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小鎮做題家」十年後的生活,這網紅戳中無數人的下墜恐懼

2023-11-13     VISTA看天下

原標題:拍「小鎮做題家」十年後的生活,這網紅戳中無數人的下墜恐懼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極晝工作室

(id:media-fox)

原標題 | 十年後,「小鎮做題家」們過得好嗎?

文 | 魏曉涵

編輯 | 王珊瑚

01

關於成功的定義

那輛藍色跑車就停在酒店門口,「咔噠」一聲回應魏新元手中的鑰匙。「這什麼車?」一旁的輝子舉著手機邊拍邊問。「(瑪莎拉蒂)吉博力。」接下來的一天,他們會駕駛這輛車,從江西一路到福建,魏新元剛開的外貿公司在那裡。奔波是他的常態,從香港大學金融系畢業後,他常常四處出差,做調研、談合作。這次多了個旅伴,許多年沒見的高中同學輝子。

這是一趟暌違已久的懷舊之旅。起初輝子找來,說起「回訪同學」的點子時,他的帳號才幾千粉絲,魏新元說自己抱著「幫個忙」的心態,「高中跟輝子關係不錯,經常一起玩兒,對很多問題看法一致。我也算是一個有話題能拍的,希望我這個同學能做好。」

高中畢業後,兩個人只在六年前的同學聚會上匆匆見過,後來生活就很少有交集了。就像總會出點意外的公路電影,魏新元默認輝子應該會開車,沒想到他不會,八百公里一個人開得腳麻了,那天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瑪莎拉蒂穿過隧道,路過武夷山的好風景,他們高中也沒有獨處過這麼久。魏新元講起後來的經歷,2017年本科畢業趕上牛市,他做私募,抓住時機實現了「財富自由」——現在退休也衣食無憂的那種。雖然第二年環境就變了,但這個行業嘛,趕上一年好時候,可以五年不賺錢甚至虧錢。近來碰上金融環境不好,就有了第二家公司,做跨境電商。

「(買下瑪莎拉蒂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學習真好?」輝子問。

「真有這種感覺。」魏新元的高考成績是全班第二,全省前十。

對短視頻來說,這是一個激勵人心的故事,高考優秀,賺錢,獲得成功。畢竟三十歲左右實現財富自由的並不算多見。

輝子與魏新元(右) 視頻截圖

三天的朝夕相處,鏡頭記錄下他的生活。去企業調研,偶爾在河邊散步,更多時候在酒店。江西那幾天一直在下雨,他支起一個小太陽一邊在跑步機上運動,一邊在網上玩鬥地主。他是一個身材焦慮很嚴重的人,0.1公斤的變化都會讓他想去跑步。

大多數時候,魏新元在講,「為了更好地做這期視頻」。至於輝子的生活怎麼樣?他不清楚,也沒有多問,「(對他當下的生活狀態)沒有交流,確實時間比較緊張」。和輝子的那趟旅程,最後以有點窘迫的方式收了個尾——到福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十點了,沒想到新房子被蟑螂占領,他們被迫臨時找了間酒店住下。

後來回憶起那次見面,另一位主人公輝子說,自己並不眼紅對方的成功。「每個人的成功是實力加運氣綜合鑄就的。」

和老同學相比,輝子之前的「運氣」不算太好。在魏新元畢業趕上牛市那年,他從北京師範大學畢業,選擇去英國讀研,似乎是個性價比不錯的選擇,能去外面看看,又不至於太久。沒想到一回國,找工作的環境變了,一年前認識的同學好好實習順利入職的大廠,變得巨難進,他沒有通過最終的面試。有點落差,英國的畢業照他也沒去拍。

後來去了一個做短紀錄片的平台,雖然業內口碑不錯,但不像大廠有著響亮的名號,家長之間互換孩子的工作信息,要加一長串解釋才能說清楚。也做過綜藝,改方案改到很晚,有一陣他心臟疼得難受,現在一喝咖啡心跳就很快。

「要不考個公務員得了,(或者)回本溪高中當歷史老師?」

他的父母有時候這麼說。這是家長眼中的「成功」,明顯不屬於他的選擇。在一些高中同學的記憶里,他曾經是「早慧的、憂鬱的文藝青年」。

過去這些年,輝子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成功」,比如畢業進大廠、頂尖的公司。快到而立之年,他想知道,和他同一來處的那些人現在過得怎麼樣?

從高考結束的那一刻,大多數高中同學都消失在了彼此的視野中。輝子大概模糊地知道一些,有像魏新元這樣實現了財務自由的,有駐外經歷過俄烏戰爭的;有人還在讀博士,延遲畢業了;還有人成了名人;更多人在過著簡單的生活,也有人從社交網絡上「消失」了。

輝子想找到他們。

畢業紀念冊里的合照 講述者供圖

02

「一場真人選秀」

紀念冊上的班級合照被放大掛在牆上,幾十張穿著校服的青澀面孔,一人手裡拿著一支玫瑰。先去找誰呢?他設計了一個「符合短視頻傳播」的點子——蒙眼打槍,抽盲盒一樣,選中誰就去見誰。合照是剛上高三的時候拍的,經歷了最後一次「淘汰」,是那一屆文科奧賽班最終的樣子。

「這是出了李雪琴和遼寧學神劉丁寧的那個班嗎?」有人在評論區認了出來。即使在「小鎮做題家」的範疇里,輝子所在的班也站在金字塔最頂端——在被稱為「遼寧衡水」的省重點中學裡,他們是最好的文科班。

輝子高考那一年,班裡倒數第二的同學也去了「985高校」。出了一些「傳奇人物」,比如公眾熟知的李雪琴,再比如那位被稱為「遼寧學神」的劉丁寧,為了自己喜歡的專業從香港大學退學復讀,連續兩年都拿到了遼寧省文科狀元。

光環之下,輝子回憶中的高中生活是另一番光景。他用了一個綜藝式的比喻,像是一場大型真人選秀——成團位是清華北大,默認前十五名有衝刺潛力,接下來是B班,C班,他通常是中間那一撥,也一度掉落到末尾。後續等待的可能是淘汰,高一一次,高二一次,用來做盲盒的畢業照,也是最終倖存者的存證。

十年過去了,合照依舊是另一些人的心結。當年在殘酷的淘汰中沒能留下來的人告訴輝子,現在看到合照依舊會心痛,依舊記得宣布自己離開時的心情。

余恬是留在照片里的倖存者,「盲盒」擊中了左側倒數第二排的她。輝子和她在高中不算太熟,在輝子的印象中,這個短髮女孩因為個子高,一直被安排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是班裡最文靜的學生。

再見面的時候,余恬留了一頭長卷髮,正在準備十月的婚禮。從985金融系本科到碩士一路讀下來,她順理成章進入金融行業。拍攝從北京的一家咖啡館,輾轉到朝陽公園的湖邊,以上來自輝子的設定,每個同學都要找一片「水」——「我們來源於同一條小溪,而後各自匯入大海」。

在余恬的記憶中,輝子高中就是這樣的,坐在教室中間,時不時蹦出幾個金句。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印象了,高中時代的她沉默而鈍感。沒想到時隔多年見到高中同學,會一起去看婚禮敬酒服。

一旦聊到高中生活,回憶很自然地在老同學的鏡頭前流淌出來。那時候她把頭髮剪得很短,像男生一樣。埋頭學習是太過天經地義的事,在一座小城市,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知道除了考出去還能做什麼。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老師眼中那種「挺笨的」學生,點也點不透,反正清北沒你什麼事兒。即便最後差六分就能上北大。在那樣的環境里她還是太經常感到受挫,是不是自己智力的問題?她常常懷疑自己。

當年「怪異」的舉動現在可以輕鬆地聊起了,比如不愛說話,和人對視都很難。自己是不是一個奇怪的人,學習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也期待著,別人的視角或許是一面鏡子,能藉機重新觀看過去的自己。

她是平靜的。聽著她講述過去的壓抑和當下的幸福,輝子勸慰她,你那個不算了。後來和高中同學聊起來,「壓抑」是很多人共同的感受,輝子記得,有人考砸了就在座位上剪頭髮,有人用A4紙做成帽子擋住自己,和周圍人「隔開」。

只有共同經歷過那個嚴苛而殘酷的世界才能理解吧,在輝子心中,他和高中同學們是「戰友」一樣的關係。那座東北小城,只有「做題」一條出路,「集全市之力,搞一個高中去衝刺清華北大」。

後來他才意識到,他們就是被人們激烈討論過的「小鎮做題家」。學號是按照成績來排的,也是辨認人的標誌,「排名是你在這裡存活的唯一意義」。

有明確的高壓線——不能帶手機,不能戀愛,一旦發現會被停課;規矩很多,有一些現在想起來還讓人覺得壓抑:比如眼鏡只能戴黑框的。老師說,文科和理科不一樣,很多是主觀題,沒有標準答案,為了不讓心情影響你的答卷,就要杜絕那些讓人內心波動的事情。輝子準備了別的顏色的眼鏡腿,沒人盯著的時候就偷偷換上,藉此表達一點反叛。

高中時期的輝子,在同學的回憶中,他那時就是個文藝青年。講述者供圖

在這場「真人秀」里,成績好意味著可以例外。常常考前幾名的魏新元就不穿校服,完成學習任務了也可以晚到或者提早離開,他不覺得壓抑,但也知道這種「不壓抑」的代價是什麼。「我必須要好好學習,如果每次考試都能到省里的前幾名,你會發現學校對你沒有任何要求」。

頭上像是懸著一個倒計時時鐘,噠、噠、噠、噠,高考就是那個最終的時刻。那年最後一門英語的試題很簡單,輝子檢查完試卷,距離結束還有半個小時。那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悠長的一個下午了,窗外蟬在叫,考場裡有人趴著,不知道在想什麼。他頭腦里都是關於未來的想像,如果去北京上大學會遇到什麼人?未來會怎樣?

高中班裡的學習小組,後來組裡五個人都上了北大了。講述者供圖

03

做題與做題之外

很多人再次見到,是四年後本科畢業時的同學聚會,現在回憶起來也模糊了。作為團支書的魏新元參與組織了那場聚會,並非好奇彼此近況,對他來說更多出於「責任」。

大多數同學繼續讀研,那時的他早已放棄了「做題」,他半開玩笑地解釋這個現實的選擇,「如果家裡有幾十億我可能會做點研究。」進港大後沒多久,他就把目標迅速調整成「賺錢」——找很多實習,成績及格就行,畢業迅速找到了心儀的工作,積累相關資源,然後迅速創業。

放棄做題並沒有那麼容易。余恬也想過「放棄做題」,一度打電話給家裡,「我堅決不要讀研,學習耽誤了我!」她遭遇了大多數「小鎮做題家」都會受到的衝擊,進入一個更大的世界,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要奔著「最好」努力,參加社團可以不功利,可以「開心就好」。她一邊內心默默碎裂,一邊學習做一個「正常人」。進入極卷的金融行業,985的本科學歷並沒那麼夠用,在這裡,更漂亮、學歷更高比努力更管用,她只能選擇讀研究生,繼續卷下去。

輝子更多的是無力感,大一課堂上,同學指出老師古希臘語材料上的錯誤時,在他心裡就產生了——人和人之間「天塹一樣的鴻溝,越不過去的」。他不想卷了,但內心很難控制,不自覺地陷入到比較當中,工作了也是這樣,「就那種好學生的感覺,做不好老難受了」。

高中時代的餘波在影響著每個人,後來的人生不再有正確答案。彼此不在場的日子裡,他們在處理各自的人生課題。

高中畢業後的一次同學聚會。講述者供圖

生活里大部分事情都需要應付,只有很少是自己想做的,這是李佳的難題。剛工作的第一年,她在一家著名的科技公司,每天工作12個小時,下班很晚,留給自己的時間很少。那時候她有過和輝子類似的念頭,想找高中的這些同學,拍一個視頻記錄下。她好奇大家的生活狀態,人生選擇,面臨職場的酸甜苦辣,又是怎樣應對的?

對許多人而言,遲來的青春期在高中畢業之後徐徐展開,她的感覺正相反。高中學習壓力很大,她也會看許多雜誌,拿那些做二創。她喜歡音樂、電影,有時候看韓劇到凌晨四點,睡過第一節早課。這個早熟而敏感的女孩很早開始戀愛。

卷子上的「叉」不會讓她特別痛苦,更大的痛苦來自有人做了她覺得「不正義」的事,比如打小報告。那時,家長想辦法讓她換到了另一個(成績)「挺厲害」的宿舍。她接受了,內心卻覺得自己成了原宿舍的叛徒。

高中並不是一個對纖細、敏感而早慧的人友好的環境。即便聰明到不用太埋頭做題就能考得很好的李雪琴,也有過同樣的壓迫感。她從外地來本溪上學,許多次想到要回學校面對考試,都想哭。她的青春是靠《斗破蒼穹》這樣的熱血玄幻小說支撐下來的。

那間「挺厲害」的宿舍沒有如期待的幫到李佳,她發現了一個痛苦的事情——努力是沒有用的。原來的宿舍大家回來會開小燈學習,在這裡熄燈就結束了,人家認真聽課就能考得很好,她感受到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非常現實的。

後來似乎每一步都沒有踩在對的點上——考大學選專業都是妥協的結果;本科畢業也沒有出國,選擇了更安全的讀研;第一份工作跟硬體打交道,但她明明更喜歡人文的東西。慢慢的她有一種往回縮的感覺,進入社會,那種熱烈的感覺消失了。

那好像不是她真正想要做的。她想過像上一家公司那個離職的前同事一樣,做一些更有社會價值的事情,但自己又沒有做好脫離現實的準備。她就盡力在剩下不多的個人空間裡保持一點小範圍的自由,唱歌,彈琴,看書等等。

她想起高中時代,雖然身在限制之中,但觸角四通八達。幾年過去了,她想知道,那些當年和她相似的人在過著怎樣的生活呢?他們也會有被限制的感受嗎?

她找過幾個的朋友,在學校附近聚會。那天晚上她想聊聊,但直到她們睡去,她也沒能開啟這個更深刻的話題。她在內心責怪自己,怎麼總是畏畏縮縮的,那天晚上她一直沒睡。

當收到輝子的微信時,她很自然地答應了見面。

高中畢業紀念冊 講述者供圖

04

限定的重逢

那是一次有些倉促的會面,不巧一周就那天加了一小時班,她結束工作出來的時候,天都快暗了。上一次聯絡還要追溯到輝子找工作的時候,諮詢了她一些問題,後來生活中再無交集。她內心一直想問一句,你過得好嗎?

這是一場限定兩三個小時的聊天,攝像機開著,那句話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問出口。他們聊到生活,她說自己物慾特別低,其他的也是,小時候那種觸角形成了很規矩的樣子;坐在對面的輝子則是不一樣的狀態,他說自己有很多想要的,那就努力掙錢。

關於近況、困惑,自我和世界的拉扯,李佳說了許多。像是球打出去了,沒有收回來,或者彈回來的是另外的球。她理解,對方是來記錄的,但有些東西大概還是變了。他不再是記憶中桀驁不馴的樣子,反正大家都會變成普通人,她想。

時間改變了人,老同學見面熟悉而親切,也多了些小心翼翼。輝子和班長聊起過,要不趁著畢業十年的節點再辦一次同學聚會?班長從北大法學院畢業後,在北京一家有名的律所工作。他覺得還是算了,目前這個階段都是在事業發展的上升期,難免形成比較。

或許輝子的視頻用更溫和的方式傳達了遙遠的挂念,他們透過螢幕觀看彼此的過去和近況。有人去高校做了輔導員,有人成了精英律師,有人從大廠裸辭,重獲自由;有人還在讀博,一反過去乖巧的樣子,手上貼著花臂紋身貼,在未名湖畔展望未來。還有一些不那麼生活化的場景,比如跟拍李雪琴被粉絲圍觀、進入化妝間、綜藝節目後台。

他們也找回了那個「消失」的人——合照里,魏新元正下方的阿舒。高中畢業之後,輝子就再也沒見過她,他們原本是關係很好的前後桌。她沒有朋友圈,也沒參加過同學聚會。見她之前,輝子內心是忐忑的,不知道她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輝子沒想過阿舒會答應拍攝,他還挺驚喜的。他們在大連見面,合照里胖胖的女孩瘦了好多,戴著口罩,輝子是通過聲音認出她的。還有她標誌性的笑,她高中就是這樣,一笑起來眼睛就眯成彎彎的兩道縫。

班裡三分之一的人都去了北京,阿舒沒考上理想的人大,留在了東北,讀書在,工作也在。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留在遼寧了?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不學無術」的人結婚了?她問輝子。過去這些問題無從得知,同學聚會對她來說是不太友好的場合,她感到自卑,「你們都考得太好了呀,我覺得本高以我為恥。」

在輝子的鏡頭前,阿舒說,和那些成名的、聰明的、追求卓越的同學相比,自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說不出什麼金句,思想也沒有那樣的高度。

這些糾結在讀研究生之後,逐漸釋然了。她遇到了很好的導師,後來有了甜蜜的愛人。晚上十點,大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的時候,這裡已經要進入睡眠。在大連的海風裡,阿舒講述著那些過往,來看海的人憂鬱而文藝的,她不喜歡大海,但鬧心的時候總來海邊。

雖說釋然了,其實也還有小小的糾結,覺得自己不如大家的念頭,偶爾會在心裡死灰復燃。青春期的規訓變成了一種慣性,不自覺地冒頭。她不知道的是,這種慣性余恬有過,覺得「自己是工業流水線下來的」,要嘗試一些個性化的東西很難;輝子也有過,「很容易在未來的人生里不自覺地比較,沒辦法控制」。

見了這麼多同學,有人身上清晰可見高中時代的餘波,但輝子也覺得更多的人放下了。「可能在這十年中的某一年、某一刻突然就放下了,他走入了他自己真正的生活。」

高中合影 講述者供圖

05

站在河對岸

輝子在綜藝錄製現場等李雪琴下班,出來的時候,她身上還粘著玩遊戲時留下的泡泡。他們去夜晚的湘江邊上散步。在路邊攤,李雪琴說起自己對三十歲的期待,「我聽很多朋友說,過了三十歲人會變得鬆弛,我很期待三十歲的生日一過,蠟燭一吹我眼睛一睜開,我一下人就鬆弛下來了。」

他們高中時代就是熟悉的朋友,輝子第一次看網絡小說就是在李雪琴借他的MP4里看到的,後來讀研究生的時候重新聯繫上,他看著李雪琴一點點獲得越來越多的關注,也用鏡頭記錄下這位老同學的不同人生階段,給她拍過紀錄短片,也找她做過綜藝嘉賓。

站在三十歲的河岸上回頭看自己的來處,李雪琴說,就像是撒下一把種子,大家各自落在了自己的泥土裡。回憶中大家還是在高中,18歲,意氣風發喊著口號的樣子,看到班裡第一個生孩子的瑋姐在朋友圈秀娃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感慨,「我們已經到這個年紀了哦」。

直到現在,瑋姐還會夢到高中時候的事。有時候是數學考試又考砸了,有時候是在誓師大會上,穿過大操場上的氣球拱門,在狂熱的氛圍中喊口號。怎麼又來了?她討厭口號,但不得不跟著喊,為了合群,為了安全。

醒來,現實生活已經在河對岸了,從北大法學院畢業,一開始進了體制內,然後去寧波,回歸家庭做了半年全職媽媽,現在重新回到職場,從實習律師開始做起。似乎不是那麼符合社會時鐘,但她不覺得北大畢業去一個二線城市當全職媽媽有多可惜,重新回到職場是因為有想追求的目標——做法律援助,給需要的人幫助。

輝子來寧波見她,她看到老同學面對哭泣的孩子,有手足無措的慌亂。她抱著孩子和輝子在小區的夜色中散步,她說,對當下的生活很滿足。

高中時代,瑋姐就是溫柔而感性的人,注視著所有人。每一條老同學視頻出來,她都會轉發。大家的生活沒有讓她太意外,每個人的特質即使在壓抑的高中,也在隱隱的冒頭,像是對物質的慾望、對人的關懷,都在更廣闊的世界裡長成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余恬也通過視頻看到了老同學的生活,像是遺忘了很久的東西突然被拿出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脫離了那個環境。高考對當下的生活影響越來越小了,什麼都要比較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視頻爆了,輝子的帳號在短短几個月,漲了百萬粉絲。商單來了,許多媒體也找來,他變得很忙。火了是什麼感受?他這樣描述過,「感覺人生一下就通暢了」,有開心,同時焦慮也來了,以後的內容怎麼辦,每個都能拍得讓自己滿意嗎?後來他也不想了。

輝子的視頻 網絡截圖

視頻的熱度,沒有跨越時空輻射到那個常常沉默的班級群,很多人默默看了,但沒有轉發和討論。

熱情的網友們順著找到一些同學的帳號,魏新元的自媒體借著熱度積累了不少粉絲,他積極地拍了許多短視頻,做直播,既分享金融知識乾貨,又找來各種老同學、學霸朋友介紹成功經驗。一張漂亮女生的面孔偶爾出現在視頻里,也是他激勵勸學的一個角度——他在視頻里鼓勵,好好學習就能追到這樣漂亮的女朋友。當時在這位選美冠軍的追求者中,他並不是最有錢的那個。

不過拍攝他的那條視頻發出來,自媒體上並非都是讚揚的聲音,也有抨擊他的,魏新元不太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評論了,「從小到大沒被說過什麼不好,哪裡受過這種委屈,我心理比較脆弱」。

「高考過去十年了,沒有任何一件事兒比高考更公平,更容易,只用把這一件事做好就能見到更大的世界,到了社會上並不是這樣的」。魏新元也有過連續幾年賺不到錢,看不清未來的階段,焦慮迷茫的時候他就躲在家裡痛哭一場,發泄之後還是恢復積極的面貌。「你不能給員工呈現你的脆弱,這對他們是巨大的打擊」。

他還是感激高中的,「學習本身沒有用,但過程中學會了很多品質,比如懂取捨,制定計劃,養成閱讀習慣,堅韌,都是終身受用的」。輝子也認可學習的價值,「對於大部分普通背景的、普通小地方的孩子來說,沒有更好的捷徑了吧?當然路有很多條,但是這一條確實是公認的公平簡單的。」

「如果把高考和當下的社會環境比較是一樣的,高考的強度和在大廠工作的強度有差別嗎?」在李佳看來,面對這樣一個無法改變的制度,更多的是人在這個過程中起了什麼作用。「能不能做好自我教育以及家庭教育是什麼樣子?這是可以改變的。」學生時代很快會過去,那些才是一輩子要面對的課題。

拿到瑪莎拉蒂的那天,魏新元對著車、車鑰匙拍了好多照片。有種夢想照進現實的感覺。二十年的時間飛快過去了,這輛車終於是自己的了,雖然「除了好看全是缺點」,費油,保養起來價格也高,但它讓人有一種精神上的滿足感。

在三十歲的當口,有人還在鉚足勁兒往前奔,瑋姐覺得魏新元一直還像一個大男孩一樣。而站在河的對岸,她已經在渴望一種平靜的生活了。

那時候除了學習她不敢想太多,但偶爾也會想,我們將來會是什麼樣子呢?她以為自己一定會留在北京,那是離家最近的大城市,哪兒哪兒都好。但閱歷漸長,深入生活,她才明白自己想要一種更有幸福感的生活。

她現在還記得,高中時代有男生在班會上說,「我成功的慾望,就像淹死之前求生的慾望那麼強」。後來她常常想,如果要抵達一種好的生活,高中時代經歷的壓抑和傷痛一定是必須的嗎?高考已經遠去,她覺得當下是自己最好的人生階段——清醒地忠於自己,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在怎樣的路上走著。

(文中余恬、李佳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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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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