秣([mò]喂牲口)和子彈!
==
你可曾走過這些道路?
你可曾聽到道路在呼喚?
它們都通到第一汽車製造廠,
對我們建設者大聲地說
——我們需要汽車!
==
我們滿懷著熱情,
大聲地告訴負重的道路:
——我們要讓中國用自己的汽車走路,
我們要把中國架上汽車,
開足馬力,掌穩方向盤,
一日千里、一日千里地飛奔……
1954年8月5日
(選自《獻給歷史的情歌》,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
《中國的汽車呼喚著高速公路》是當代詩人邵燕祥,反映建國後百廢待舉的一首具有鮮明時代特徵的政治抒情詩。在詩中,詩人用充沛的感情,強烈的抒情意味,對祖國的汽車工業乃至現代化建設給予了強烈的呼聲。
然而,縱所周知,此後的人民中國陷入了革命再革命的歷史怪圈,國民經濟建設陷於停滯的邊緣。直到1978年,在那個著名的三中全會召開後,詩人難掩內心激動,再次寫下對現代化征程的瑰麗願景:
中國的汽車呼喚著高速公路/邵燕祥
五十年代
我曾聽到過
中國的道路呼喚著汽車……
==
渴望著插上風的翅膀
飛馳過家鄉、祖國的熱土,
飛馳過道旁人家,
飛馳過道旁樹,
還有那樹頭架線的土電桿,
一段段土牆,一間間茅屋,
甩到後邊去,
通通甩到後邊去——
田野像扇面甩開,
又像扇面收束……
==
不要牧歌,
不要講古,
要的是速度!速度!速度!
在加速轉動的地球上
有我們新的征途。
再不能僅僅靠小米加步槍,
再不能靠木船打軍艦,
再不能靠兩條腿,
去追趕十輪卡的軲轆!
==
在泥濘的路上渥過車,
在崎嶇的山道,急轉的險彎,
幾乎翻車跌下深谷。
但是要前進,
前進是唯一的路。
再不能只是誇耀方向盤,
而安於老牛破車的速度!
==
高速度!
高速度!
這就是國家的安全,
民族的富強,
人民的幸福!
==
高速度,高速度;
盼了十年、二十年,
但是直到一九七八年,
中國還沒有高速公路!
==
原野雖然遼闊,
狹窄的公路上
攤曬著三家兩戶的糧食,
還有緩緩行進的
掛著風帆的架車,
造成多少次磨蹭,停滯,梗阻!
==
就是在我們心愛的首都,
汽車也往往擁塞於途,
不得不龜行慢步——
紅燈,又是紅燈!
障礙物,又是障礙物!
==
太陽有自己的軌道,
行星也有自己的軌道,
不許流星擋路,
在宇宙間運轉自如。
==
啊,我的家鄉,
我的祖國,
我的寸金的時間,
我的寸金的熱土!
==
空話不能起動汽車,
豪言壯語也不能鋪路。
但我們難道還不能鋪一條
高速公路——
有這麼多的痛苦,
有這麼多的憤怒,
甚至有這麼多的血肉
化為我們特有的混凝土!
我的
難以割捨的
親愛的同志們:
聽,中國的汽車
呼喚著
高速公路!
1978年12月26日(選自《人民文學》1979年第1期)
寫於30年前的謳歌年輕的共和國的詩篇,已經成為經典,進入了文學的聖殿;今日重讀,不僅僅是回顧,更在於以史為鑑,溫故而知新。
蹉跎三十年,時不我待。作者那份迫切的心情溢於言表。
「我的/難以割捨的/親愛的同志們:/聽,中國的汽車/呼喚著/高速公路!」(邵燕祥:《中國的汽車呼喚著高速公路》)。
這首詩寫於1978年12月,斯時大多數國人尚不知高速公路為何物。而今呢?中國的汽車產、銷量雙雙名列世界第一,高速公路總量也躋身世界前茅。我從不懷疑中國詩人的想像力,但如此準確乃至契合,還是令人嘆為觀止。(中國作家網陳德宏)
邵燕祥發表這些詩文的時候,正是劃時代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的前後,表達了群眾對新時期光臨的歡呼和期盼。作為經過檢驗而公認的當代重要作家,他們的著作不僅有各自的藝術魅力和獨特風格,同時也具有文獻價值。(人民日報何頻)
四十年過去,中國高速公里的總里程已於2018年突破14萬公里,位居世界第一,中國的高鐵也正在走向世界。用句網紅話說就是:這盛世,如你所願!
邵燕祥(1933-),浙江蕭山人。當代詩人。1948年北平中法大學肄業。1946年開始發表作品。1956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曾任《詩刊》副主編,現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委會名譽委員。出版詩文集七十餘部。詩集《在遠方》、《遲開的花》分獲第一、二屆全國優秀新詩(詩集)獎,雜文集《憂樂百篇》、《邵燕祥隨筆》分獲第一屆全國優秀散文雜文獎、第一屆魯迅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