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巴》:夢境中的時間之思

2023-12-17     竹鶯說事

原標題:《本巴》:夢境中的時間之思

王東

劉亮程的茅盾文學獎獲獎長篇小說《本巴》,是一部充滿著奇特夢境和瑰麗想像的神奇之作。書中大量的夢境描寫,不僅是一種心理現象,更是一種哲學思考和人類命運的象徵。在本巴國度中,夢境與現實相互交織,形塑了一個既遙遠又似曾相識的世界。這種獨特的敘述方式,使得小說具有很強的文藝性和批判性,引導讀者深入思考人類的生存狀態和時間觀念。

從哲學的視角來看,《本巴》中的夢境是對人類歷史和記憶的反思。小說以蒙古族英雄史詩《江格爾》為背景,追溯逝去的人類童年,探尋一個民族的歷史記憶與詩性智慧。這不僅是對個體記憶的反思,更是對人類歷史和文化的反思。在夢境中,本巴國度的人們通過搬家家、捉迷藏和做夢夢三個遊戲,出征、轉場、遷徙及東歸等故事,在夢境與現實之間往返穿梭。

在小說中,遊戲作為一種象徵,成為連接現實與夢境、真實與虛構的橋樑。孩子們從「母腹」帶來的遊戲視角,象徵著他們對世界的一種純真的、直觀的理解,這種理解尚未被成人世界的複雜性和矛盾所污染。而這種視角所看到的現實,無疑是對成人世界的一種批判和反思。在夢境中,人類可以對抗時間的流逝以及對衰老的恐懼。在小說中,本巴國度的人們永遠停留在25歲,洪古爾停留在沒有歲數的童年,赫蘭不願意長大。小說中作者描繪的這種渴望和追求,表現為對美好而不可觸及的母腹的懷念,這種懷念既包括對過去的回憶,也包括對未來的期待。而這種渴望和追求,正是人類內心的一種普遍的心理現象,它體現了人類的情感、希望和理想。在這個沒有衰老和死亡、人人活在25歲的本巴國度里,作者重塑了時間。這種描繪實際上是作者對人類存在狀態的深入洞察和思考,是人類對回歸起源、重獲新生以及永恆存在的渴望。書中這種敘述方式,使得讀者有機會重新審視自己的歷史和文化,思考人類在時間的長河中的位置。通過這本書,作者試圖實現人類對時間的把握,甚至跳出時間的桎梏,實現人類的自由,而且是肉體和精神層面的雙重自由。

《本巴》中的夢境是人類無法回歸的故鄉的隱喻。這種故鄉,既包括物理意義上的故鄉——本巴大草原,也包括精神意義上的故鄉——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田園牧歌式的生活。這種對故鄉的追尋和懷念,不僅僅是對過去的回憶,更是對未來的期待和憧憬。夢境中的征戰、遊戲、飲酒,以及穿越回現實中看到的廣場上英雄的銅像,讓人往往恍惚其中,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作者通過這樣的敘事手法,折射出內心對時間的掙扎和反抗,正如尼採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表述的那樣,時間不是線性的、不是時序性的、不是空間性的,而是循環的、非時序的和生命性的。在《本巴》中,作者通過重構人類的時間感知,提出了對人類存在狀態的新的理解。這種理解不僅體現在他對史詩傳統的再創造上,也體現在他對人與自然、記憶與歷史等問題的深度剖析上。時間並非線性的朝向一個方向流動,人類並非只能朝著死亡前進,人類並非永遠地回不去故鄉。作者想讓讀者知道,人類渴望的是不受時間與空間的限制,不受夢境與現實的限制,人類能夠永恆地活著,永恆地活在自己的故鄉,從肉體到精神。

《本巴》是一部文學佳作,它不僅豐富了讀者對人類自身的理解,也為讀者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認識世界的方式。

在《本巴》一書的最後,作者附上了他的寫作史,「一個人的時間簡史——從《一個人的村莊》到《本巴》」。

作者對噩夢的恐懼伴隨著他從少年、青年到老年,他不打算用驚醒來從噩夢中解脫,他要把夢中的危難在夢中解決,讓夢一直做下去,這也就是《本巴》的核心。而這對他在創作技巧層面來說充滿挑戰,在靈魂層面更要富於神奇的想像。在《本巴》中,他用一個夢套一個夢來擺脫時間的束縛,擺脫命運的追逐,回到精神的故鄉,從而跳出時間,跳出夢境與現實之間的藩籬。

「我曾看見一張時間的臉,它是一個村莊、一片荒野、一場風、一個人的一生、無數的白天黑夜,它面對我苦笑、皺眉,它的表情最終成了我的。我聽見時間關門的聲音,在早晨在黃昏。某一刻我認出了時間,我喊它的名字。但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我說的時間可能不是時間。我用每一個句子開啟時間。每一場寫作都往黑夜走,把天走亮。我希望我的文字,生長出無窮的地久天長的時間。」劉亮程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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