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義:印度已到追趕中國的關鍵期?

2022-06-20     人大重陽

原標題:劉宗義:印度已到追趕中國的關鍵期?

【導讀】 在中美博弈、俄烏衝突持續的大背景下,南亞局勢引發了廣泛關注。在中斯債務問題、南亞經濟困局、中印關係等地區熱點問題上,中國該如何有所準備、積極應對?圍繞這一話題,觀察者網專訪了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中國與南亞研究中心秘書長、人大重陽客座研究員劉宗義。

觀察者網:最近,國內外媒體都在關注中國與斯里蘭卡之間的貸款問題。斯里蘭卡總統戈塔巴雅此前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斯無法利用中國15億美元的信貸額度,中方也未答覆斯10億美元的貸款申請。中方似乎正在將戰略重心轉向東南亞和非洲,對南亞國家的關注度有所減弱。您怎麼解讀這些表態?

劉宗義:從戈塔巴雅當時的講話來看,其表態可能是受西方和印度話術的影響。斯里蘭卡有些人發自內心認為中國的項目和貸款是導致其陷入債務危機的一個原因,有些人認為中國是「見死不救」,所以有點怨氣。

其實針對這樣的認知偏差,中斯之間已經進行了坦誠的對話。6月9日,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劉勁松會見了斯里蘭卡駐華大使帕利塔·科霍納,就斯里蘭卡經濟金融債務問題等坦誠深入地交換了意見。

在交流中,我們首先提到了《米膠協定》的精神,強調了中國和斯里蘭卡是患難之交,我們中方肯定會幫忙,但是具體怎麼幫,我覺得雙方是需要深入溝通,需要相向而行的。

劉勁松還指出,導致斯里蘭卡等國陷入債務困境的原因十分複雜,背景之一是「個別已開發國家長期實施量化寬鬆政策,不負責任地搞『大水漫灌』」。

實際上,今年美聯儲已經兩度加息,第一輪加息早於俄烏衝突,而對美聯儲加息的預期早就存在,這是導致能源、糧食等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的重要原因。斯里蘭卡等南亞國家面對的本幣貶值和高通脹,很大程度上和美聯儲加息是有關係的。

斯里蘭卡的通貨膨脹已經達到危險水平 圖表來源:彭博社

斯里蘭卡總統現在的表態可能是病急亂投醫的心態,可能是希望把債務危機的問題作為一種道義的負擔強加給我們。但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真的沒有什麼道義責任,因為我們給斯里蘭卡的貸款都是生產性貸款,都是幫助斯方建設基礎設施、發展產業的,而斯里蘭卡從西方國家和國際金融機構拿到的大量貸款是用於消費的。

所謂的「債務陷阱」本來就是印度人和西方人炒作出來的一個概念,我們給斯里蘭卡的生產性貸款反而成了「陷阱」,難道這些國家不發展才是正道嗎?

當然出於國際道義的考慮,我們還是給予了斯方力所能及的幫助,包括雲南等地方省市現在也已經向他們提供了大量的人道主義援助,提供了大米、糧油等物資。我們還和斯方達成了一攬子貨幣互換協議,使之可以直接用人民幣購買中國的商品,實際上這是對他們很大的一個幫助。

當然,斯里蘭卡現在對於幫助的形式,可能還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可能是希望我們直接提供美元,讓他們可以到西方國家買其他東西。

觀察者網:除了斯里蘭卡,印度、巴基斯坦、馬爾地夫、尼泊爾等南亞國家同樣面臨外匯儲備縮水和全球通脹帶來的壓力。這樣的經濟形勢會對南亞地區的局勢帶來哪些層面的影響?這對中國而言,意味著什麼?

劉宗義:斯里蘭卡發生這種情況後,很多西方媒體和印度媒體就預測下一個遭遇債務危機的南亞國家會是誰?他們認為是巴基斯坦。

巴基斯坦的情況雖然比斯里蘭卡要好一些,但是我們此前也多次講過,它實際上面臨著相似的問題,特別是巴基斯坦現在政局比較動盪,使得一些經濟政策受制於國內政治鬥爭,無法發揮應有的效力。

去年,巴基斯坦受到美聯儲加息預期的影響就比較明顯。去年年底,在加息的預期之下,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上漲。這直接導致巴基斯坦國內油價上漲,通貨膨脹愈演愈烈。它又有大量進口石油的需求,所以外匯儲備消耗明顯。

巴基斯坦外匯儲備,圖自巴基斯坦國家銀行網站。

去年秋季,巴基斯坦大概還有240億美元的儲備,今年4月底5月初的時候,大概就剩下160多億了。不僅巴基斯坦如此,印度、馬爾地夫、尼泊爾都面臨外匯儲備減少的局面。但是對於巴基斯坦而言,它與中東的沙特、阿聯這些國家以及跟中國關係比較密切,在尋求援助方面能夠得到比較大的支持。

現在印度也面臨顯著的壓力,盧布對美元的比價已經下降了到78:1左右,而它國內也面臨物價上漲的情況,特別是居民消費價格指數在4月底5月初的時候已經漲到8%左右,是2014年以來的最高值。

所以,印度現在大量進口俄羅斯的廉價石油,其實是情有可原的。當然,印度的優勢在於外匯儲備比較多,所以受到的影響有限。同時,它還通過採取提前加息的手段來抑制通脹。

印度從俄羅斯進口原油量激增 數據源:Kpler

在南亞國家中,印度這類資質較好的國家能通過一系列政策工具對沖經濟風險,但其他底子比較薄弱的國家就捉襟見肘了。

認為中國不重視南亞國家是無稽之談。南亞中小國家目前面臨的這種困境是其國內、國際很多複雜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不是靠金融援助就可以解決的。目前對這些中小國家而言,外部國際環境很難改變,能改變的只有他們自己,其國內各派政治勢力應該形成共識,推動國內改革,共克時艱,開源節流,改善目前的困境,並為將來的發展創造條件。

觀察者網:您在一篇文章中提到:「斯里蘭卡出現的問題,對於中國而言,其實質是一個如何處理與周邊中小國家關係、如何塑造周邊戰略環境的問題。」在當前形勢下,您認為中國該如何密切與周邊國家,尤其是南亞各中小國家的關係,強化多邊主義的韌性,構建一個穩健的「朋友圈」?

劉宗義:現在美國要主動塑造我們周邊的戰略環境,實際上就是給中國製造麻煩,讓我們中國發展的周邊環境不如過去那樣友好,甚至製造動亂,干擾中國的發展。就在不久前,美國太平洋陸軍司令查爾斯·弗林到訪尼泊爾,對尼泊爾進行了長達4天的訪問。尼泊爾與我國西藏自治區接壤,其政局穩定及中尼關係能否穩定發展對中國西南地區的安全與穩定至關重要。

南亞問題的癥結在於印度總是用一種零和博弈的思維審視對華關係。隨著美國加大對於「印太」戰略的投入,印度認為自己迎來了機遇期。在加勒萬衝突之後,印度為了扭轉在南亞地區的被動局面,主動拉攏西方國家介入南亞和印度洋地區事務,企圖要把中國排擠出南亞,徹底消除中國在南亞國家的影響力。

與此同時,南亞一些國家的國家治理能力確實有所欠缺,其內部矛盾較多,容易被西方國家或者被印度利用,被域內外大國插手,擾亂國內正常的政治經濟社會秩序,進而對中國造成一些不利的影響。

這種情況下我們該怎麼辦?一方面我覺得對於一些國家採取的挑釁性措施,應該採取比較強硬的手段進行回應,槍打出頭鳥。當然反擊的對象不一定是小國,我們一向不欺負小國,而是某些在背後刻意挑起爭端的地區大國。立威於外需要敲打大國,「敲打」也不一定是通過戰爭手段,但敲打一定要打疼對方。

第二,我們要增加在南亞國家的投入。投入有很多方面,目前,我們國家對南亞很多國家的投入是不夠的。雖然我們通過「一帶一路」密切了與南亞國家的經濟貿易往來,但要真正實現「民心互通」還需要進行更多實質性的投入。

過去,南亞國家的友華人士或出於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理想,或出於對毛澤東、周恩來這些老一輩國家領導人的感情,他們願意為中國說話。但是現在這些人逐漸老去和淡出政壇,而年輕人受西方的影響比較多,他們很大一部分人都有西方的教育背景,或者印度的教育背景,中國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是非常模糊的,甚至是負面的。

當然,還有軍事方面的交流和投入。尼泊爾有很多人都是到印度去做僱傭軍,或者受英國、美國的培訓。在這方面,我們也該有所關注。

1976年5月27日,毛澤東會見巴基斯坦總理布托。(資料圖)

觀察者網:除了南亞國家的債務危機問題,近期美國高調推出的「印太經濟框架」同樣備受關注。現在,印度和越南也在加大招商引資的力度。這在輿論場上引發了一些關於產業轉移的焦慮。當然針對不同產業、不同區域,具體情況不盡一致。您怎麼看這個問題?

劉宗義:產業轉移是一種不可避免的趨勢,我們中國在這方面要有信心,但也要做好應對嚴峻挑戰的準備。我們現在是「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特別是隨著美國推出「印太經濟框架」,其意欲孤立中國,把中國從目前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當中剝離出去,然後讓東南亞國家和印度取而代之的戰略目標清晰地展現了出來。此前,我們也多次提過,這與印度所期望的以「印度製造」取代「中國製造」的目標一拍即合。

多年來,我們中國的一些產業一直在向外轉移。2008年,廣東就提出了「騰籠換鳥」的想法。現在這個形勢更嚴峻了,因為西方資本、西方政府正在有意識地合力推動這種產業轉移。一些在中國的跨國公司受到很大的壓力,所以它們不得不採取一些措施,把它在中國的一些產業轉移到東南亞或者包括印度在內的其他南亞國家。

當然像越南這些國家體量比較小,所以它對中國不可能形成全產業鏈的競爭威脅。在這個問題上,印度對我們的威脅最大。印度有充足的勞動力,也有一些技術人才。莫迪上台以來,利用印度教民族主義,使得印度政府在加強自身權威性方面取得了非常大的進展。因此,現在它的政治經濟政策和以前相比更容易得到貫徹執行。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中國面臨的競爭態勢確實是非常明顯的,但是我們也要有信心,中國現在已經是一個全球性的大市場,並且也在國內推進建設雙循環的統一大市場。所以我們只要仍然保持對外開放,保持著技術創新的能力,推動產業升級,我們就能不斷向產業鏈的高端攀升,占據供應鏈的龍頭。

當然,我們確實也應該採取一些積極主動的措施,特別是我們中國企業走出去的過程當中,我們要加強引導,要注意不能讓中國企業集中向印度這些國家轉移,印尼、孟加拉國、巴基斯坦等其他東南亞和南亞國家其實都是可以考慮分散轉移的對象。

2021年底,印度電子和信息技術部長瓦什納(Ashwini Vaishnaw)發推歡迎英特爾來印度,表明印度正試圖向電子產品價值鏈的上游移動。

特別是不能把我們的一些優勢產業,或者是我們一些產業的核心部門轉移到印度。現在印度也在通過一系列關稅壁壘和非關稅壁壘逼迫一些中國公司將產業鏈條轉移到印度,然後通過稅收審查手段將我們的一些手機產業排擠出印度,讓本國財團取而代之。印度是一心想要取代中國的,在全球供應鏈和產業鏈上,它對中國採取的也是一種零和競爭的策略。

我們中國企業在對外投資的時候,相關部門在這方面一定要加強審查,並且出台一些懲戒措施,避免我們的關鍵產業、關鍵部門向印度投資。有些西方經濟學家認為,現在印度已經到了產業崛起的關鍵階段。他們認為中國的產業崛起是在2000年前後,特別是加入WTO之後,經歷了飛速發展階段。他們認為現在印度也基本上發展到這一個階段了。

印度人自己也認為,今後10年是追趕中國的關鍵時期,如果印度發展得好,可以將中印GDP差距縮小到3倍,否則將擴大到10倍。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確實需要提高警惕。

像日本還有台灣地區在向大陸投資的時候,他們當局都要求到中國來的企業保持一個技術代差。台灣的一些關鍵性產業部門更是直接不向大陸投資,晶片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這方面我們中國也應該未雨綢繆,提前採取一些預防性的手段,避免對我們自己造成太大的壓力,當然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我們自己的改革開放和創新。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66bca1f6123400ed12484be5e483acf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