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在某個時刻,覺得自己——
特別麻煩別人。
可能是你在最孤立無援的時候;
也可能是你孩子時期,或者衰老之後。
紀錄片導演信友直子,記錄下了她父母的真實生活。
相濡以沫60年,拍下了最為瑣碎平常的1200天。
直子的母親87歲,患有老年痴呆症。
有時會躺在一大堆髒衣服里,有時會不知道怎麼就多了幾道傷口。
直子的父親聽力不好,被母親照顧了一輩子,卻在95歲開始學著做家務。
生活對患病的老人來說太難了,母親經常擔心自己拖累了家人。
她問丈夫:「我很麻煩吧?」
丈夫似乎有點生氣:「你在說什麼啊?!」
她說:「我在的話會造成你的困擾吧?」
這讓我想起有次坐電梯,到了某一層。
一位坐著電動輪椅的老大爺,笨拙地把自己「推」進來。
他怕耽誤了我們的時間而滿臉歉意。
出電梯的時候,他把自己「挪」到邊上,讓電梯上的人先過。
那副小心翼翼、擔心自己妨礙了年輕人的樣子,讓人心疼。
我不趕時間,也絲毫不覺得被妨礙。
但對老人來說,自責有時候已經成了習慣。
活成一個麻煩,是所有老人最擔心的事。
但變得「麻煩」,每個老人都無法避免。
衰老不可抗,冷酷無情。
被上帝一點點收走力量、健康甚至記憶,變得如嬰兒般弱小無助。
可這部紀錄片戳中我的,不是時間凌駕於你我之上的殘忍。
是夫妻兩個之間偶有的溫柔愛意,是女生幫忙按住電梯開門鍵的無言;
是我不怕被你麻煩的真誠告白。
就像直子父親回答她的母親:「沒關係,這就是命運。」
如果這就是命運給的磨難,那就感謝我們還在對方身邊,我不怕被你麻煩。
在甘肅有一個72歲老人,王玉明。
去年年初到現在,徒步18個月,一萬多張尋人啟事。
為了找他患有阿茲海默症的妻子,閻寶霞。
一張薄被,幾個饃饃,數千公里,6雙鞋被走壞。
晚上就睡路邊,睡在那兒看有沒有流浪的人,看是不是妻子。
他說:「要是有人發現你,我把房賣了,把錢給他。
沒有你,我要房幹啥,我要房幹啥!」
結婚48年,經歷過戰爭,經歷過大地震,經歷過物資匱乏的苦日子。
相愛容易,相守難。
你忘記吃飯,我可以喂你。
你忘記回家,我可以牽著你。
你忘記我,我可以講給你聽我們所有的回憶;
直到你記住我,周而復始,不知疲倦。
不怕麻煩,只怕沒得麻煩。
在我媽生病的21年里,我爸離開她沒有超過3個小時。
她晚上兩個小時需要翻一次身,我爸困到睜不開眼睛也會幫她;
21年來,我媽沒有長過一次褥瘡。
總有人說我爸太苦,可是我爸卻搖頭說:
「為什麼苦?能照顧心上人,我一直樂在其中。」
照顧妻子是一種習慣,始於愛恆於愛。
我媽去世以後,我爸經常會半夜醒來。
一看,旁邊的床是空的,失落和感傷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侵襲心頭。
看到我爸的狀態,我突然就懂了,其實他們是相互支撐;
不只是他在照顧她,我媽也是我爸能夠好好生活的慾望。
值得慶幸的是,我媽雖然不在了,但我爸和我媽的感情一直存在。
我能在巷尾牽手的老人,海邊相互攙扶的爺爺奶奶身上,看到他們愛情的影子。
不怕麻煩,還想繼續被麻煩。
愛,是我們活在這個世上能得到的唯一甜頭。
將愛揉碎了灑進生活里,就像白粥裡面灑進肉鬆一樣。
也大概能夠深刻理解了那句:
「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
它是一種不死的慾望,是頹敗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生活是苦的,老去意味著皮膚布滿皺紋,牙齒脫落,頭髮花白。
很多事情你變得無能為力。
可,愛不會。
在《紐約,我愛你》中,一對老年夫婦,從出鏡開始就一直不停地互相嘮叨對方。
他嫌棄她走路太慢,她嫌棄他連自己穿衣服都不會。
即使是結婚63周年的紀念日,也一刻都沒消停過。
唯獨在到達他們初次見面的地方,她靠在他的肩頭,所有的噪音在一個吻中失聲。
夕陽很美,愛被包裹在其中流動。
有部電影叫《愛在記憶消逝前》。
老人是一名作家,患上了失智症,行動逐漸遲緩。
妻子和他決定,在自己忘掉一切之前,開車來一場冒險。
在病痛剝奪他們精神世界之前,他們選擇捍衛自己的體面。
一路上他們相互照料,面對劫匪,擁抱彼此。
所以,你變笨沒關係,你麻煩我也沒關係。
因為比起這些,更害怕失去你。
從你說「我願意」那一刻起,我們就變成了一體,向時間宣戰。
衰老的過程冷酷無情,可世界因為有你在而變得溫柔。
讓我知道自己不是個「麻煩」,不被厭惡,可以受到應有的尊重與愛護。
不只是對方,還有家人,朋友以及和你萍水相逢的人。
世界不會變,可是溫柔可以讓你看待世界的眼光改變。
在人生的某一個階段,我們可能都成為過別人的累贅。
深夜痛哭時,有人在電話那頭熬夜聽你傾訴;
工作失意時,父母說別擔心你回來就行;
颳風時有人喊你添衣,難過時有人給你懷抱與愛。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