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傳奇:鄭和下西洋帶來一場「舌尖上的革命」

2023-11-03     國家人文歷史

原標題:香料傳奇:鄭和下西洋帶來一場「舌尖上的革命」

2023年10月17日至18日,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在北京舉行,主題為「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攜手實現共同發展繁榮」。

「一帶一路」是「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簡稱。在連接東西方的海上絲綢之路貿易中,香料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它是中國進口貨物的大宗,以至於在東西方交匯之處,香料產地婆羅洲、爪哇、紐幾內亞及蘇門答臘被稱為「香料群島」。香料見證了海上貿易「舶交海中,不知其數」的繁華,也見證了和平合作創造地區大發展大繁榮。

海外「香料」宮廷御用

考古資料證明古時南越國已有從海外輸入香料和燃香的習俗,很顯然,那些熏爐和香料是從海上絲綢之路傳入的。東南亞和南亞的香料通過南方沿海地區轉輸中原地區。

唐朝時,蘇門答臘、爪哇等島本就以產香料著稱,蘇門答臘東南部成為香料貿易周轉集散樞紐,海舶來往頻繁,大量香料聚集於此,因而因起了一個海上強國——室利佛逝。為保護商道安全,促進香料貿易,室利佛逝王在各大港口加派士兵保護。另一邊,中國東南沿海港口也擠滿了遠涉重洋、不遠萬里而來的航海商船,史料記載:「(廣州)江中有婆羅門、波斯、崑崙等舶,不知其數。載香藥珍寶,積載如山,舶深六七丈」。

唐代的外來香料,主要有沉香、紫藤香、欖香、樟腦(龍腦香)、蘇合香、安息香、乳香、沒藥、丁香、鬱金香、阿末香、降真香等品種。阿拉伯人剛接手香料貿易時,最為關注蘇門答臘的龍腦香——唐朝官方購買的特種香料,對其價格作了詳細記載:「每一曼那(約2兩)的樟腦(龍腦香)賣五十個法庫,一法庫合一千個銅錢。這種樟腦,如果不是政府去購買,而是自由買賣,便只有這個價格的一半。」

對於龍腦香,在《酉陽雜俎》有記載,龍腦香樹,出自婆利國、波斯國,之所以稱婆羅洲樟腦為龍腦香,是因為「那些從海外帶來的、奇異而珍貴的物質,很容易使人們在想像中將它們與主宰大海的龍聯繫起來」。龍腦香不僅可以治病,還可用於飲食。香味怡人的龍腦香中,最著名的一種屬交趾貢獻的「瑞龍腦」被製作成蟬和蠶的形狀,以護身符的形式佩戴在衣物上。唐玄宗曾賜予楊貴妃10枚「瑞龍腦」,昂貴的進口香料幾乎是皇室的專用品。

五花八門的香料

隨著新香料和佛教、印度文化傳入中國,宗教和香料一拍即合,焚香和香料習俗隨之而來。當時,大量檀香經海上絲綢之路進入佛教鼎盛的唐代社會,這些香料被唐人用於雕刻佛像,建造寺院之樓閣、佛塔,製作裝佛像的聖盒、僧徒所持之錫杖等佛教聖物,還是寺院僧人、百姓禮佛常燒之香。

沉香因其飽含樹脂,質地堅硬沉重,放進水裡即會沉底得名。在當時很多西方人的心目中,中國是有名的沉香來源地,其實不然,唐朝人使用的沉香大部分都是從林邑(今越南中部)進口而來。沉香在焚香和薰香中盛行,因唐人與印度人一樣,認為沉香的煙對於治療糜爛和創傷具有療效。「唐朝皇帝以沉香建造亭台樓閣,唐玄宗在皇宮內建沉香亭,想召李白前來飲酒作詩,可惜李白已醉,未能前往。

如果說海上絲綢之路西端的皇室貴胄們最喜好絲綢的話,那麼在海絲的東端,唐朝貴族士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便是香料。

唐鎏金雙蛾團花紋銀香囊,製作精巧

唐人好鬥香,中宗時有一種高雅的聚會,大臣們在會上「各攜名香,比試優劣」,只有韋溫所挾香膏,經常奪魁。寧王李憲非常注重口氣清新,好口中含香,每次與賓客議論時,口中必含沉香和麝香,「方啟口發談,香氣噴於席上」。想必他們在參加各種社交場合前,必先以香湯沐浴,誓要給眾人留下香氣迷人的印象,畢竟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現香水,只能靠外來香料做輔助。

至今人們仍在用的胡椒無疑是大家最熟知的外來香料。漢文史料中最早記載胡椒的是西晉司馬彪撰寫的《續漢書》,當時都以為胡椒產於印度、波斯或南海諸國。據考「胡椒屬植物最初生長在緬甸和阿薩姆,先傳入了印度、印度支那以及印度尼西亞,然後,又由印度傳入波斯,再由波斯舶從波斯與檀香木和藥材等一起轉運到中世紀的亞洲各地」。

唐時,海外貿易初盛,海上絲綢之路取代陸上絲綢之路成為中外貿易主通道,由海路輸入中國的胡椒量不大,但因其受唐貴族重視,價值昂貴,給貿易商波斯人和阿拉伯商人帶來了巨大的財富。胡椒的財富地位也很顯赫,舉一個例子,公元777年,唐朝巨貪元載被賜死後,官府在籍沒他家資產時,不是搜出滿屋鈔票,而是搜出500兩鍾乳和800石胡椒。800石大約相當於64噸,得用3個貨櫃來裝,擱現在就是一賣作料的,那會這就是財富的象徵。

外來香料進入尋常百姓家

貿易總是能增加社會總福利。隨著海上貿易的深入發展,外來香料進入尋常百姓家。蘇東坡所處的宋朝,恰是外來香料進入中國的巔峰時期,其進口品種之繁和數量之多前代無法比擬。文獻記載,當時進口的香料達一百多種,常見的如乳香、龍涎香、龍腦香、沉香、檀香、蘇合香等數十種。可入藥、食用、化妝、熏衣、敬神、制燭、建築。它們來自大食、天竺、交趾、三佛齊、闍婆等國,以從大食、交趾、三佛齊(唐末室利佛逝)進口香料最多。

發源於蘇門答臘島上巨港附近的三佛齊地處太平洋與印度洋的交通要衝,為馬來群島的香料貿易中心,是中國與東南亞、阿拉伯往來貿易的必經之道。因其國勢強大,大食的香料多在此集散,復運廣州、泉州。宋以前,外來香料使用局限於王公貴族間,隨著品種和數量增多,外來香料也進入尋常百姓家,飲食用香、佩物用香、祭祀用香、建築用香成為平民百姓生活中的一部分。

《聽琴圖》(局部),故宮博物院珍藏

南宋時期,蜀人曾以棍棒、沉香、檀香、鷹香和龍腦為原料製作出一種香味極佳的香藥餅子,深受廣大民眾喜歡。臨安市民的早晨一般是從一碗丁香餛飩開始的,臨安街邊上四處販賣著香藥灌肺、二色灌香藕、香藥韶姜等食品果子和蔡香甘蔗、沉香藕花等甜點。富有人家也會仿照唐朝皇帝,將香料木材用於建築中,法國漢學家謝和耐在描寫南宋杭州市民生活時曾說:「富室人家對其起居宅第的營建,常常一擲千金。毫無吝惜,珍貴的沉香木和檀木,遠從熱帶地方帶來。以為主支柱之用。」

南宋初年,政府財政收入不滿千萬,市舶利入達200萬緡。對外貿易收入已成南宋政府不可或缺的財源,宋朝對海外貿易也愈加重視。對那些能招攬外商來華貿易,增加政府收入或負責搬運香料的官吏,宋政府多授予官爵或其他獎勵,外商招徠多者,也會賜宴給予慰勞,押送香料到京城的官員,給予相應的物質獎勵。由於香料等價值比糧草要高得多,而重量要輕得多,南宋政府甚至直接以香料作為類貨幣的交換物資,用於向民間購買支付使用。

胡椒:地理大發現的催化劑

從13世紀開始,胡椒在香料輸入中所占的比重增大。馬可·波羅曾在其遊記中寫道:杭州每天消費的胡椒達「每擔為二百三十磅的四十四擔之多」。在元代中國最大的貿易港泉州,胡椒輸入量令馬可·波羅驚訝:「如果有一艘要出售給基督教諸國而裝載著胡椒的船隻進入亞歷山大港口的話,那麼將有相當於百倍的船來到泉州。」雖然這種描述似有誇大之嫌,但胡椒比重之增加是毋庸置疑的。

《奇蹟之書》即《馬可·波羅遊記》記載 :印度奎隆王國收胡椒的黑人

在唐代,胡椒主要用作珍貴藥物,只在「胡盤肉食」中用作調料。宋代也是如此,胡椒依舊是珍品。明朝中後期「珍品」胡椒逐漸變成「常物」,被平常百姓廣泛使用,這其中,與鄭和下西洋有很大關係。

鄭和下西洋導致胡椒大量湧入,為處理胡椒過剩,明朝政府以胡椒、蘇木等香料折支俸祿,以俸祿的形式分配給文武官吏,一方面維持香料貿易的高額利潤,轉嫁了國家財政危機,另一方面胡椒流入了更廣泛的人群中,價格大幅下降。洪武(1368-1398)末年每百斤值銀20兩的胡椒到宣德(1426-1435)年間僅值銀5兩。粗略估計,15-16世紀中國在東南亞地區收購的胡椒年達5萬包(約250萬斤),等於17世紀上半葉胡椒從東方輸入歐洲的總數。正因為如此,鄭和下西洋在中國激發了一場「舌尖上的革命」,民間廣泛流傳起來關於「胡椒」的各種食譜,今天我們能有如此多的中華美食與味覺上的豐盛要感謝鄭和。

對胡椒的渴望促進了西方完成地理大發現。價格昂貴的胡椒是葡萄牙人向東方找尋新航路的原因之一,當達伽馬攜帶胡椒返回里斯本時,里斯本胡椒價格當天跌落一半。同樣當鄭和攜帶大量香料回國時,國內胡椒價格跌落,胡椒變得更加家常,老百姓也可以用得起。胡椒等各種香料飄洋過海,通過海上絲路,包括原地產在內,所過之處都給當地帶來了經濟的繁榮與社會的興旺,譜寫一段溝通中外的香料傳奇。

(本文作者李崇寒,摘編自《國家人文歷史》2015年6月上)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d0f8a910ce9737a8c7dd7ac54ca268a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