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萬億債務,怎麼辦?

2023-01-05   博聞財經

原創 劉曉博

最近,貴州遵義最大城投企業——遵義道橋建設(集團)有限公司的156億元銀行貸款展期20年的事件,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這件事的背後,是房地產失速、賣地收入銳減之後,地方政府遭遇的尷尬局面:財政入不敷出,穩增長、保就業力不存心,多年積累在城投平台的各種債務壓力巨大。

近日,一篇題為《地方基建欠了六十多萬億,需要奇蹟才還得上》、討論上述事件的文章被不少人轉發,文章引述的數據為:2021年我國城投平台的有息債務餘額高達56萬億元。剛過去的2022年,城投債的總規模可能已經達到了65萬億元,中國人人均欠5萬。

由此引發不少人討論,這60萬億由地方政府通過城投平台欠下的「基建類債務」,到什麼時候才能還清?

其實今天還有一篇地方債務的研究報告值得一讀,這就是粵開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研究院院長羅志恆的《防範化解地方債務風險:形勢與應對》,文內有下面一份反映地方政府債務的表格:



粵開證券上述表格里,地方政府債務被分為「地方債」和「城投平台債」。

前者發行比較規範,需要省級政府同意,並向中央報備。各地的地方債餘額到2021年為30.37萬億元。至於城投平台帶息餘額,到2021年為44.35萬億。

這兩筆債務相加,達到了74.72萬億元。

如果看「廣義債務率」(兩項債務之和占表格里四項財政收入總和的比重),天津為最高,達到了530%;其次是北京、重慶、貴州、江蘇、浙江、雲南、湖南、四川等省市,均超過了300%。

更令人吃驚的是,在廣義債務率超過300%的省市區里,既有貴州、雲南、湖南等相對落戶省區,也有天津、北京、江蘇、浙江這樣的經濟發達省市。

由此可見地方債務情況之嚴重。

那麼:無論地方城投平台的有息債務是44.3萬億,還是60萬億,這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如此天量債務,到底意味著什麼,將來地方政府拿什麼來還?它又將倒逼出什麼變局來?

下面談談我的看法。

城投平台的欠帳,不存在實質性的還錢問題。它跟地方債、國債一起,都是政府債務的一部分,最終的結果是借新還舊、不斷滾雪球,越來越大而已。

凡是為政府債務如何歸還而發愁的人,都是不懂經濟的。無論財政赤字,還是政府債務,其實質都是一種發鈔方式。

如果地方債、國債都歸還了,餘額越來越少,對國家反而是不幸的,因為這意味著「大通縮」到來, 錢將越來越少、越來越值錢,大家競相減少投資和消費,因為拿著錢本身就是最划算的投資。

而當國家和地方政府不斷舉債,甚至要求央行印鈔直接購買國債、地方債的時候,則意味著貨幣擴張,資產價格上漲,大家消費、投資慾望上升,經濟邁向溫暖期。

另外,地方城投平台所欠下的債務,不一定都對應著無效投資。其中很多投資,還是很大程度上完善了城市的基礎設施、提升了城市形象。當然,其中存在一些無效、低效投資,也可能存在腐敗現象。

這是否意味著地方政府欠債越多越好,越能刺激經濟、增加大家的收入?

當然不是。

這裡面有一個「度」,必須要適可而止而止,過猶不及。

如果政府舉債過多,占每年財政收入的比重太高,占GDP的比重太高,就意味著債務率偏高了,就可能出問題。

負面作用一般是兩個:第一,通脹率飆升,貧富差距拉大;第二,政府債務率太高,會引發國際評級機構的「較低評價」,可能導致匯率波動,也影響國際資金投資其國債、地方債的興趣。

也就是說,政府的債務規模要適度。是否適度,要看每年還本付息金額占常規財政收入的比重,以及總負債占GDP的比重。對此,國際上有一系列指標來評價、判斷。

中國經濟是「強政府主導模式」,我們常說自己的體制優勢是可以「集中精力辦大事」。說白了,就是在政府和民間的財富分配中,政府掌控力更強,多拿走了一塊。這多拿走的,用來轉移支付、平衡全國,或者用來上大項目,搞大基建。

幾十年來,地方政府已經習慣了這樣做。在房地產大發展、城鎮化快速推進的時代,我們也有條件這樣做,因為增量財富太多了。

但隨著城鎮化率達到高位,人口紅利終結,房地產出現拐點,地方政府一下子傻了:他們突然發現,土地賣不出去了,來自房地產的稅收大幅下滑。不僅穩增長、搞大基建的錢沒有了,連給基層發工資的錢都緊張起來。

所以我們看到:2022年地方城投平台債務再次迅猛擴張,因為這些平台要承擔起土地市場「托市」的任務,替地方政府撐場子、回籠資金救急。



上圖是第三方研究機構整理的,22個集中出讓住宅用地城市在2022年賣地情況。其中42%的賣地款來自地方國資的接盤,金額高達7486億元。

7486億元,只是22個集中出讓住宅用地城市的「城投平台」出資拿地額。放眼全國,2022年地方城投平台通過賣地至少給地方財政輸血了超過1萬億

其實質,相當於地方政府把土地左手賣給了右手,然後從銀行獲得了貸款。

如果將來房地產回暖還算罷了,如果樓市繼續低迷,則地方城投平台的債務壓力將更加沉重、巨大。

未來的解脫之路,要麼是像上遵義一樣大幅展期,要麼轉換為地方債。甚至到了最後,還可能把部分地方債轉換為國債,因為中央政府的債務率目前明顯低於地方政府。

雖然60萬億城投平台債務沒有實質性的還款壓力,只有借新還舊、展期等壓力,但這個問題日益嚴重,會倒逼出很多改革。

比如,無效益、低效益的大基建,未來會被嚴格控制;新上的項目,只能被迫跟著人口走,進一步向大城市及其都市圈集中,由此帶來中西部、南北的更大差距。

人口持續流失地區,是否還要維持架構齊全的政府,是否需要合併下屬的鄉鎮、縣、市,都會逐步納入議事日程。人口只有數萬人的縣,是否還要有那麼多副縣長?是否還要保持那麼多部門?行政架構是否要精簡?也都會被關注。

為了增加居民消費能力,打造強大國內市場,財富在「國家-個人」之間的分配比例,是否需要調整?

過去這些年來,居民總收入占當年GDP的比重不斷走低(下圖):



這意味著,我們每年創造的財富,大部分被集中到政府手裡。政府某種程度上替居民做了投資、消費的決策。而地方政府的投資效率,顯然沒有個人高。

與其把錢集中起來,在大基建中選擇低效項目而打水漂,還不如把更多財富交給居民個人,讓他們自己消費、自己投資。

這恐怕才是未來改革方向,也是啟動內需最應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