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言:在展開敘述前首先我們要區分一個概念——歐洲電影和歐式電影的不同。前者限於歐洲國家(或導演)拍的電影,但不限於藝術片、類型片、商業片……後者不限於歐洲國家,很多其他洲導演的電影也可被稱為歐式的(至少可以說它是適合歐洲人口味的),比如伍迪·艾倫、羅伯特·奧特曼、庫布里克的電影……
另外我們在談及歐洲電影風格的時候,通常是相對與美國好萊塢商業片體系而言的!而就電影本身而言,我們很難概念歐洲電影的風格(我們這裡特指藝術電影),他們的創作是完全開放和變化的,是完全取決於創作者個性與創作內容的。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從戲劇角度、藝術角度還是實驗角度,說歐洲電影引領著電影史的發展和進步(甚至是拍攝理念)是絕對無可厚非的!
因此,打開歐洲電影之旅是打開我們欣賞電影藝術的必要窗戶。以下這篇關於歐洲電影風格的淺析與概覽希望能為大家打開這扇窗。由於作者的分類並不是官方分類,只做參考、交流和引薦之用。
我們前文提到歐洲電影風格概念通常是相對與美國好萊塢電影而被提出來的,而這種劃分如果範圍再被拉大一點,有些人會這樣分:歐洲電影、美洲電影、亞洲電影……
這種劃分拋去地域概念不說,從電影風格角度來講是有一定道理的,試想:我們在一提到好萊塢時,為什麼總會和某種技術所(比如說《雙子殺手》的120幀)、和某個電影明星(比如《教父》里的馬龍·白蘭度)、乃至某個電影里的英雄(比如說《變形金剛》里的大黃蜂)掛鉤?這體現出了美洲電影所具有的一種整體風格乃至價值觀傾向。
《教父》海報,1972
(沒人能否認馬龍白蘭度作為明星對這部電影所起的作用)
而我們一提到亞洲電影又能想到什麼——中國電影的「武俠情節」?日本電影的「家長里短」?還是寶萊塢的「歌舞」……而這些東西又會被作為一種異域風格打包成一個整體,用來來辨識。
《茶之味》海報,2004
(看到這種海報,你很難不把他和日本電影聯繫起來)
歐洲電影風格自然也具備一些整體可以識別區分的東西。但這個東西具體到專業的電影拍攝手法和劇情分析上,又往往很難被大眾接受和識別,於是,聰明的媒體、影評家和觀影者們發明出了「文藝電影」這個詞彙。
說實話,我從沒有聽哪個「專業人士」把「文藝電影」的概念從理論和電影角度解釋清楚的,但大家著實可以把某些找不到故事情節的、不知所以然的、沒有明星但又顯得很有深度、拿了某某大獎的電影用「文藝片」的概念劃分出來!甚至這種「文藝」的概念反過來影響著某些電影製作者的拍片初衷以及宣傳方案。
沒錯,這就是歐洲電影對大眾所表現出來的典型的整體風格——看不懂、說不清,但就是「文藝」!
說實話,這種「文藝片」的概念使用只夠我們跟「歐洲電影」劃清界限而用,如果我們再繼續問下去:它到底文藝在哪?那就需要我們一部一部地燒腦了,沒有捷徑!
學電影的人大概都知道電影史上的幾個重要時代,如:法國新浪潮、義大利新現實主義、好萊塢經典黑色電影時期等等。巧合的是,這些電影時代(或者電影運動)多半都是歐洲發起的或跟歐洲有直接關係。
《精疲力盡》海報,1960
(法國新浪潮代表作品,導演為讓-呂克·戈達爾)
但要注意一點,這種劃分僅限於電影歷史和地域的角度,若從風格和題材的概念來看,那就不是那麼科學了,舉例來說——
當談及法國新浪潮電影的兩個重要導演戈達爾和特呂弗時,的確,他們的電影代表了同一個時代,甚至他倆的工作背景也相同。但從電影的內容和風格來說,兩人就截然不同了——
一個晦澀的讓人找不到北,不敘事不煽情,除了主觀情緒就是拍攝上的試驗手法(戈達爾)。另一個則是紮根於生活與現實,用理性溫和的手法達到電影批判的效果(特呂弗)。
《四百擊》海報,1959
(本片同為新浪潮時期的代表作品,但風格與《精疲力盡》截然不同了)
另外,一個電影時代的結束,往往帶動了另一個電影時代的到來,這其中的承前啟後的關係非常複雜。比如說義大利新現實主義後期的那些導演(包括安東尼奧尼和費里尼)所受的新浪潮的影響,比如說台灣新浪潮導演受義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的影響,再比如新黑色電影受經典黑色電影的影響等等。(關於「黑色電影」與歐洲的淵源,請參考本人另一篇文章:談談「黑色電影」的前世今生)
因此,我們在按照時代(或年代)劃分歐洲電影風格的時候,一定要有歷史觀和重要電影運動節點的概念,舉例來說,如果我們拎出一部費里尼六零年的《甜蜜的生活》來的時候,我們要向前看他處在新現實主義剛興起的時候拍過什麼,於是我們找到了《大路》這種與其後期風格截然不同的電影;
《大路》海報,1954
(這部非典型費里尼作品拍攝於其早期,走的是截然不同的現實主義風格)
而他同時期的那批歐洲新浪潮或者先鋒導演又在幹嘛,也許我們能找到路易·馬勒的《通往絞刑架的電梯》,他在熱衷於對美國黑色電影的研究與批判;
《通往絞刑架的電梯》海報,1958
此片為歐洲導演拍攝的「黑色電影」風格的電影
再往後看,五十多年後,同樣的義大利導演索倫迪諾拍攝了《絕美之城》,這部電影又在哪些地方繼承了費里尼的風格,又在哪些地方繼承了新浪潮的風格……
這便是我們用時代劃分歐洲電影風格的意義以及融會貫通學習電影的方法。
如果非得從歐洲電影導演以及他們的電影中找到什麼共性,那我只能說,他們的想像力都很豐富,都很有自己的特點了!
如果你真能深入系統地觀看歐洲電影,便會發現,其電影按照國家分類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我們在此拿出歐洲三個典型的國家(英國、法國、義大利)為大家做一些粗略的嚮導——
1、英國電影
英國電影在我印象里體現出兩大特色——紳士風和搖滾嬉皮風。
這兩大特色首先決定了英國電影的內容特色:要麼取材19、20世紀的貴族,像《莫里斯》、《贖罪》、《唐頓莊園》之類。再不就是小混混之類,典型的像《猜火車》、《兩桿大煙槍》。
《唐頓莊園》海報
兩大特色其次決定了電影的節奏風格:看英國電影總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尤其是發生在現代的那些故事。很多導演熱衷於英國搖滾樂,會用現成經典的樂隊歌曲去串故事,因此看電影猶如看MV,丹尼·博伊爾、蓋·里奇這類導演的幾乎所有電影都少不了電影里這種搖滾式的狂歡。
《兩桿大煙槍》海報,1998
紳士搖滾混搭的性格,加之莎士比亞式的自嘲與戲劇底蘊,讓英國電影創造出了獨有的「黑色幽默」風格,自嘲、他嘲幾乎充斥著每一個電影人物。他們喜歡把大事件套在一個雞毛蒜皮的小道理上,只要他們願意,甚至能拿首相、女王開涮。看看英劇《黑鏡》你就知道他們多愛自嘲和諷刺了!
英國電影也是最讓我感覺天馬行空的了,看看特瑞·吉列姆的《時光大盜》,再看看好萊塢拍的《加勒比海盜》,你就會知道美國人和英國人的想像力差距有多大了!
《時光大盜》海報,1981
當然這種想像里不光體現在視覺上,也體現在電影結構上,《一個荒誕的故事》就是典型的例證。
2、法國電影
法國電影有時真的像法國現代哲學那樣前衛,當你還在談思想道德的時候,人家已經開始研究「存在主義」了。當你還在抓耳撓腮學好萊塢編故事的時候,人家已經開始即興拍攝了!
在我印象里,似乎法國導演總是走在主流工業電影之前與對立的一面,他們用紮實的電影和哲學理論為基礎,將其融入到電影之中,以達到對藝術、社會和生活的批判。
這點決定了幾乎所有的法國電影不會在電影故事上下太多功夫,他們會簡化故事情節,以便騰出更多的空間來表達思想上的東西,而它們的戲劇張力往往也是從情緒的迸射中體現出來。舉一簡單例子,2017年的法國電影《每分鐘120擊》,故事講的一群同性戀、愛滋病患者為自己爭奪權利的故事。導演絕不會像美國電影那樣先鋪墊正方的背景,再演演反角的壞,再煽煽情……相反,故事幾乎捨棄了這些情節,甚至連裡面的愛情或床戲都速戰速決,剩下的時間幹嘛呢?他讓人物直接幹事!鏡頭直接用到那些對峙、辯論、遊行上。
《每分鐘120擊》海報,2017
當然,法國人的這種直接也會給傳統國家長大的觀影者帶來很多意識上的不便——從說話方式、開玩笑方式、到行為方式……
近些年的法國電影故事片也越發趨向了一種紀錄片式的表現手法,這跟他們熱衷於表達思想、觀點以及批判的嗜好是分不開的。
3、義大利電影
與法國電影節奏敘述風格截然不同,義大利人拍電影再喜歡不過那些生活里的瑣碎事了,他們也再喜歡不過用古羅馬戲劇的方式講故事了!這點尤其體現在那些表現國恨家仇的電影上,如《羅馬不設防》、《燦爛人生》、《西西里的美麗傳說》、《故事的故事》。
《燦爛人生》海報,2003
當然,即便是那些較前衛的義大利導演,像安東尼奧尼、費里尼,他們也會在一些家庭瑣事上大做文章、細嚼慢咽,如《紅色沙漠》、《阿瑪柯德》……
義大利的政治、黑手黨題材電影也獨居特色,像羅西里尼《城市上空的手》、《黑手黨只在夏天殺人》、《西西里鬼故事》,他們完全走了一個反主流商業片的路線,淡化了視覺衝擊的同時,將現實主義和幽默諷刺融入其中。
《城市上空的手》海報,1963
最後還有義大利的喜劇片絕不容錯過,我認為義大利人的喜劇天賦超強,而且其幽默方式也是最能被中國接受的,看看《昨天今天明天》、《地中海》、《美麗人生》、《絕美之城》這類電影便知。
歐洲電影風格獨到,不代表他們不在學習外來電影技術,吸收外來文化。相反,近十年來很多歐洲導演將焦點對準了全球化經濟衰落、難民移民潮、種族以及網絡智能,如《高中課堂》、《流浪的迪潘》、《龍蝦》等等。只不過他們的學習與借鑑通過一種歐式的批判與試驗方式體現了出來。
《流浪的迪潘》海報,2015
更典型的例子便是上世紀四十年代歐洲電影評論家對美國好萊塢「黑色電影」的發掘。這便是歐洲人善於學習的最典型例子。
如果我們談及歐式電影而不是歐洲電影,那麼「歐洲」的概念會變的更廣義一點了!畢竟有太多歐洲本土的導演走到了國外,走到了好萊塢,像希區柯克、波蘭斯基、米勒·福爾曼……也畢竟有太多外來導演的受眾群在歐洲,像美國導演伍迪·艾倫、庫布里克、昆汀,像中國導演婁燁……你會發現,限制電影創作的往往不是人,而是電影的體制,歐式電影的思維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相反它在不斷地學習、融合、交換、進步之中。
那麼,歐洲電影為什麼能夠在不斷學習、借鑑的過程中不受成規影響,無限地將創作思維擴展下去,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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