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美》
「你們地球人啊,總不向上看。」外星人莫扎特帶著三個地球孩子在城市上空遨遊,發出這樣的感慨。
在繁重的現實生活中保持「向上看」的美好,這本該是近期熱映電影《外太空的莫扎特》最動人的描繪,卻因沉溺於鋪陳父子矛盾而遺憾丟失了。
電影想講述的故事很簡單——想要探索宇宙的兒子和想讓兒子學習鋼琴的父親矛盾不斷,在神秘外星人莫扎特的幫助下,兒子和父親鬥智斗勇,最終父子和解、皆大歡喜。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星爺的《長江七號》,但與後者不同的是,前者更像是一篇應付考試的命題作文,強行製造出各種戲劇衝突,最終迎合傳統的親子模板,觀眾很難從中感受到創作者的真誠。
試問,我們已經多久沒在國內大銀幕上看到觀賞性強、真實、誠懇的兒童電影了?
我們羅列了一些如今已經很難看到的國產兒童電影中的元素和表達,其中有對社會底層孩童處境的體認,有超現實的科幻恐怖元素,有「如何成為異類」的成人寓言,有對傳統親子關係的重新認識,也有對兒童成人化問題的探討……
01
「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公」
《迷途的羔羊》中,小三子在經歷父親被強制徵兵、家中糧食短缺、祖母飢餓而死的一系列家庭災難後,來到上海成為街頭流浪兒。
《三毛流浪記》里,三毛自幼失去父母,無依無靠,一直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受盡欺辱。他們都短暫被富商收養,卻又因為各種原因被上流社會所排斥。
窮得只剩頭頂三根毛。
揭露舊社會的黑暗與荒誕、階級矛盾的不可調和,進而喚醒蒙昧的人民,是這些兒童電影的出發點,也是這些底層流浪兒童的使命。
「無辜的孩子是你親愛的弟妹或者兒女,你應該有什麼感想。」《迷途的羔羊》結尾,創作者向觀眾發問。
《三毛流浪記》給出一個十分現代的答案:「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公,我們要愛護他們,尊重他們。」警察們一邊高喊口號,一邊驅逐著三毛和他的夥伴。
02
Cult 邪典元素
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國產兒童電影進入繁榮期。大量穿著兒童片外衣的「 Cult 邪典片」出現了,他們帶有強烈的超現實因素,或驚悚恐怖,或天馬行空。
《魔窟中的幻想》中的「小蘿蔔頭」自出生那刻起就被囚禁在監獄裡。封閉和殺戮充斥著他的童年,卻沒有禁錮住他無邊的想像力。
他通過夢境想像外面的世界和生活。在夢中,學習、吃飯、過生日都像邪教作法。
夢中的生日。
1992 年上映的《毒吻》則靠著奪人眼球的驚悚畫面成為無數八零後的童年陰影。
影片一開始,一個新生命降臨,就讓父母雙雙離奇暴斃。死狀極其殘忍。
爸媽的死狀。
北野武談到他電影中的暴力元素:「這世界上明明有那麼多很美好的感人落淚的電影,但世界上一點也沒有變和平,不是嗎?」
那把對於戰爭、環保話題的思考放進一部恐怖驚悚片里,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03
成為異類
科幻題材也搭上這一時期兒童電影的快車。「我是誰」「我要成為什麼」這些關於人的本質問題在科幻與現實的錯位下凸顯出來。
《霹靂貝貝》中,因為一次「天外來物」事件,男孩貝貝從出生起就雙手帶電。這項超能力讓他能隨意操控紅綠燈、懲治壞蛋,也讓他成為孤獨的異類。
《霹靂貝貝》
不能和家人、朋友隨意擁抱,不能和外人透露自己的超能力,否則就可能淪為實驗室的小白鼠,去哪都得戴著絕緣手套,因為不能下水而受到全班同學的孤立、排擠,他也不能為自己辯解。
《瘋狂的兔子》里,外星人想要抹除人類的良知,達到占領地球的目的。他們發明出一個遊戲光碟,所有玩這個光碟並同時大喊五遍「神奇的兔子」的人,都會失去理智。頃刻之間,瘋魔、暴戾、兇殘像有毒氣體般在人群之間蔓延。
兔子是瘋狂的象徵。
見識到其中荒誕、拒絕加入的主人公然然成為那個清醒的異類。然而,在一個徹底瘋魔的群體面前,異類往往是最脆弱,也最容易受到衝擊的。
「太陽照著是金色,月亮照著是銀色,別人的事情,有一天會輪到自己。」奧斯卡·王爾德說。
在這個每個人都可能成為異類,沒有人絕對安全的時代。當我們不幸成為少數和異類,是盡力尋找安全地帶,還是徹底遁入黑暗?
「只能各人就近求得自己的平安。」張愛玲告訴我們。
04
「為什麼生我」
如今的兒童電影動輒講述兩代人的衝突與和解,老調重彈,倒沒有以往兒童片的深刻。
1984 年上映的電影《為什麼生我》中的鬆鬆從小父母離異,媽媽再婚,鬆鬆和爸爸相依為命,很少感受到來自家庭的溫暖,只能憤懣發出「早知道這樣,你們為什麼要生我」的責問。
在 2018 年的黎巴嫩電影《何以為家》中,十二歲的男孩贊恩走上法庭,狀告親生父母生下自己。兩部誕生於不同文化背景的電影,跨越三十多年,引發共振。
《為什麼生我》
《何以為家》
這些兒童電影,都在盡力還原兒童真實的生存困境,打破傳統的教養關係。
「自安於愚昧,將不幸加在新生者身上,對於孩子,對於社會,都是嚴重的罪過。」(李霽野)
05
溫柔與尖利
上世紀九十年代及新世紀後,隨著物質經濟的飛速發展和人們觀念的轉變,兒童形象也逐漸真實化、生活化,呈現出原本單純善良、未被社會化的模樣。
1990 年的《我的九月》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影片中的主人公安建軍忠厚老實、膽小內向。因為總比別人慢半拍的性格,他失去了參加亞運會開幕式團體操的資格,捐款的榮譽也被同學搶走。就連被人打了,他也只會安慰自己「嗨,打一下就打一下唄,還能老打嗎。」
「安大傻子」
正是這樣一個平凡、怯弱、被人叫做「安大傻子」的人物,在經歷自己人生的弧光跳躍之後(抓住機會,重新站上亞運會開幕式會場),無數觀眾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方面是舊時代的溫情,另一方面,新時代也滋生著很多新問題,此時兒童電影又成為某些社會議題的投射,堅硬銳利。
《請為我投票》是一部發生在一個小學三年級班級的民主迷你實驗紀錄片。為了讓孩子們了解什麼是民主和權利,班主任決定民主競選產生新一屆的班長,圍繞在成成和羅磊兩位競選者的權力鬥爭隨即展開,打壓脅迫、哄騙送禮、互相攻訐……無所不用其極,簡直比以上所說的驚悚片更令人窒息。
這種小型政治試煉場般的紀錄片,如今也看不到了。我們的大銀幕上,只剩下乖巧懂事、天真活潑的孩子,只剩下表現最淺層也最頑固的親子關係的電影,只剩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麗新世界。
班主任指定的三位班長候選人。
談及電影的意義,《何以為家》的導演拉巴基說:「我不想天真地說電影可以改變世界,但如果它可以改變你看待這些孩子的態度,或是你看待你自己生活的態度,那麼它至少可以一定程度地改變你。當千千萬萬的人可以用不同的視角看待這些問題時,真正的改變才會開始發生。」
小時候,昆汀意識到媽媽會讓他看很多班上其他孩子不被允許看的電影,他問媽媽為什麼,他媽說:「這只是一部電影。電影里沒什麼你不能看的,它不會毀了你。這只是一部該死的電影。」
昆汀媽媽為昆汀的職業生涯指引了方向。
「我們不要一個被科學遊戲污染的天空/我們不要一個被現實生活超越的時空/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遠模糊的水平線/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近沉默的春天/我們不要被你們發明變成電腦兒童/我們不要被你們忘懷變成鑰匙兒童……」羅大佑在《未來主人翁》中唱到。
參考文獻:
《中國兒童電影中的兒童形象變遷研究》彭騰貞
《70 年童真的回眸與凝望——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兒童電影發展概述》張雲
《<外太空的莫扎特>:假裝自己是兒童電影》澎湃有戲
《小時候看不懂的兒童片,原來都是cult片》YangFanJame
《千萬別獨自在家看這部兒童片》北戴河桃罐頭廠電影修士會
《30年了,國產絕版科幻,碾壓90%漫威英雄》銳影Vanguard
撰稿 - 趙皖西
編輯 - 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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