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人生艱難的時候,越是需要喜劇。
好的喜劇,底色總是悲涼,是把悲劇掰碎了擺在觀眾面前。
比如郭京飛演的這個中年男人,就把中年男人的那點不堪,全都掰碎了拋到了觀眾面前。
對,正午陽光拍的12集短劇——《我是餘歡水》。
說起來,正午陽光是真的軸,郭京飛、苗苗、高露,加上一票熟臉陣容,一個中年男人從車禍、被排擠、被離婚、窮困潦倒、查出癌症、吃飯被揍、家裡催錢到逆襲的故事,換成別的製作公司,怎麼也50集起,平台剪一剪,前集回顧蹭一蹭,60集開外也沒大問題。
但正午陽光多豪橫,就12集!
雖然,看著蘇明成和「大嫂」過日子過到離婚又復合,還是有點出戲。
但說實話,作為一名非郭京飛粉絲的我,還是忍不住被這個男人給打動,雖然餘歡水那麼窩囊,我卻有很多被逗笑的部分,以及多處被感動的時候。
即便你知道它把生活戲劇化了,還是被看笑了,又看哭了。因為看著看著就覺得,餘歡水就是自己。
餘歡水那麼好笑,為什麼把一個中年男人看哭了
很多人之前都不明白,中年男人,為什麼變成了世界上最好欺負的物種。
還房貸還車貸,高血脂高血壓……每天枸杞瑪咖,頭髮還是掉一大把,一邊承受著生活重擔沒地兒抱怨,一邊被扣上「油膩」的帽子無力反駁。
被上司罵只能啞忍,被老婆擠兌只能陪笑臉,仿佛時時刻刻被整個世界嘲笑。
總之一句話——越活越沒個人樣。
嗯,說的就是餘歡水這號人。
很少有國劇,願意花整整十二集的時間全方位地呈現一個一敗塗地的中年loser,而正午陽光卻讓我們看到一個中年大叔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故事。
這一切都源自於一場交通事故——
當年餘歡水不僅是公司骨幹,還率先想到配送外賣。但在去見投資人的路上,因為打電話而遇上車禍。不僅讓他腦子變得有些遲鈍,還令坐在他後面的兄弟大壯,身體嚴重受損。
從此餘歡水的生活就像魚沒了水。
在公司,他的主管對他處處不滿意,別人在中秋節拿走兩盒禮盒沒事,他拿了,卻要被主管拍照曬在公司的公告處,罰款、罰打掃廁所,遭人白眼。
大叔我忍。
以前對他畢恭畢敬的徒弟,如今春風得意後,開始對他吆五喝六,話怎麼難聽怎麼說——「人傷了腿沒事,可千萬別傷了腦子」。
再忍。
老婆娘家人瞧不上他,老婆(高露 飾演)嫌他賺得少,每天對他沒有什麼好臉色。和別的男人在車裡拉小手,還要和他離婚。
忍忍忍。
就連電梯裡面遇到狗撒尿和狗主人理論,都被狗主人翻著白眼呵斥說你兒子怎麼不拴狗鏈子。
繼續忍。
掏心掏肺借了朋友13萬,朋友不想還錢的真面目暴露,還一副了不起的樣子說,「這錢對我來算不上什麼,什麼時候還你,得看我心情」。
忍忍忍忍。
這張始終掛滿疲憊的面具背後,一個中年大叔已經忍到極限。
結果,一場宿醉以後,又被檢查出來得了「絕症」,這一下,不忍了!
他受夠了這種沒個人樣的生活,決定改變自己。
收起窩囊臉,展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面,懟上司,砸裝修擾民鄰居的場子,還能喘氣的日子,起碼要活出個人樣。
接下來的故事,就是一場荒誕的中年逆襲。
看《我是餘歡水》,會想起某些現實喜劇,甚至能看出某些港式喜劇,比如杜琪峰銀河映像時期電影的影子。
充滿自虐式的角色以及自虐式的搞笑方式,在荒誕中也越發誇大,但又令人人笑過之後略帶辛酸。一個表面荒誕的故事,對於現實,又有種孩子般的殘忍,會不通人情的告訴你一些中年人生的真相,沒有任何假裝和偽善。
餘歡水在決定換種活法前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堅持,最終,都變成了笑點,變成了劇中最搞笑的部分。但想一想,又透著中年人的悲涼。
而劇集的另一種搞笑模式,則是描述荒誕。
甚至整部劇的喜劇方式,都建立在荒誕的基礎上。構成了一場因為誤診而引發的荒誕人生過山車。
極具衝突性的劇本設定,讓系列笑料設計得以很好地施展。《都挺好》編劇對原著的改編,讓故事更接電視劇的地氣。
好菜下鍋,食材齊全,就差一樣,就能讓這部荒誕喜劇直奔觀眾心裡——餘歡水。
喜劇之王郭京飛
也真是萬萬沒想到,當郭京飛遇到正午陽光,終於變成了國產劇中的喜劇之王。
上一次《都挺好》,全國觀眾之所以忍住沒打爆蘇明成,就是看在郭京飛自帶呆萌的喜劇表演的面子上,正午陽光侯鴻亮那是什麼人,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餘歡水,那就得郭京飛。
事實證明,郭京飛獻上了國產劇中少於的現實主義喜劇表演。
整部劇,都是通過中年人的苦與難來搞笑,一個中年大叔的屢戰屢敗,或是尷尬出醜,成為故事喜劇的來源。郭京飛越是演得唯唯諾諾、無限卑微、忍氣吞聲,越是有種獨特的萌感。
他在劇中忍辱負重時的台詞、表情、眼神,那是徹底來源於生活,也是劇集最好笑的部分!
比如餘歡水給兒子做早餐的時候,兒子提出想要喝牛奶,他說喝粥對胃好為,然後老婆過來興師問罪,問他為什麼昨天沒有買牛奶。餘歡水張口就開始編瞎話,說超市的牛奶賣完了,牛奶這種快消品超市怎麼可能缺貨,是不是當你老婆傻?那種急中生蠢的表情,是不是像極了中年圓謊圓不住的自己。
又比如買了紅酒給岳父送過去,裝法國高檔酒,結果被岳父現場拆穿就70多塊錢的時候,看看郭京飛那副恨不得現場死過去的表情,啊,那就是生活。
看《餘歡水》你會發現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那就是角色越慘,觀眾反而越開心,劉震雲先生有言:悲劇的頂級就是喜劇。
但郭京飛又在劇中逐漸拿走了「喜劇」的標籤,回歸了演員的本質。
因為張愛玲還說了,「到了中年的男人時常會感覺孤獨,因為他一睜眼全是要依靠他的人,而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中年人的喜劇演到最後,還是悲劇。
要說郭京飛哪場戲可以放進2020年度表演——是這場戲。
人生已經生不如死,決定放縱一把,買了茅台一夜宿醉,就這樣了,還不忘把喝剩的茅台倒回酒瓶里。
就這一個動作,一個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過無數次過的男人,好容易豁出去一回,想要放縱卻還是不敢太奢侈,哪怕明天要死,今天該節儉還得節儉的可憐兮兮的中年人的模樣,已經刻進觀眾腦海里。
這就是中年人,當他們笑得最大聲的時候,眼淚也流得最洶湧。
有了這些鋪墊之後,餘歡水得知自己得「癌症」後, 那些大鬧樓上裝修隊、反抗主管的欺辱等等看似瘋狂的絕地反擊,觀眾就都能理解了,喜劇部分可能還真不是最重要的,中年爆發才是。
作為一個中年人,自己還挺不爭氣的,因為是真被郭京飛給演哭了。
雖然,餘歡水這個角色,也挺不爭氣的,中年男人的好面子、糾結、懦弱,一樣不缺,但當他徹底暴露自己的時候,你還是會替角色難過。因為那些好面子、糾結、懦弱,就是你不願意承認的自己。
所以到後來餘歡水水風頭無雙,連苗苗演的美麗女孩都不禁對他吐露崇拜之情,稱讚他為大英雄時,你又會接受這場中年荒誕,因為那也是你期待的自己。
很高興這個角色最後是郭京飛來演。
那種前期的憋屈、後期人生失控後的絕望和改變人生態度後的滑稽,那種荒誕下的真實,是他沉澱下來後的表演。
另一個驚喜則在於,郭京飛的表演,又帶有極強的融合性,跟誰都能配對,跟誰演都有化學反應,尤其是高葉演的安妮,化學反應吱吱作響。
這位寶藏女演員,很可能成為正午劇捧紅的又一個黃金女配角了。
這些人物放到一起,喜與悲,笑與淚,荒誕與現實,演到最後,構成一個中年男人面對的真實的人間,也才令人物的命運承載觀眾的心潮起伏。
因為郭京飛的每一處表演都是喜劇式的,但笑到後來一琢磨,又都是悲劇的。
即使知道是悲劇,觀眾還是希望能看到些許的暖意,哪怕明知道是編劇故意讓餘歡水驕傲一回,但還是會被一瞬間感動。
能創造這份共情,大概是因為,許多演員是在演戲,而他是在戲裡「生活」,成為喜劇之王郭京飛,目的是讓觀眾相信,我就是餘歡水。
哎,正午陽光的選角,還是不服不行。
這麼軸的正午陽光,能改變又臭又長的國產劇嗎?
要說正午陽光,也是剛。
真要拍國產現實主義,其實就是「費力不討好」,何況,拍的還是不遭人待見的中年人的題材。
中年人的現實題材就算了,還不是陳數那樣的漂亮姐姐,而是一位倒霉到頭的不帥的大叔。
費這麼大勁兒拍了吧,就拍12集,熱度還沒起來,劇播完了,也不知道正午陽光圖什麼。
但就是這麼軸的正午陽光拍出的這麼荒誕的《餘歡水》,卻是這幾年,讓我最有好感的現實題材國產劇。
雖然,要變成爆款很難,但又讓人覺得,這種短劇拍出來,是有意義的。
窩囊,是一個常常被安在中年人身上的詞。
但大家都忘了,好欺負的中年人其實也是從既燃且喪的少年變過來的。
就像餘歡水這樣,前半段窩囊到底,後面的故事「改頭換面」,與過去糟糕的自己道別。
當然也有可能,是再次倒下,重蹈覆轍。
至少看小說里的結局,折騰一番以後,他過得好像還不如從前。
但無論怎樣,你還是覺得折騰一下有意思。
因為人活著總得出口氣,那些荒誕的好笑,又非常真實。
故事以荒誕詼諧的方式直指生活,每個角色都是我們生活中遇到人物的縮影。
這世界上從來不存在完美人生。總少不了中年跌倒和崩潰。過去你可能無法相信,那些充滿鬥志的少年是怎麼變成一臉頹喪的無聊老男人的。 看完這部劇你可能就懂了一些。
或者說,正因為中年生活一直如此,才有了這樣一部國產劇,來訴說中年人的反擊,甚至有可能給餘歡水一個光明的結尾。
這樣說好像也挺老套的,但實際上,重複不重要,重要的還是,這裡主創是否有傾注感情。
反正我真心挺喜歡這個荒誕現實喜劇的,並希望每個現實中的餘歡水,都能在這個故事裡呆會兒。
有道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中年人各有各的苦衷。
難得有個正午陽光,去把這些故事濃縮到一個餘歡水身上,有抓馬,有撕X,有狗血,但加上生活的底子,你就覺得,荒誕也非常真實。
因為生活有時候就是挺荒誕的。
這也是這部劇能讓人看得進去的原因,說不上多完美多驚艷,但確確實實拍出了共鳴。
中年人都明白,餘歡水的故事,就是人生一夢,人生到這個份兒上,逆襲是不可能的,苗苗這樣的美女喜歡自己是不可能的,上司跪在你面前是不可能的,高露這樣的漂亮老婆去而復返更是不可能的。
人生這麼糟糕了,還不讓中年人逆襲,最重要的是喝完了假茅台,醒過來還是要面對。
但正午陽光終究也在荒誕中拍出了中年男人的可貴,在他們的身上,有著上天賦予人類最寶貴的品質之一。就是種打不倒的韌性。憑藉這種韌性,沒有跨不去的坎兒,沒有掙脫不了的困境。
所以郭京飛演的這麼好笑的餘歡水,還是把一個中年大叔看哭了。
我們無法避免生活的殘酷,但至少可以做好迎接它的準備。
即使中年的人生,永遠無法如魚得水。
拍出這麼個故事,才用了12集,很軸的正午陽光,終究還是完爆了那些國產裹腳布。爆不爆款兩說,這就已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