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我們選出來一個千百年來，讓無數藝術家竟折腰的女人，那麼來自神話中的維納斯（Venus），肯定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她是愛與美之神，是性與欲之源，也是世間一切情感的答案。
然而，如此完美無瑕的維納斯，她的故事也是歡喜而圓滿的嗎？
在希臘神話里，維納斯被稱作阿芙羅狄忒（Aphrodite），圖為洛可可畫家布歇筆下的維納斯
今天就讓我們回到古老的神話中，看看被那麼多人愛慕著的維納斯，是如何用笑容和眼淚，演繹她自己的故事。
愛需要犧牲
從最開始，愛的誕生就不是一個夢幻美好的童話故事。維納斯的母親——大地女神，因丈夫把子女們都藏於黑暗之處，而十分憤怒，竟指使小兒子弒父。兒子聽了母親的話，將父親的肉體斬成碎片，撒入七片海洋，鮮血染遍海面，掀起滔滔浪花，維納斯就在這混亂中誕生了。
文藝復興大師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1486
明明是在弒父的罪惡中出生，可維納斯卻擁有整個神界最完美的身軀和面容。裊娜娉婷的女神乘著珍珠扇貝，推開盈盈海波，緩緩駛至岸邊。
這神間，這天地，已經期待她太久太久了。
略帶憂傷的維納斯在貝殼中誕生，她眉眼之間儘是溫順，卻帶一絲惆悵，微翹著兩瓣紅唇，卻又靜默不語。
西風之神吹來嬌嫩欲滴的玫瑰以迎接維納斯的到來
花神則將繁星織成的璀璨羅衣，披在新生的女神身上
然而從鮮血和犧牲中誕生的維納斯，仿佛註定了以後將要掀起一場有關愛的「腥風血雨」。
愛使人卑微
維納斯的誕生，讓愛這個模糊的詞語，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樣貌。她如此純潔美好，卻又這般誘惑動人，天界所有的神明都難以自持，對維納斯展開了瘋狂的求愛，太陽神阿波羅送她黃金寶座，海神波塞冬奉上海洋珍寶，每個神明奉上一切，只為得到女神片刻眷顧。
布歇筆下的「少女」版維納斯
西班牙畫家迪亞哥·維拉斯蓋茲《鏡前的維納斯》
然而維納斯的目光，卻落在了最不起眼的鍛造之神——烏爾坎努斯上。全天界最美麗的女神，竟然選擇了這個醜陋到被父母遺棄的小小「鐵匠」！面對追求者的心碎和眾神的不解，維納斯只是輕輕地回了一句：「他答應我，會做一個好丈夫。」
一直處在神界「邊緣」的鍛造之神，竟然能得到如此耀眼的女神的垂憐，這讓他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他深情地仰望她，對她處處體貼，不敢有一點兒怠慢。
維納斯偶爾來「探班」，也能讓鍛造之神高興不已。他立馬送給愛妻自己剛打造出來的金劍，以示其愛。
然而被愛的人總是能夠肆意妄為，維納斯貪玩的本性，開始逐漸顯露出來——她本就是愛與美之神，又豈會為一紙婚約而抑制住自己的愛？
她開始了漫長的，遊戲神間的把戲。
愛戰勝一切
誰又能抵抗得了維納斯呢？她是那麼高貴美好，即便她給的是毒藥，也讓人甘之如飴。於是，維納斯有了很多的情人：她征服商旅之神赫耳墨斯，幽會特洛伊人安喀塞斯，還把無往而不勝的戰神馬爾斯，變成了裙下之臣。
戰神和愛神看起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和愛神在一起的時候，馬爾斯不再是戰場那個令人望而生畏的戰爭之神，倒是像個平凡的少年一樣，目光平靜，神情安然，他的頭盔被仕女悄悄拎走，他的戰靴被調皮的丘比特卸下，他的戰盾和弓箭早已不知蹤跡。
《維納斯與戰神》／波提切利：戰神像個平凡的俊朗少年，目光平靜，嘴角帶笑，還有幾絲懶洋洋的悠閒模樣。
久經沙場的馬爾斯，只有在愛神的懷抱里，才能有片刻的安寧，維納斯用「愛」這唯一的武器，征服了無往而不勝的戰爭之神。
雅克-路易·大衛《被維納斯解除武裝的戰神馬爾斯》／1824
愛讓人心生嫉妒
「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誰做了它的犧牲，就要受它的玩弄。」
——莎士比亞《奧賽羅》
維納斯遊戲神間的時候，大家都在私底下嘲笑她的丈夫鍛造之神：娶了最美的女神又如何？他根本得不到她的心！維納斯的風流韻事不斷的傳來，丈夫的嫉妒之心熊熊燒起。於是有一天，他打造了一張大網作為陷阱，當戰神再來到維納斯的床前時，便牢牢捆住這對偷情的男女。
亞歷山大·夏爾·吉耶莫筆下被捉姦在床的維納斯和戰神
鍛造之神憤怒地掀開鐵網，他的怒罵聲引來眾神看戲。而偷情的男子卻無一絲慌亂，甚至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神態，天邊的女神們幸災樂禍，男神們則緊盯維納斯的玉體，誰也沒把這樁紅杏出牆之事放在心上。這場「大戲」，最終成了鍛造之神一個人的獨角戲。
被捉姦的戰神似乎根本不在乎，甚至有些得意。
被愛情折磨的遍體鱗傷的丈夫，卻怎麼都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他變得敏感易怒，不斷地捕捉著妻子的風流痕跡、一再失去控制，導致他另一個身份——火神，徹底被激活。他內心噴發出的憤怒，讓人間的火山不斷爆發。
烏爾坎努斯（Vulcan）也稱作火神，每次火山爆發，都象徵著維納斯又一次的不忠。
在這一次次拉扯中，鍛造之神深感疲憊。他發現，去恨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最終只會讓自己傷痕累累。他看著維納斯多情的眼睛，喃喃自語：
「你終究也會受到懲罰。」
曾經的愛人，在一次次背叛之後，已是最陌生的模樣。
而這時候的維納斯早已離戰神而去，她看著被愛情割裂得傷痕累累的丈夫，眼中卻無太多憐憫——被愛的人總是這樣有恃無恐。
可是她不知道，丈夫的話，竟會應驗的如此之快。
愛是求而不得
「她說，『你若一旦休，便天地同盡，萬物共毀。』」
——莎士比亞《維納斯與阿多尼斯》
那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維納斯帶著兒子丘比特在森林裡遊玩。然而丘比特肩上的金箭不小心掉出了箭筒，刺傷了維納斯。
維納斯和丘比特
誰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誰就要陷入愛情，維納斯的命運就在這一刻與愛交織——一個美麗的少年急匆匆經過，踩著一路的秋葉，經過了受傷的維納斯身邊。她一抬頭，便瞥見了他。
那一眼，便是萬年。
阿多尼斯從小便是凡間最漂亮的小孩，長大之後更是惹人疼愛
他叫阿多尼斯，是個來自凡間的少年，然而他卻比維納斯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英氣靈動，無往而不勝的維納斯這一次徹徹底底的淪陷了：她不再迷戀其他神祗，也不願返回神界，只想每時每刻都待在少年的身旁。
布歇筆下的神仙眷侶——維納斯和阿多尼斯／於蘇富比以492500美元的價格成交
費迪南德·波爾《維納斯和阿多尼斯》／1660
戀愛中的女人總患得患失，愛神也一樣。那天，少年一如往常地前往森林，維納斯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今天會有壞事發生。她攔住準備出門狩獵的少年，她撲倒在他身上，哭著請求他留下來。
彼得·保羅·魯本斯《維納斯與阿多尼斯》／1630
維納斯雙眼含淚，朱唇輕啟，仿佛在對他說「別走」
可是阿多尼斯何其倔強，他毅然地推開愛人的手，走出了家門。
這一別，竟是生死相隔。
此時，被維納斯拋棄的情人——戰神馬爾斯，在神界把兩人相遇相愛的全過程看得一清二楚。昔日的情人竟然拋棄自己，和一個凡人愛得如此難捨難分！嫉妒蒙蔽了戰神的理智，他放出兇猛的野豬，潛伏在森林深處，等到少年與維納斯分開後，野豬便狠狠地向少年撲去！
朱塞佩·馬佐利《阿多尼斯之死》／1680-1709
少年痛苦的模樣生動再現
維納斯聽見少年痛苦的呻吟聲，便知道大事不妙，立馬駕著白天鵝回到凡間；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倒地的少年早已沒了氣息。
班傑明·韋斯特《維納斯哀悼阿多尼斯》／1768
悲痛欲絕的維納斯緊緊抱住少年，輕輕吻著他逐漸冰冷的嘴唇。她在他的耳邊喃喃道：「世人將會模仿我的哭悼，年年重溫你死亡的情景。」說著便在少年的血泊中顫抖地灑下芬芳瓊漿，而瓊漿在微風逗弄下，竟盛開了一朵朵鮮紅的銀蓮花。
約翰·威廉姆·沃特豪斯《喚醒阿多尼斯》
「情愛只付給少年男子；青春莫蹉跎，採花要及時。」
——奧菲斯之歌
Omnia Vincit Amor，愛征服一切。後世的人們吟唱著這首關於維納斯的詩歌，不斷地向愛神祈禱著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而維納斯也從不拒絕，慷慨撒播愛的種子。只不過，屬於她的愛，就像當初阿多尼斯身邊的銀蓮花一樣，情花曾開，又敗，可是敗了，就再不曾開。
班傑明·韋斯特《愛征服一切》／1809
世人皆愛慕維納斯的絕代風華，卻無人知道，這永垂不朽背後，竟然有著如此的遺憾和悔恨：若要成全愛，就必有犧牲；只要你陷入愛，你就變得卑微；當你被愛攻城略地之時，只能束手就擒，露出心中最柔軟最脆弱的一面，然而愛卻並非萬能，很多時候，愛了一場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世人皆愛慕維納斯青春貌美，而作為愛的化身，維納斯自己的故事，卻也有遺憾和悔恨
然而這或許才是愛本身的面目，愛的本名，分明叫做遺憾，維納斯沒能逃脫，也從不完美。但這樣的殘缺和遺憾才是人間所能見到的，最真實的感情，就像斷臂維納斯一樣，世人被愛追逐、為愛所困、因愛生恨…卻仍然為她留下最美好的幻想。
註：雖然維納斯與阿芙羅狄忒
分別是羅馬和希臘神話中的愛神，
但為方便閱讀，本文中的愛神均使用「維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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