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律師禹英雨》
「我叫禹英雨,正著念倒著念都一樣!黑吃黑、多倫多、石榴石、文言文、鹽酸鹽、禹英雨......」
迎來完結, 《奇怪的律師禹英雨》—— 豆瓣評分始終維持在 9 分以上——講述了韓國首位自閉症律師的故事 。
「你把它當成在跳華爾茲怎麼樣,要通過旋轉門的時候,找到節奏就會容易一點,一二三,就是現在。」
你仍能想起禹英雨身邊的男人們,上司鄭明錫、律所人氣男李浚浩,又或是單親父親禹光顥,在他們身上,發現一些「不那麼男人」的特質:
溫柔,不說教,在職場與人際交往中沒有過剩的男性自尊,為愛拋卻自己人生的「女兒傻瓜」……
而讓人發自內心覺得可愛且記得的,或許就是他們的這份 「不男子氣概」。
《奇怪的律師禹英雨》
所謂傳統父權制式的男性氣質,也是我們今天常說的 「有毒的男子氣概」,被這樣定義:
憑藉對他人的支配、暴力與控制來確認自身作為父權社會中的男性地位的力量與權威。一般表現為厭女、恐同,並往往伴隨著(語言或身體)暴力。
男子氣概在今天,已然由一種發源於古希臘的美德, 被等同為性能力、財富與階級地位。 而這種不再是「自律性」而是「他證性」的男子氣概,註定導向對他者的欺凌。
但在討伐「有毒」的男子氣概後,我們仍需發問:然後呢?
- 爹味
- 油膩
- 普信男
- 遠離男人,不然會變得不幸
標籤的流行是一場運動的勝利,但停留於此,反而會阻礙新的兩性共同敘事的產生。
齊澤克在「 Traditional masculinity toxic?」New universe of subtle corruption emerges 中指出: 對男性氣概「有毒」的病理化,與過去對同性戀的病理化無異,都是將自身不可理解之物以一種生理隔離的方式排除在理性共同體之外。
在傳統男性形象被解構後,男性並不就此坐上福柯所言的愚人船,從此與女性隔離。 與男性結識、共事,甚至相愛,仍是日常。
被扁平化的傳統男性身份不是最終結果,而應被當做新的問題,亟待重塑男性形象的解決。從劇里到劇外,或許,可以共同來想像「成為男人」的無限種可能。
01
作為上司
是領隊、後盾
而不是麻煩製造者
在《毫無意義的工作》中,人類學家大衛·格雷伯將 「狗屁工作(Bullshit Jobs)」分為五類,其中一類是「拼接修補者」,即跟在「能力不足、行事馬虎的上司」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的倒霉蛋們。
上司能力不足不是最可怕的, 無能且「爹味」十足才是狗屁工作的終極噩夢。
《半澤直樹》
而《奇怪的律師禹英雨》中的男性上司——鄭明錫,卻是一切對「中年男性領導」刻板印象的反面教材。
在一開始,當鄭明錫看到禹英雨個人履歷的第二頁(寫有個人病史)時,由於對自閉症患者的一般認知,使其無法想像禹英雨如何能勝任需要良好溝通辨論能力的律師一職。
因此,帶著自己的質疑,鄭明錫在第一時間找到上級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
沒有人不生活在偏見之中。而重要的是,懂得如何為識得的偏見道歉。
在禹英雨展現出過硬的專業素養、異於常人的思維能力以及對法律的熱誠後,鄭明錫主動為自己的偏見道歉,並毫無保留與芥蒂地將其作為團隊的一員予以讚美、包容與指導。
02
Tender
Is the new sexy
用跳華爾茲的方式幫助禹英雨通過律師生涯的「最大難題」——旋轉門,毫不在意與舉止怪異的自閉症患者相處時他人投來的目光。
體貼,溫柔,細緻。 不少網友將李浚浩稱為「爹系男友」,但這或許並不恰當。
「爹系」行為的核心是保護,但單方面予以呵護的關係本質並不平等。
就像禹英雨的父親,總是擔憂,心疼,埋怨自己沒有保護好女兒,拒絕禹英雨想要搬出家獨立生活的要求。
李浚浩所擁有的並非是以強者之姿保護弱小的能力,而是一種 能體悟他人生命經驗的能力,是一種會去想「如果我是自閉症患者」的理解力與包容力。
在劇中,李浚浩在遇見禹英雨之前就常做義工,長期與智力障礙人士的相處經驗,讓李浚浩不難理解禹英雨異於常人的言行。
也因此,他與禹英雨的「合拍」並非編劇設定的命中注定的情緣,而是李浚浩在一開始就比其他人知道該如何與特殊人士「正常相處」。
與觀眾想像的恰恰相反,他們對對方的心動平凡到甚至俗套。
禹英雨認為李浚浩是律所中長相最帥氣的男生,李浚浩則老套地被穿上婚紗的禹英雨驚艷。雙方被一些曖昧、理解與互相支撐所打動,才得以一步步靠近對方,對視。
看似平凡的對視,對於一名自閉症患者來說,卻最難達到。
03
「沒用」的男人
最好的爸爸
在《俗女養成記》中,主角陳嘉玲的台南老家裡有媽媽和奶奶兩個歡喜冤家,以及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爸爸陳晉文。
這個爸爸不太有出息,留在老家繼承藥鋪,但沒什麼話語權,只能跟在父親後面抓藥。
這個爸爸還很沒原則,做生意卻讓人賒帳,擔心客人出門缺錢用,反過來倒貼錢給對方。
《俗女養成記》
但是,比起「把孩子當作自己人生的履歷」的父親,這個爸爸更在意兒女的哀喜苦樂。
當其他人認為女性來月經不幹凈,不能祭拜神明時,陳爸爸對小嘉玲說:月經對女孩子來說是珍貴的事。
當兒子陳家明在家庭聚會上被男友求婚時,白了許多頭髮的陳爸爸只是欣慰地笑著。
都說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 。
這個爸爸或許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但比起成為父權制社會的贏家更重要的是: 因為他的存在,世界上多了兩個幸福的小孩。
04
我市儈、庸俗
只想做你秘密的陽光
韓國導演李滄東執導的《密陽》中,有一名普通的修車店老闆,名叫金宗燦。他形容猥瑣、談吐市儈,是任誰看都「不怎麼樣」的失敗中年男人。
遇見大老闆,他點頭哈腰地迎接,對嘲諷與蔑視忍氣吞聲;被追求的申愛多次拒絕與羞辱,而在下一次對方遇見困難時,依然默默地陪伴、給予支持。
《密陽》
一個典型的小市民形象,不關心大事,也不憤世嫉俗,更不在乎虛浮的體面與自尊,只想努力地過好當下,關心愛慕的人。
當申愛說要開鋼琴學校,金宗燦就教她怎麼與人打點關係;當他過生日時,約申愛吃飯,卻苦等了一整夜無果。
申愛的兒子遇害後,金宗燦陪她去找,陪她崩潰;申愛被宗教撫慰時,金宗燦則遠遠注視著,不打擾她的片刻安寧;而當申愛對信仰絕望,剪掉自己的頭髮時,金宗燦則站在一旁,為她舉起鏡子。
的確,他庸俗、市儈,做不了也不想做什麼大事,唯一拼盡了全力去追求的,只是想成為陪伴她的一縷秘密陽光。
05
他是第一個關心
我是否有腦子的男孩
馬蒂·金斯伯格,「臭名昭著」的 RBG 背後的男人。
面對採訪,大法官魯斯·巴德·金斯伯格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馬蒂: 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會關心我是否有腦子的男孩。
紀錄片《大法官金斯伯格》
即使自己的事業正處於上升期,馬蒂依然決定辭職,追隨妻子魯斯去到另一個城市,只因他認為當時妻子在做的是更重要的事。
而在 魯斯的事業愈發繁忙,肩負的責任愈加沉重之時,馬蒂開始擔起照顧孩子、督促露絲吃飯與睡覺的工作。
在兒女與孫輩的眼裡, 魯斯是忙碌、嚴厲且廚藝極其糟糕的長輩,和藹可親的馬蒂才是他們撒嬌的對象。
幾十年來,馬蒂與 魯斯秉持不將意見強加給對方的原則,彼此分擔著流動的家庭責任,追求自己認為有價值的工作。最後,在馬蒂彌留之際, 魯斯在他的病床邊發現了一封情書:
紀錄片《大法官金斯伯格》
「我最親愛的魯斯
你是我這一生中唯一愛過的人
見證你一步步走到了法律界的頂峰
我真的開心極了
從56年前我們在康奈爾相識的那天起
我便從未停止過對你的崇拜與愛意」
06
在成為有名的導演前
我吃我太太的軟飯
李安,在外是眾星拱月的知名導演,在家是遭太太嫌棄的「煮飯夫」。
早期不得志之時,李安待業在家把手作羹湯,太太林惠嘉則在外叱吒職場,賺錢養家,二人都樂得其所。
對待吃軟飯這件事,沒人像李安一樣坦誠,他甚至特地撰文一篇《那天清晨, 太太給我做了一碗「軟飯」》,來回憶這段美好的時光:
記得那時候我每次臨走前總會做好一冰箱豐盛的食物留給妻子,也總是隨身攜帶妻子的照片。妻子把我們分居兩地的家庭生活概括為:我的溫厚,搭配她的能幹;我的感性遇上了她的理性,就好像一座天平,為這個家找到了一個最適合的平衡點。
每到傍晚做完晚飯後,我就和兒子一起興奮地等待「英勇的獵人媽媽帶著獵物回家」,這一幕至今想起來仍覺得很溫馨、很感動。
珍惜家人,不端架子,坦誠溫和,多少人愛李安的這份「不男子氣概」。
李安與太太林惠嘉
能夠體察他人,接納自己,允許軟弱,也坦然面對不成大器。
他們所擁有的共同特質,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說的:愛具體的人,包括愛他人與愛自己。這正是抵抗「將自我確證建立在踐踏他人之上」的良方。
就像女性敘事的無盡豐富,真正鮮活的男性經驗敘事,也不該就此完結。
成為男人的無數種可能,成為女人的無數種可能,歸根究底只不過是:成為具體的人。
撰文 - 涅利
編輯 - 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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