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是一個任性而自由的人,他本身便是一種藝術。
莊子是一個文人,是一個有著激情和鋒芒的年輕人,他不像思想家老子,做一個國家圖書館館長,衣食無憂。老子更像是一個老人,而莊子是有血有肉,嬉笑怒罵,恣意汪洋,風流洒脫的生命的痴狂者。
所以,莊子是在兩個世界游弋的魚,他在此岸和彼岸尋找著文人永恆的價值困惑,到底答案在哪裡,一本《莊子》用語言所勾勒的瑰麗世界就是心靈之故鄉。
而如今,當我們在高度發達的物質社會中,當我們忙碌得忘記自己的本真時,再次回看莊子的思想,依然是閃耀著萬丈光芒,依然在我們迷茫的人生路上指點迷津……
公元前369年,莊周生於宋國蒙城,正好處於宋辟公(前380——前340)在位的時期。他親眼目睹了「王天下」徹底崩潰的全過程,身處「禮崩樂壞」的亂世,不幸遇到那個殘暴的君主宋康王,所以莊子說:「方今之時,僅免刑焉。」他認為人一出生就在現實的囚籠中掙扎,在與萬物的鬥爭中求生存。《齊物論》中說:「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能止,不亦悲乎!」
《至樂》中說:「人之生,與憂俱生。」所以生命的過程,不過是一個「借用」而已。《至樂》中「生者,假借也」進一步說明他對生命的看法。人的生存空間留下的只是一種困境,但是牢籠中的人們要繼續下去,首先是保全生命,莊子只是在保全生命的前提下開始了精神上的逍遙。
在亂世,「保全」並不不是簡單的事情,而作為文人,生存的價值又不僅僅是保全,所以他在尋找一種兩全的方式,他希望人的存在要突破現實的禁錮,人要自由而任性的活著,如何這樣生活下去呢?
他的目光投向了精神的世界和自然的世界。在莊子看來,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應該順應自然,融於自然,自我與自然渾然一體,而不是自我介入自然,當合而為一時,人之憂化為萬物之憂,大化而為無。當人在自然中,因為本身的慾望,他們要證明自我的存在,而這種存在越證明,人與自然就越分離,此時,人面對世界就會喪失自我,為外物所統治。因為證明的過程是慾望滿足的過程,人,越證明自我的存在,慾望就越大,自我將會在慾望的膨脹中消失,或者被異化。作為人就是意味著一個自我,作為自我就意味著與其身世界的分離,則意味著困境是人之為人所不可避免的。既然困境不可避免,那就承認困境,接受困境,在困境的縫隙中尋得自由與逍遙。
莊子認為人生下來必然要進入困境,但如何在困境中求生存?莊子提出忘掉自我,與自然合為一體。
印度哲學家、佛學家奧修曾說,像莊子這樣的人會顧慮到存在的本質,而不是「想要成為什麼」,他們不會顧慮到做,也不會顧慮未來。他們不需要計劃,存在會照顧它本身。
中國的道家思想是超脫性的,也可以說是有些逃避式的,這種徹底是要把自我忘卻,從而達到內心的逍遙。
面對生存困境的選擇,當然這是一種哲學意義上的思考,如果回到現實,面對強大的暴力社會,一般人會有兩種選擇:反抗與順從。而文人這個特殊的群體,在思想言論受到禁錮、人權遭到踐踏的時代,他們往往是選擇別樣的反抗。文字和思想是他們逃避現實的桃花源,同時又是反抗暴力的武器,莊子就是在亂世進行著別樣的反抗。
莊子,在戰國的戰亂年代,當面對外界混亂恐怖的世界時,他有兩種不同的態度,一是完全出神的狀態,所謂「坐忘」完全逍遙在自己的精神裡面;一是完全融入社會,順應社會要求。莊子既非出世,亦非入世,只是順世而已,也叫游世。
這種游世態度的實質是什麼?馮友蘭先生認為,道家哲學家的出發點是保全生命,避免損害生命。莊子因此提出「齊萬物,一生死」的思想,它意味著從一個更高的觀點來看事物,就可以超越自己以外的世界,這是另一種形式的「逃避」。它不是從世俗社會去逃往山林,而是從這個世界逃往另一個世界,為從一個更高的觀點看世上的事物,就要無我。在亂世讓自己處於死亡狀態,或瀕臨死亡的狀態,所謂「坐忘」、「心齋」、「吾喪我」這種狀態,那麼即使真正的死亡來臨,也就無所畏懼了。
莊子也是一種弱者的陶醉,面對外界他無能為力,為了保全自己,唯有做的只是順世或是游世。莊子的游世思想實際上是一個天性認真的人因為憤世而故意否定自己的認真,是以嘲弄自己所屬的人類群體,來表達對黑暗不可理喻的「存在」徹底不負責任的激情心情。莊子認為,活在這個世上不值得再認真堅持任何東西了,那就乾脆從身軀到品質都用殘缺不全的樣子,來與這殘缺不全的世界周旋。如支離疏的支離形模樣,莊子說此「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這其實是極其無奈的行為,暴君的統治,他無法推翻,社會的鬥爭和矛盾,他無力消弭制止,只能無可奈何的順其自然了。但是這「無可奈何」之下而寫成的文字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鬥爭。
當人類成為世界的主宰之後,卻成了精神的流浪部族,他們在自由、死亡和焦慮之間徘徊。世界的虛無、偶然、荒誕更讓世人無措甚至驚慌,此時,那些文學家,他們是人類精神的引領者,擔任著「人類心靈」的工作。懷著偉大的人文關懷,他們深刻地解剖自我,分析自我,思索生存。他們用智慧和語言去探索:文學的使命在哪裡,人的存在是什麼,人類將在這個世界何去何從。
在文學邊緣化、精神被物質排擠的時代,人與人的冷漠,人與社會的隔膜,人與自身的矛盾,人與自然的對抗,導致了人的異化。在這樣一個人類精神危機的時代,人類面臨著抉擇,這需要打破舊的世界觀、價值觀,去構建一個新的文化精神體系,與此同時很多文人開始了探索存在的意義與價值。面對這種生存困境,莊子,他以自己的道家思想,提出坐忘、心齋等達到一種無我的狀態,從而忘卻存在,與自然合一,達到逍遙的境界。
莊子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可是他發現人類的不開心在於個體與社會的距離,在於夢境與現實的差別,在於俗物終究無法了解游魚的快樂。
他追求自由,依據自然的本性,充分的發展自由,去名、去功、去我,去達到齊生死、齊萬物的境界。莊子通過他的智慧,最終解決了先秦道家許多固有的命題,這個問題就是全生避害。但是,在真正的聖人那裡,這已經不成為問題,莊子用哲學的方法來解決先秦道家固有的問題。他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觀點,是關於存在的另一種思索。
星期五君言,莊子的任性是一種堅持,堅持著本真,而這種堅持就是拒絕一切非我,化自我為萬物,萬物為自我,在這種「物化」中,莊子得到了解脫。用「解脫」一詞,便可知莊子依然有所待,他生活在俗世,怎可能不為物所累,即使莊周與蝶彼此難辨,我與萬物合而為一,就如王先謙先生注《齊物論》一樣:天下物之言皆可齊一視之,不必致辯守道而已,蘇輿雲天下之至紛莫如物論是非,太明足以累心……照本明游心於無窮,皆莊生最微之思理然其為書辯多而情激豈真忘是非哉,不過空存其理而已。
正是《莊子》空存其理的為自己開脫,正是這位漆園吏的空言妄言,他要在無何有之鄉追尋自己的快樂。這才是擊中了歷來文人的軟肋,激發了他們的共鳴。這就是文學的價值之所在,它使無何有之鄉得以生存。它拋開了制度的束縛,和人性的枷鎖。莊子的無何有之鄉是空白,又是萬物,他不需要去蔽的真理,因為莊子的世界混沌如一。
莊子的思想是內隱在文字背後的,他的人道主義和人文主義不是用標語打出的,而是在一篇篇瑰麗多彩的寓言中,向讀者展示一個想像奇特的世界。這個世界是「無我」的純精神的世界,雖然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達到這樣一種生存狀態,但卻給人帶了一種精神上的啟迪:生存可以是別樣的、自由的、恣意而為的保有那純潔的靈魂!【星期五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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