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上世紀的電影,可它的故事,說的分明就是當下的我們。
有網友評論:看的時候心裡發涼,這個故事,那些台詞,甚至主角的心理活動,簡直就是我自己了。
這是那個大時代下,一個奮力奔跑,卻不斷跌跤的故事:《獨生子》
1936年,日本,信州。
這是日本的一個小山村,信息閉塞,經濟落後。
這裡稍有出息的人,都想往東京跑。
他們說:這鄉下資源有限,只有去東京,那裡什麼都有。
良助,也不例外。
良助家很窮,根本無法供他讀書,但去東京只有讀書這條路。為了供他讀書,母親變賣了祖屋和祖田。
良助信誓旦旦地對母親說:我一定會成為偉人的!
後來良助如願以償,終於定居東京。
母親一直以兒子定居東京為榮,周圍人也覺得她兒子爭氣,能在大城市發展。
他們總說:你真是個幸福的人。
27歲這年,良助打算接母親來東京玩,這也是他離家幾十年,第一次把母親接到東京。
這天,良助穿了一套西裝,搭配了頂帽子,特意租了一輛車,滿心歡喜地去接母親。
返程路上,良助熟練地,為母親介紹著東京。
他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似乎他征服了東京,宛如這個城市的主人。
可實際上,光鮮的外表下,是另一副不堪的模樣...
其實,良助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麼成功。
在東京打拚多年,他只是個不入流的夜校老師,工資低得可憐,還要養活三個人。
租住的地方,是偏遠的貧民區。
良助其實不想母親來東京。
他說:她突然過來,搞得我預算吃緊。
但對於母親,有些恩情得還,有些孝道得盡,畢竟母親已不再年輕。
所以,為了帶母親去最熱鬧的地方,良助不惜賠著笑臉找同事借錢,妻子甚至賣掉自己的和服,湊了一筆錢給良助...
母親臨走的前一天,良助終於問出了那句,深藏於心的話:媽,你對我失望嗎?
這部《獨生子》上映於1936年,雖然極為古早,卻在豆瓣上得到1549人的評價,評分8.3。
有網友評價:每個人都有一幅永遠端莊的笑容,但笑容下面儘是百事哀。
《獨生子》是日本著名導演小津安二郎,奠定風格的作品,也是他的第一部有聲電影。
小津安二郎,是一個很叛逆的導演。
在他的那個時代,對電影有著諸多的要求,要講究「文法」,講究「電影性」。
但在他看來,這些條條框框,刻滿了兩個字:無聊。
他的電影,從不講究「文法」,更不講究「電影性」。
比如,那個時代,有個基本「文法」:拍悲傷時,導演一定會用大特寫,去突出演員的面部表情。
到小津這裡,悲傷的情緒從不用特寫,而是反其道而行,用遠景。
他說:不強調悲傷,不作說明,只是表現。
小津的電影風格,可謂是獨樹一幟。
他奠定了我們今天所說的「日式電影」:只有瑣碎的日常,沒有激烈的衝突,只有平凡的生活,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
在《獨生子》中,良助困窘的生活,小津並沒有直接表現。
他採取了一個迂迴而高明的手法。
一天晚上,良助「斥巨資」買了三碗叉燒拉麵,然後鏡頭就是一家三口吃拉麵。
這個場景,初看時沒什麼特別,但結合了良助的情況後,發現他在吃這碗面時,特別香,面不放過,湯也不放過。
只有生活困頓,不經常吃叉燒拉麵的人,才會吃得如此光碟。
這就是小津的電影,清透、寡淡,猶如一杯白開水,但慢慢品時,會有一種回甘的餘味。
這也正是小津所要追求的。
他說:電影,是以餘味定輸贏。
在《獨生子》中,你會看到很多游離於主線之外的鏡頭:屋子的角落、窗台邊的杯子、地板上的帽子...
這樣的風格,小津拍了一輩子。
到了晚年,小津的作品被不少人批評:過時、老套、重複。
面對這些批評,小津巧妙地用了一個比喻:我是開豆腐店的,我只做豆腐。做豆腐的人去做咖喱飯,不可能好吃。
1963年,小津逝世,他一輩子沒有結婚,最後在自己的墓碑上,留了一個字:無。
火團熄滅,但火種仍在。
如今,許多日本導演的電影中,仍能看到小津的風格。
比如,山田洋次為了致敬小津的《東京物語》,拍了《東京家族》,以及《家族之苦》系列。
我最喜歡的導演:是枝裕和,其電影同樣充滿了小津的風格:家庭題材、故事瑣碎、大量的長鏡頭...
《海街日記》劇照
即便在好萊塢暴風的裹挾下,日本電影依然以極其強大的文化自信,堅守著自己這獨特的拍攝風格,
這種拍攝手法,成為了獨特的「日式風格」。
這種風格,更像是潤物之水,一點一滴融進全球視野。
《海街日記》劇照
《步履不停》劇照
是枝裕和曾獲得坎城電影節七次提名,並憑藉《如父如子》《小偷家族》,分別獲得坎城的評審團大獎,以及坎城分量極高的金棕櫚獎。
2019年,憑藉《小偷家族》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
本屬於東方式的情感,卻在西方得到了共情。
這條獨有的日式電影血脈,永遠有優秀的日本導演來承襲,它不會斷,也不可能斷。
當把目光從日本拉回來時,我們靜下來想一個問題:中國電影,難道就沒有獨屬於自己的敘事風格?
當然有:在大時代的洪流中,窺探小人物的命運。
然而,在一段時間內,不少中國導演迷失在好萊塢的工業製作下,拍什麼都講求「大」:大製作、大宣發、大明星、大場面、大特效。
大是大了,卻看不到一點感情和靈魂。
幸運的是,在最近幾年,有不少導演回歸現實,著眼於中國歷史和社會,以及大背景下的小人物。
比如,講述女學生被性侵的《嘉年華》;反映藥價問題的《我不是藥神》;再現上世紀中國社會的《地久天長》...
難能可貴的是,這些電影還能在大熒幕上,與我們相遇。
電影是不會消失的藝術,它可以承載百年的世事變遷,也可以記錄每個時代的人物故事。
我們可以通過《活著》,看到一個時代的變遷;通過賈樟柯,看到山西汾陽的小人物的生活;通過《地久天長》,看到父母生活過的社會...
所以,才需要更多的導演,記錄下我們這些小人物,正為什麼而發愁,又為什麼而開心,我們追逐著什麼,放棄什麼,因何憤怒,又因何而流淚...
在百年後,我們的子孫才會知道:原來那個時代的他們,曾這樣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