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尤福康

2020-04-04     白浪情之友

我的父親尤福康,生前在我們家鄉是一位頗有名望的中醫,他生於1916年逝於1986年,離開我們已經有34個年頭了。我覺得應該寫一篇文章,把他老人家的故事和他的精神記下來,傳下去,對後人可能會有所裨益。

一,十年寒窗 習文學醫

距今100年前,泰州有一位末代秀才丁少春,輾轉落腳到我們的東村,邊教私塾邊行醫。

我祖父在我父親七歲時就去世了,我祖母帶著我父親和我的兩個叔叔,靠幾畝土地生活。她把我父親送到丁老先生的私塾去讀書,丁老先生看到我父親聰明好學,甚是喜愛,也不計較學費,我祖母就把家裡的糧食和蔬菜等,經常叫我父親帶點去送給先生。當我父親九歲時,丁老先生就開始教他學醫。當時醫書少而且貴,丁老先生要求我父親每天白天和其他孩子一起讀書,晚上在小油燈下抄寫醫書,要把六個銅錢買的燈油點完了才能睡覺。俗話說「眼過千遍不如手過一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為我父親學習中醫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一直到他晚年,絕大部分常用的中藥,只要你一說藥名,他就能說出這個藥的藥性和功能。到我父親十三四歲時,丁老先生白天經常出診,私塾的學童就交由我父親代管了。我父親十六七歲時,師娘和丁老先生相繼去世,我父親一手操辦了他們的後事,並且把他們丟下的14歲的小師弟,象親弟弟一樣帶回了家,直到把他養到十六歲,送他學徒謀生。

二,辨證施治 一舉成名

丁老先生去世不久,我們西村有一位名叫徐世順的農民得了重病,四處求醫問藥,病情還是越來越重。家裡人看他己經生命垂危,把他移到「冷鋪」(當地稱停屍床為「冷鋪」)上了。有人提到我父親曾經是丁老先生的徒弟,不妨請他來,「死馬當作活馬醫」,說不定能治好。我父親被接過去,經過「望、聞、問、切」,再看看病人原來煎服過的藥渣,結合病人家的生活狀況,心裡有了數,開出了一劑藥方。結果病人服後當天就有了轉機,我父親又對藥方進行了少許修改,結果三劑藥吃下去,病人就能下床走路了!病人一家十分高興,知道我父親還沒有正式掛牌行醫,就製作了一塊黑底金字的紅木標牌,敲鑼打鼓地送到了我們家,並且辦了幾桌酒席,邀請了一些當地知名人物,隆重為我父親舉行了掛牌儀式。

我聽父親對我講過,原來在他前面給徐世順治病的醫生,只看到病人虛弱的表象,當做「虛症」來治了,以為病人需要補氣血,結果越治病越重。我父親綜合病人的脈象、舌象、氣味及其家庭生活各方面的情況,確定病人屬「實症」,第一劑藥就讓病人輕瀉泄熱毒,然後邊解毒邊溫補調理,辨證施治,所以藥到病除,準確的診斷收到了預期的療效。我第一次聽父親發出了「庸醫殺人不用刀」的感嘆。

三,仁心仁術 謹遵醫德

我父親也和丁老先生一樣,一邊行醫一邊教私塾。對求醫者從不計較診費,不少窮人沒有錢付診費,到過年過節就送一些土產來。上世紀三十年代,有一年我們家鄉流行瘟疫(霍亂),死了很多人,有人前一天還幫人家抬棺材,過兩天又要別人來抬他去下葬了。我父親每天口含仁丹、大蒜頭,東奔西走,一邊治病救人,一邊反覆告誡大家注意飲食衛生、防止感染病菌。所幸他自己和我們一家人都沒有被感染。

解放後象我父親這樣的社會醫生都組織起來參加了鄉村醫療所,在我父親他們醫療所有一位老中醫外科醫生,常常先用藥讓病人病情加重,然後再施以真藥,一來顯示自己的本領,二來好多收診費。我父親對這種行為十分反感。一天,這個醫生未過門的兒媳婦來治「乳癰」,我父親認識她,但是她未見過面的公公不認識,我父親故意不說破,看著那位老先生又故伎重施。當患者出了門,這才對他說:「剛才你治的是未過門的兒媳婦,你不認識嗎?」那位老先生大吃一驚,急忙拿出真藥追出門去……從那以後,他就不再玩弄這一套了。我父親常說:「醫者父母心」,病人尊敬你、信任你,才來請你治病,做醫生的一定要對得起這份尊敬與信任。

wg期間,我高中即將畢業,在家無學可上,我父親想讓我跟他學習中醫,把一大摞醫書交給我學習,可是我當時根本就定不下心來學那些古文醫書,而且從內心對「陰陽、五行、相生相剋」這套傳統理論很反感,認為它們屬於應該破除的「四舊」,看幾頁就打瞌睡了。我父親看到後,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你看起小說來,經常帶晚不睡覺,叫你看醫書,你就一點精神也沒有了。看來你不是學醫的材料,千萬不能學出個半料子。」接著又說了那句「庸醫殺人不用刀啊!」然後就把醫書全部收進了柜子,並且加上了一把鎖!不久,鐵道兵部隊到我們家鄉徵兵了,他就支持我這個獨生子參了軍。

四,耿直一生 疾惡如仇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國遇到了三年自然災害,國家要「下放」一批市鎮戶口,我父親聞訊後帶頭寫了要求「下放」的申請書把戶口遷回了生產隊。

由於他為人正直,鄉親們選他當了倉庫保管員。他不但自己從來不占集體的便宜,還堅決反對任何人占集體的便宜。也看不慣幹活偷懶耍滑的人,平時見到這些不良現象就不顧情面地進行批評,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一是因為他輩份高、威望高,二是不少人生災害病都得到過他的救助,所以大伙兒依舊對他十分敬重。晚年我的父親耳背,大家都稱他為「聾先生」。我父親的保管員一直當到改革開放,農村實行包產到戶責任制。其間鄉里鄉親每逢有病還是習慣來找他診治,甚至於一些在合作醫療站總看不好的也會來找他,他也不計較診費,給他就收一點,不給也無所謂。還有人家有什麼矛盾糾紛,總請他去幫助調解。包括寫信、立契約等等也喜歡來找他,他都從不推辭。

儘管我父親逝世三十多年了,我們家鄉上歲數的老人們提到他,都還誇他一聲「是個少有的好人啊」!

作者:尤興益

責編:李郎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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