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雷德利·斯科特、克里斯多福·諾蘭這些科幻電影大導而言,亞歷克斯·加蘭這個名字顯得冷僻,鮮有人知。但只要關注近些年來的小眾科幻片,你便不可能忽視他。
《機械姬》,《湮滅》,這兩部風格獨特,探索人類和未知界域關係的電影,乃是加蘭的代表作。但其新片《男人》卻讓不少影迷大跌眼鏡,豆瓣評分僅收穫6.8分。
它成為了時下某類高能設定電影的代表,在唬人的表皮之下,實則異常空洞,成為形式大於內容的自嗨產物。
01
傑西·巴克利飾演的女主角哈珀,從倫敦的繁華市區來到了郊外的鄉村別墅,她花了大價錢,打算在此度過一段舒心的假期。
別墅中古樸雅致的室內裝飾,別墅外蓊蓊鬱郁的靜謐叢林,都讓哈珀暫時忘卻了煩惱,享受著大自然的曼妙。
唯獨別墅的主人傑弗瑞,顯得有些過度熱情,總在話里行間窺探著哈珀的隱私,並希望和她產生更多的聯繫。
當然,更怪異的事情還在後面,哈珀在叢林深處的隧道呼喊玩耍時,隧道另一端的陌生人朝著哈珀奔來。
隨後,這名神秘男子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她的周圍,令她驚恐不已。這一連串的糟糕經歷,喚起了哈珀腦海中不久前的恐怖記憶。
原來,哈珀孤身前往鄉村別墅,並非僅僅為了度假,而是想擺脫丈夫詹姆斯的死亡所造成的創傷後遺症。
在丈夫死前不久,哈珀曾與他發生過劇烈的爭執。在哈珀看來,丈夫的偏執舉動已經讓她無法忍受,兩人必須分開;而在詹姆斯眼裡,哈珀就是在故意傷害他,他不願意放手這段婚姻。
尤其過分地是,在哈珀向閨蜜發消息道出自己對於詹姆斯的恐懼不安時,後者不但要強行查看手機信息,更是在要求未果後,動手打了哈珀。這也讓受傷的哈珀徹底絕望,憤怒地趕走了詹姆斯。
隨後不久,詹姆斯便從公寓墜下,慘死在鐵柵欄邊。
哈珀每每回想起詹姆斯墜落的那一幕,都無比恐懼和痛苦。她想要在人煙稀少的純樸鄉村舔舐傷口,靜待心安。
可詭異的事情一幕接著一幕發生。
當哈珀到鄉村教堂遊覽時,她先是遇到粗俗無禮的少年爆出粗口辱罵她,之後,哈珀本以為一位外表儒雅的牧師可以減輕她內心的苦悶,但後者在聽過哈珀的不幸遭遇後,竟然指責哈珀當初在丈夫家暴她之後,沒有給丈夫道歉的機會,否則他很可能不會死去。
最讓哈珀忐忑不安的是,那位全身赤裸,出現在院子裡的陌生男人,被警察無罪釋放。
果不其然,正當哈珀向閨蜜求救時,一連串的驚悚事件接連發生。
院子外的路燈閃爍不定;逮捕過全裸男人的警察站在院子裡,悄無聲息;酒吧中出現的莽漢朝著哈珀奔跑;而廚房裡的窗戶被人砸得稀碎。
哈珀身處的小鄉村到底藏著怎樣的貓膩?她又為何接連遭受攻擊?
02
熟悉亞歷克斯·加蘭的影迷們應該知道,這是一位對科幻類型有著濃郁情懷的作者。他不但以導演的身份,製作過《機械姬》和《湮滅》,更是以編劇的身份出現在《驚變28天》《太陽浩劫》和《別讓我走》等影片中。
曆數加蘭的這些作品,你能看出這是一位擅長通過科幻設定,思考人類在未知環境中如何反應的導演。
但《男人》並非如此。
首先,它並不是一部科幻片,而是一部摻雜奇幻色彩的寓言體電影。
影片的敘事邏輯很簡練,在A故事層面,女主角哈珀在鄉村中遭遇著各種怪事,並最終和形色各異的「男人」正面交鋒;而在B故事層面,則是哈珀背負著糟糕的經歷——家暴並威脅過她的丈夫墜樓而死。
兩股故事線索的交織下,哈珀作為一個女性的困境和恐慌也浮出水面。
為了呈現這種心理上的驚悚感,加蘭在影片中不斷鋪墊各種光怪陸離的元素。
比如象徵繁殖意義的蒲公英的種子,代表著死亡和新生意義的動物屍體,以及教堂的祭台兩側,分別雕刻著男性的面孔和女性的器官。
加蘭試圖讓詭譎難辨的超現實元素在宗教設定下,具有更為深邃的內涵,然而對於大多數觀眾來說,這些混亂的符號本身不僅無法相互咬合,考究其背後的典故更是增加了一層理解難度,讓影片的恐怖氛圍營造大打折扣。
在這種形式主義過剩的情況下,很多看似值得玩味的細節便顯得浮泛且空洞。
比如村中出現的所有男性,基本都是由同一名演員(羅里·金尼爾)扮演,即使是那位粗俗無禮的少年,也是經由特效處理後的金尼爾的年輕面孔。其目的自然是為了凸顯「男人」這一主題,表明所有的「男人」換湯不換藥,都是同一副嘴臉。
同樣的符號呈現還表現在影片最後,那段有著濃厚惡趣味的「男人生男人」套娃場面,直指男性們對於生殖本身的病態崇拜,以及對於女性工具化的心理定位。
然而這一切都顯得過於浮誇造作,除了讓女性觀眾心生厭惡,無法產生更具說服力的情感共鳴。
除此之外,作為影片最重要的角色——哈珀,更像是一個毫無行動力的工具人。
一邊在面對各種「男人」的威脅攻擊時,尖叫慌亂;另一邊則是在刺中神父之後,目睹著接下來所發生的詭異的一切。
此時的哈珀既像是一部廉價恐怖片里的白痴女主角,又像是導演為了完成命題作文而摶土捏成的傀儡。
於是,你既看不到哈珀是如何從過往的陰影中涅槃重生,同樣也看不到她在面對這一怪誕現象時展現的過人能力。
這也是為什麼當我們看完整部电影後,除了感到獵奇和被「勾引」起來的性別憤怒外,便再難對故事和人物有所感觸。
同樣是講述外來者進入某個神秘鄉村的故事,阿里·艾斯特的《仲夏夜驚魂》就要比《男人》具體而微得多。
瑞典極晝環境下的白日恐怖,古怪村落里的血腥獻祭,以及共享社群里的相互撫慰。艾斯特通過信筆的方式,巨細無靡地鋪陳這一族群里的種種行為,從吃穿風俗,到婚喪嫁娶。
正因如此,在看完這部电影後,你才會理解女主為何會對原始的氏族公社生活方式產生共情,成為「五月女王「。
而《男人》在這方面顯得蜻蜓點水,不曾深入。
村中幾個男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教堂的祭台圖騰究竟起什麼作用?全裸的神秘男人又是怎麼汲取自然力量?這些架構影片敘事空間的重要線索皆付諸闕如。
於是,影片後半段中,哈珀和幾位男性之間的博弈場面,變得像是廉價驚悚片的外殼裹著女性議題的里子,一驚一乍之間,強扭著表達出男性們的滿臉醜陋,女性們的渾身委屈。
這便是《男人》這部驚悚片最大的問題,它在尚未將故事的地基踏平夯實前,就急吼吼地想要疊樓加頂,影片的虛空浮泛,自然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