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曾經喜歡的歌手，用今天的話來說，都已經沒什麼流量了。
周杰倫被質疑微博流量差為什麼票還這麼難買，我們這些夕陽紅老年粉只好去貢獻一絲微不足道的流量，證明自己的生活還沒有被廣場舞取代；王菲還是那麼特立獨行，但她早就關了社交媒體；我曾經聽的蕭亞軒不再靠新曲和歌聲得到關注，出現在話題里的都是和小鮮肉的戀情；孫燕姿淡出了一段時間，人氣大不如從前；蘇慧倫、戴佩妮、徐懷鈺、本多Ruru這些當年的清新的女歌手都已經銷聲匿跡；張惠妹的腰圍失控了；朴樹看上去氣若遊絲，脆弱得很，不敢觸碰；我健單飛後逆襲了，但大有朝費玉清發展的趨勢。
小鮮肉們是很有流量，可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唱的是什麼。那些打動我的歌曲幾乎都是在學生時代遇見的，是抽屜里整整齊齊的磁帶。當時的校服很松垮，也很難看，我們每天必須穿，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放進一個Walkman，戴上耳機就聽不見外面的車水馬龍，我想要的獨處和自己的小世界就立刻呈現。就是那種感受，當音樂響起來，一切都不一樣了。有那麼一刻，你聽到某支歌曲，觸景生情，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哭完發現自己的情感更多了一層，原來那些說不出口的感受，也有人了解你的心事。
文化路上的音像店在我心中是殿堂級的存在，學校門口的小店雖然也賣磁帶，可往往都是價格低一點的盜版碟，盜版的歌詞印刷得很粗糙，常常錯位，音質也差一些，只要你聽過正版就根本忍受不了盜版。那個時候一盤磁帶的價格在八塊左右，其實是不小的數目，每次買磁帶我都很認真地挑選，不上課的周六下午，騎著車去音像店，看見隔壁班的語文課代表也在，他戴著耳機試聽，非常沉醉。我們根本不會講話，那個時候哪怕是一個班的異性同學，有時候在外面遇見了，我都覺得羞於打招呼。
02.
剛開始聽周杰倫的時候，以為自己很另類，畢竟他連話都說不清楚，長得也不是傳統的帥哥。當時我媽還指著電視機里的王力宏說，這個帥，你不能喜歡這個嗎？我還以自己是小眾群體為傲。沒想到高中開運動會的時候，讓大家點歌，在操場上播放，周杰倫簡直承包了一整個運動會，每個點歌同學都會先送上一段矯情的祝福，然後就是放他的歌。對於體育成績墊底的實驗班同學來說，運動會根本不是我們的舞台，枯坐著聽周杰倫的《三年二班》，正好緩解了我們的尷尬與無聊。這麼多年過去了，再聽到周杰倫的《黑色幽默》還是有想哭的感覺，「我不想拆穿你，當作，是你開的玩笑」，我們常常心裡已經有答案，可是不想說破，多麼希望那只是一個玩笑，就不用真的去心碎。
如果每個人心目中有個理想的周杰倫的話，那麼真正打動我的還是那個穿著最簡單的背心，戴著鴨舌帽的他，有些羞澀，見到喜歡的女孩會傻傻地憨笑，受傷的時候一個人默默地扛。他當時的出現本身就是驚世駭俗的，在他之前的男歌手要麼是用洪亮的嗓音歌唱胸懷，比如《走四方》；要麼是溫柔似水地唱著《晚秋》。港台的男歌手也都是用深情路線打動人，比如《忘情水》、《心太軟》。可是周杰倫就不一樣了，他有著一種反差萌，明明在乎的又偏偏不開口，用輕鬆的態度調侃成長里的沉重，甚至他會唱出家庭暴力，爸爸打母親那些苦楚，也會唱出「被我一腳踢開」的很屌的態度。
第二張專輯《紅薔薇》是我覺得蕭亞軒最美的時候。
偶然間發現蕭亞軒是讓我得意的事，她當時的小眼睛、柳葉眉真不是大家喜歡的類型，可我覺得她有一股都市女孩的活力氣息，不像梁靜茹的圓臉大眼睛，也不是當時蔡依林的清純少女，而是會穿著闊腿褲，塗著藍色眼影，大步向你走來的那種自信女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眯的，瀟洒恣意。更重要的是我被她的嗓音深深吸引，音色很特別，她的中低音讓我有一種訴說心事的感覺，百轉千回，很多字在她口中似乎舞動了一遍才吐完，這讓我很著迷。回想起第一首聽到的歌《熟悉的陌生人》真像一種寓言，人都會慢慢有了越來越多的離別，回頭望去很多人的名字都模糊了，輪廓也想不起來了，無話不說的人都有可能走散，我們的生命里充滿著熟悉的陌生人。
當《夜》的旋律響起，我立刻就愛上了，不是當時流行的任何一種曲風，這首歌很適合坐在窗邊，在安靜的月光下聽，林夕寫的詞「只是在每個思念的夜晚，哀傷編成網，夜從此又黑又漫長」，那個時候我正好喜歡上黃磊身上的文藝氣質，這首歌特別吻合那種孤獨的欲言又止，「那個大雪的夜晚，當我一個背轉身，我和林沖，即是生離，也是死別了。」
第一眼看到蘇慧倫，就覺得怎麼會有這麼標誌的美人，又文藝又甜美，非常符合我心目中台灣女生的樣子。
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歡蘇慧倫，蘇慧倫的長相在我當時的心中是標誌的美人，溫柔的長直發在風中飄起，後來唱著《黃色月亮》的她剪短了頭髮，大概那個時候我還開始欣賞林青霞，更不懂鞏俐的美。而蘇慧倫長發的時候是溫婉的鄰家姐姐，唱著「愛你越久我越被動」；短髮的時候是倔強的鄰家妹妹唱著「也許我傻，我不怕笑話，傻瓜力量大」，都很可愛。當她唱著《鴨子》，「啊 呵 去吧 沒什麼了不起，什麼都依你，卻看輕我自己，雖然我愛你，不許你再孩子氣，寂寞的鴨子，也可以不要你。」我覺得自己內心分明就是那隻驕傲的鴨子，很多時候寧可寂寞也不願妥協。蘇慧倫的聲音很清澈，但是沒有太多變化，她算不上實力唱將，現在再去重聽，旋律依舊很舒服，只是不會驚艷到你，像小溪在你心中慢慢淌過去。
一看就是好學生的梁詠琪，十幾年前的造型到現在也不過時，她對我的影響還包括髮型的選擇。
唱著《短髮》的梁詠琪在我心中是有非常高級的美的，就像她的短髮一樣，不是波波頭，也不是吹拉燙，可以甩起來，有些帥氣，有些清高，開心得時候會撥亂自己的頭髮。梁詠琪的聲音沒有什麼海豚音，或者說唱，可是她一開口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你覺得這是一個成績很好的女生在唱歌，但不是那種單純的乖乖女，應該是個獨立的留學生，很會安排自己的生活，會背著大提琴搭著公交車去上課，會在宿舍樓下收到喜歡男孩的情書，高興上一晚上的女孩，「夢見一幅畫，有我和他，微笑的我，穿著長長的白紗」。每次聽到梁詠琪的聲音，會有一種微風吹起，鞦韆盪起，我們的情感還是那麼新鮮的感覺，仿佛不會老。
紅成亞洲小天后，也可以說退就退，孫燕姿對自己的人生是非常清醒的。也正因為此，我總覺得以前的明星，都是更豐富，更鮮活的「人」而不是「人設」。
我錯過了大家都喜歡孫燕姿的階段，那個時候我大概被蕭亞軒和周杰倫占住了吧，已經容不下再多一個歌手，但不得不說聽到孫燕姿的歌聲內心還是顫了一下，擊中了自己內心的倔強。青春期的我內心有很強的反叛，但是又把這些反叛藏了起來，那個時候很敏感，很容易陷入傷感的情緒里，孫燕姿的聲音幫我釋放了這部分情緒。她有著纖細的手臂，兩顆大門牙，微微張開的嘴，唱起歌來像一隻停不下來的蜂鳥，既有躊躇滿志的爆發力，也有細微生活里的婉轉。當我獨自開車的時候，就會想要打開一首《逃亡》，享受自己在路上的時光，有一種逃離眼前的快感，「踩著月光，打開車窗，離開這城市，想找個解放。一路開往，最高那一座山，孤單的想像，寂寞的逃亡。」孫燕姿在自己事業最巔峰的時刻退出大眾視野，幾乎只是待在家裡，這讓我覺得那麼熱愛唱歌的一個女人，能放棄舞台，一定是愛生活多過做明星。
03.
有時候我會想，當年一起聽歌的少男少女你們還好嗎，還記得我們曾經交換的磁帶嗎，不知道你們還會想起那些老歌的旋律嗎？我還是會在深夜默默打開一兩首曲子，在旋律中想起自己青澀的年華，為一點小心意而感動的年紀，多麼容易快樂，也多麼容易心碎，心裡是填不滿的期待。
我們的中學時代，真的是唱片業的黃金時代，不靠流量打榜，靠的是金曲、歌詞、旋律，嗓音，我們打電話到廣播台點歌，用寫信和發簡訊給喜歡的歌手投票，在唱片店小心翼翼選一盤磁帶捧回家，反覆地聽，抄寫歌詞，體會每一句話的情感。年幼的自己羞澀內向，不善於表達，也沒有太多經歷，還不懂世間的險惡，卻在這些歌里體驗著心動，共鳴了成長，療愈了傷感，跟著悲傷的曲子掉眼淚，也跟著意氣風發的旋律仰起頭。也能在這些曲子裡學會體驗不同的情緒，學著去愛人，不再懼怕迷茫和孤獨。那些年我們聽過的歌，應該就是我們的青春註腳吧。
本文作者：祝羽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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