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翡翠湖公園,俯瞰如同小提琴一般。攝影/Nic(楊光)
-風物君語-
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
合肥不是一天煉成的
合肥,一直是個壓力巨大的「胖子」。
作為安徽的 省會城市,她的位置就像是「眾矢之的」——
西有安徽的「前省會城市」,號稱「長江咽喉」的 安慶;南則是曾擁有「四大米市」和「通商口岸」雙重buff,如今經濟總量全省第二的 蕪湖;北部還半路殺出個「珍珠港」——火車拉來的樞紐城市 蚌(bèng)埠;東邊的 南京,則對安徽影響太深,以至於直接被網友們調侃為「徽京」。
仙境般的紫蓬山,古代以魏將李典守合肥而成名,今又因皖中名剎西廬寺而興盛。攝影/許暉
在眾多強手的包圍之中, 合肥顯得格外謙虛低調,一直默默無聞。以至於當她挺進 「新一線」城市時,大家頗有種驀然回首,「隔壁二胖」化身「華爾街之狼」的驚艷感——有人說她是「賭城」,目光之准、魄力之大舉世無雙;有人則稱其為「霸都」,傾一省之力造出個巨無霸城市……
合肥到底是「虛胖」還是「真壯」?從「大縣城」到「新一線」,似乎自古以來都有一種力量,讓合肥這座皖中雄城,時常能 以小博大、以弱勝強。
「合肥不錯,在皖之中」
合肥,這個略顯呆萌的名字首先就容易被低估。在大多數人看來,比起「二胖」,顯然她的另一個稱呼更有魅力—— 廬州。
然而, 合肥之名的出現卻比廬州早了將近七八百年。在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合肥就作為一個縣,隸屬於九江郡,到漢代正式見於史冊;而 「廬州」二字則要追溯到 隋開皇元年(公元581年),這時候的合肥,成為了廬州的州治所在。
因此「合肥」二字,看似頗有喜感,實則歷盡滄桑,數千年來一直與這片土地上的江河湖泊緊密相連。
合肥市區位示意圖。合肥的肥來自「淝水」無疑。《水經》中說淝水(今東淝河)與施水(今南淝河)同出一源,分別發源於分水嶺兩側;而《水經注》則認為施水為淝水支流,水漲時兩者匯合。 製圖/Paprika
合肥的「肥」,來自淝水。從地圖上看, 長江與 淮河將安徽省截成三段,而合肥恰好處在安徽中部、江淮之間。自江淮分水嶺兩側發源的 淝水(今東淝河)和 施水(今南淝河),一條途經淮南 壽縣,北入淮河;一條通過浩渺 巢湖,南下長江。二者分道揚鑣,只在此地相合,是為合肥。
巢湖黑石咀。攝影/許諾
正是占據了 江淮分水嶺的獨特位置,使得合肥主體上屬於 長江流域,卻也溝通著 淮河水系,南北皆有江河天險,中部則平原廣袤,分布著縱橫水網。地形上易守難攻還不缺糧食補給,尤其適合屯兵紮營,因而古人將其與山城重慶並稱為:
「天生重慶,鐵打廬州。」
而合肥又在中原和江南之間的緩衝地帶,正是北人南下、南人北征的最佳路線之一。所謂 「守江必守淮」,誰占領合肥,就相當於擁有了江淮之間的「戰略縱深」,取得了戰局的主動權。其中最需要這塊寶地來拱衛自身的,正是總被誤認為「安徽省會」的 南京。
三國時期定都 建業(今南京)的東吳大帝 孫權,一生做夢都想拿下合肥,打通吳國入主中原的通道。可他平生四次劍指合肥,無一不是鎩羽而歸,尤其在 「逍遙津之戰」中, 「權率十萬眾圍合肥」(《三國志》),親自上陣氣勢洶洶,結果被魏軍 七千餘人死死擋在城外。
逍遙津公園。此戰過後,張遼威震逍遙津,孫權則被網友戲稱為「孫十萬」。
最後,孫權更是被魏將 張遼以 八百人突襲擊破,差點連自己都被擒獲,成就了張遼 「止小兒夜啼」的威名。究其原因,除了吳國內部的問題,也是因為合肥地理位置上佳,留給東吳軍隊進攻的方向不多;偏偏又有肥沃的大後方,此後能讓鄧艾 「屯田日久,當見其功」,為守軍供給後勤保障。
同樣是定都 南京(建康)的政權,同樣是在 合肥一帶打仗,東晉赫赫有名的 「淝水之戰」,則堪稱是「以少勝多」的經典案例。
南淝河,是合肥人的母親河。圖/視覺中國
這一次,北邊 前秦的 苻堅搞來了百萬大軍(實際上三十多萬),號稱是「投鞭斷流」,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南方 東晉的先鋒 謝玄,則領著數萬「北府兵」迎擊秦軍主力,與之對峙於 淝水兩岸。其後晉軍搶先渡河,並人為在敵後製造混亂,趁對方兵馬不齊、軍心動搖,一戰功成。
當這場戰爭的主導者 謝安,輕飄飄地說出那句 「小兒輩,大破賊」時,背後卻藏著精心的謀劃——先把秦軍引入地形錯綜複雜的淮南、合肥一帶,瓦解其三路大軍的合圍之勢;再趁敵方大軍未至,只能用淮河支流(汝水和穎水)緩慢運輸兵力,果斷渡河出擊。
渡江戰役紀念館。攝影/Nic(楊光)
儘管每一場戰役結局的形成都是複雜的,但合肥 通江達淮、坐鎮皖中的獨特地勢,的確給了指揮者充分的發揮空間。直至近代,合肥都是兵家要地, 李鴻章組建的淮軍起於肥西,1949年 渡江戰役總前委則駐紮在肥東。
即使在和平年代,合肥的中心位置同樣引人注目,在當年安徽的「省會之爭」中,合肥就憑一句 「合肥不錯,在皖之中」,才坐穩了省會的名頭。然而 外界對於合肥「帶頭大哥」地位的質疑,卻從未停息。
肥西三河古鎮。圖/視覺中國
為什麼偏偏是合肥?
安徽的省會,向來都是個有著明確答案的「謎團」。
網友們總是熱衷於把南京稱作「徽京」,其中還真有點門道——在清朝,安徽從碩大的「江南省」中分離出來之前,和江蘇本來就是一家,統統歸 江寧(南京)管轄;而到康熙年間,安徽獨立建省,新上任的 巡撫、按察使先後入駐 安慶,但主管財政的 布政使卻還在 江寧「戀棧不去」。
巢湖中廟。合肥坐擁巢湖,卻既不臨長江也不近淮河,實一大憾。攝影/盧文
在當時,還叫做 「廬州府」的 合肥也曾作為省城備選。然而在「水運時代」,合肥與安慶最大的差距在於 合肥並不沿江,連 巢湖都是到2011年才全盤入手的;反觀號稱 「長江萬里此咽喉,吳楚分疆第一州」的安慶,憑藉航道之利在軍事和經濟上都舉足輕重,後來更是與重慶、武漢、南京、上海並稱 「長江五虎」。
肥西縣城。攝影/孟建中
然而 安慶也存在自己的硬傷——太過偏西,影響力難以輻射全省,比起作為省會,更像是扼守長江、保衛太湖流域的最後一道門戶。因而在 太平天國運動之中,安慶被太平軍占領了 9年之久,才被曾國藩以「結硬寨、打呆仗」的方式硬啃回來。在此期間, 安徽巡撫的辦公場地,正是在位居中心的合肥。
這次短暫的「省會體驗」讓合肥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從這裡走出來的 李鴻章和他組建的 淮軍,使得合肥在太平天國運動中嶄露頭角,為日後的「省會之爭」打下了基礎。
李鴻章故居。李鴻章外號「李合肥」,曾被諷刺作「宰相合肥天下瘦」。圖/圖蟲·創意
而觸不到的長江,或許是合肥永遠的痛。安慶之後,她的另一「勁敵」 蕪湖,同樣是憑藉黃金水道發家,在 《煙台條約》簽訂之後的第二年,正式對外開埠,成為了 近代安徽唯一的通商口岸,並躍居 中國四大米市之一。這兩者疊加形成的雙重光環,讓蕪湖輕易拿下安徽 「經濟一哥」的名頭,並長期想把「經濟」二字拿掉。
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今天的合肥會把 「引江濟淮」作為重大戰略目標——除了最重要的 城鄉供水,解決皖北部分地區的缺水問題之外,另一個目的則是 溝通長江、淮河,使得合肥成為航運發達的「長江沿岸城市」,圓了自古以來的 長江夢。
天鵝湖,環湖有合肥大劇院、政務雙子大樓等標誌建築。
而到了「鐵路時代」,1912年通車的 津浦鐵路在安徽拐了個彎,讓一座「無問南北」的小鎮 蚌埠,成為了閃閃發光的「珍珠港」。這條鐵路北起天津,南至浦口,為南北幹線,火車在蚌埠跨過了淮河,鐵道與大河交叉之處的蚌埠,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水陸交通樞紐。經濟實力也一躍而起,時人稱之 「小上海」。
反觀合肥呢,幾乎早期所有重要的鐵路幹線,全都精準而巧妙地避開了這座「在皖之中」的城市。後來同為省會的武漢、南昌、南京、鄭州等地,在四周像是織起了一張鐵路網絡, 將合肥圍在其中,形如一座交通「孤島」。
合肥,在晚清到民國時期,幾乎完美「避開」了所有鐵路要道。 製圖/Paprika
在這種條件下,除了位居正中、四平八穩,似乎再也找不出更多優點來支撐合肥「競選省會」。然而歷史的潮流偏偏眷顧了她,同時也賦予了她沉重的壓力,合肥的「上位」或許是個偶然,可 合肥此後的步步崛起,坐實省會之名,卻是她決心和勇氣帶來的必然。
合肥濱湖新區的塘西河公園及合肥美術館。攝影/Nic(楊光)
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塌炕!
很多人說,合肥是一座「賭城」,擅長「風險投資」,還能賺得盆滿缽滿。賭性之大,幾乎回回「all in」;而賭技之強,往往小輸而大贏。
合肥的確有 破釜沉舟的勇氣,然而不是用在「賭氣運」,而是 敢於放下身價、放低身位,敢於千金買骨、三顧茅廬,以極為謙遜的姿態,去迎接每一個發展的契機。
合肥包河區安徽創新館。攝影/Nic(楊光)
當年 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被迫外遷,恰逢饑荒年歲,接連問了幾個省份,只有安徽慷慨表示 「即便不吃不喝也要把中國的科學苗子保住」。而在中科大到來之後,求賢若渴的 合肥更是打出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深情操作——
從最開始挪出場地為中科大師生做校舍,到把學校的電力供應優先級提到政府之上。交通不便,就開通公交專線;住房緊張,直接為教職工建了「科大花園」做住宅小區;每年給中科大的經費,都是「慷慨解囊」……
中科大物質科學研究院。攝影/Nic(楊光)
最能體現合肥對於科技尊重的,是那座建在蜀山湖畔的 科學島( 中國科學院合肥物質科學研究院)。這裡有俗稱「人造太陽」的全超導托卡馬克東方超環EAST,有達到國際領先水平「穩態強磁場實驗裝置」……這座島三面環水,一橋飛架連通外界, 合肥用城市最美的角落為科研人員打造了一張「安靜的書桌」。
正是這種求賢若渴的態度,使得合肥擁有了擺脫「虛胖」,讓自己羽翼漸豐的資本——人才。此後,合肥擁有了 中國首個國家實驗室,成為了國家 四大科教基地之一,更有了喊出 「大湖名城,創新高地」這句口號的底氣。
而讓合肥同樣傾盡全力迎來的,還是各種 高新企業。
科大訊飛總部。攝影/劇中人
在全球經濟危機爆發的2008年,合肥逆流而上,以百億規模的資金與政府誠意十足的態度,留下了如今蓬勃發展的 京東方,據說還為這件事「砸鍋賣鐵」,停止了正在修建的鐵路;而在帶著京東方打贏「顯示屏」之戰後,她又進軍晶片產業,下重金支持合肥 長鑫公司,從全球三大DRAM廠瘋狂挖人,研製出了國產內存,改變了中國缺「芯」少「屏」的局面。
到今天, 合肥完全證明了自己不是「虛胖」,而是「真壯」。論經濟實力,2019年她的 GDP總量超過省內排名二、三、四位的蕪湖、滁州和阜陽之和;論新興產業,她的 「芯屏器合」(「心」指晶片,「平」指平板顯示,「氣」指裝備製造及工業機器人,「合」指人工智慧和製造業融合)戰略布局甚大,眼光超前。
就來向來是短板的交通,也隨著 合福高鐵、合鄭高鐵、合新高鐵、合蚌連高鐵、合安九高鐵、商合杭高鐵等的接入,形成了以合肥為中心的「米」字形高鐵網絡,擺脫曾被成為「鐵路盲腸」的尷尬。
合肥的崛起,用一句頗有喜感的話來說就是 「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塌炕」。然而「肥」有了,再進一步即是「合」——要看合肥能否帶動整個安徽省的發展。 合則兩利,先「胖」帶動後「胖」,眾胖聯手,方稱合肥。
合肥鐵路南環線經開區特大橋。攝影/Nic(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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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九月
圖片編輯丨DCzhang
地圖編輯 | Papr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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