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性，娘心
高明昌
我記得十二月的一個傍晚，回到家，在三妹家的農具小屋裡，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因為擔心是老鼠在裡面作祟，我就打開門去看看，發現裡面是一隻老貓，我們家的貓。老貓見了我，有點驚訝，喵一聲後，抬頭，望我，眼珠子一動也不動。我說，怎麼會躲在這裡？從哪裡鑽進來的？低頭往貓身邊看去，發現有三四隻小貓，全都躲在老貓身下，它們蠕動著柔軟的身體，白亮的皮膚上還沒有長毛。我知道老貓落小貓了。我想說，知道自己生產了，為什麼不在貓窠里住呢？
晚上，我將那件事向母親做了彙報。母親說，老貓肚皮很大很大，估計這幾天肯定是落小貓了，所以我們不能管了。為什麼不管？母親說，管了就會給老貓找麻煩。我問原因，母親問我看見老貓了沒有？我說看見了。母親握了拳頭，上下抖動，提高了聲音說，你闖禍了，你看著，明天早上，老貓帶著貓孩子又換地方去了，一家人跑來顛去，像逃荒，辛苦哇？我表示不太相信，母親說，你看著。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小屋裡，進門一看，貓原先住的地方，連個貓影子都沒有了，翻開各種農具橫找豎找，還是不看見貓。我急了，在這寒冷的冬天，老貓可以不住貓窠，那些剛出生的貓孩子呢？老貓把它們藏到哪裡了，老貓靠什麼力量把它們轉移到別處呢？我出門了，開始四處找尋，到柴倉里，到床底下，到廚房間，到樓道口，全都找尋了，沒有發現。
母親說別找了，找到了，又讓老貓受苦受難的。
我確實不懂這裡面的緣故，母親說話了，意思是：剛生下小貓的老貓，有著母親一般的細心、用心、愛心，只要有人發現它的住處，看見它的孩子，它就一定會銜著它的孩子，東奔西顛，去尋找一個不為人知的住處。這是貓性決定的，也是娘心決定的，我們別去驚擾它們。
我有點相信，因為是母親說的，可我偏偏又碰著了老貓。
我去給叔叔送點茶葉，走過田岸時，卻看見老貓在叔叔家外面搭建的燒飯間裡。那是一個不足兩平方米的地方，雖然有遮風避雨的頂棚，但地面是水泥地。這地方確實很少有人光顧，但畢竟在外面，一是不安全，二是地面冷，最大的問題是，叔叔家離開我們家有一百米之多，這麼長的距離，那老貓是如何用嘴巴銜著孩子們到這裡的，又是什麼時候開始轉移的。我想到了這些實際的問題，感覺自己對不起老貓，又感覺老貓太不相信我們了。
母親說，少想啊，你看見了老貓，要裝作不看見才對。
儘管如此，我內心還是想到了另外的事情，既然我又看見了貓，老貓也一定會搬走的，我確認是不是真的這樣，也是算上一堂知識和人生的課。第二天早上，我就去看看老貓昨晚住的地方，到底在不在？到了那裡，感受到了寂靜、寒冷，以及窒息，我就知道老貓確實再一次帶著小貓到別處去了。我心底開始敬服老貓了，欽佩它愛子之心的執著與偉大。世界上，如此這般呵護自己孩子安全的，用生命捍衛自己孩子安全的，也就是我們的母親。除此之外，老貓也是最出色的母親之一。
從此我再也沒有去找老貓住處了。母親告訴我，等小貓長大到會走路的時候，老貓自會領著它的孩子，愉快地來到我們家，熱忱地來看我們一家人。
我不說了，看了母親一眼，其實所有母親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