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下了車,吩咐手下十分鐘後來接自己。
他走進酒吧,徑直走向唱片機,點了一首搖滾樂,像往常一樣要了一杯精釀啤酒和一個醬蛋。
等他坐下,酒和醬蛋都已在桌上。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妻子:
今晚是約會夜
9點整,就我們倆,河流咖啡館
但他好像聽到那邊的情況不對勁,疑惑地問:
誰在那兒
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站在了他身後,掏出一把槍,對準米奇。
嘭!
槍響,血濺到桌上的醬蛋和啤酒里,幾滴血在金黃的啤酒里氤氳開來——
紳士們
The Gentlemen
米奇是英國最大的大麻販子,這一行干久了他心生退意,想把生意賣給另一個毒販子馬修。
兩人本來談好了,但在生意做成前,出岔子了。
米奇和一家報紙的老闆有了過節,在一次宴會上,老闆和米奇握手示好。但米奇卻給他吃了癟。
就為這,兩人結下了梁子。
老闆雇了個私家偵探想搜集米奇黑料,讓他身敗名裂。
黑料,有而且很多。畢竟是個賣大麻的,怎麼可能老老實實遵紀守法?
大麻在英國是違禁品,不能種植,不能銷售。米奇怎麼搞?
私家偵探找到了這裡的玄機。
英國境內有很多貴族的莊園,這些莊園如果要傳給下一代就得叫巨額的遺產稅還有維護費。這些舊貴族們很多都已不復當年風光,這遺產稅交得肉疼。
米奇用一大筆錢把這些莊園租下來,順帶幫著維護,誰不樂意啊。
於是,在這些莊園空曠的地下,米奇建了大麻工廠,集種植、收割、打包、運輸一條龍服務。這些莊園平常沒人管,警察又不能進去查,可不就是無法無天嘛。
但和這些貴族打交道,免不了要幫他們處理些麻煩事。
比如,貴族們在外玩瘋了的墮落熊孩子。這回就給偵探抓住了把柄。
那天,米奇的心腹雷去一棟公寓把一個貴族的女兒帶回家,這熊孩子成天跟一些不著四六的小混混吸毒蹦迪。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吧,偏偏出了問題。
帶人走,很順利。畢竟就是幾個小混混,能翻什麼浪。
可當雷帶著人走到樓下的時候,突然從樓上摔下一個東西,砸在他們旁邊。一看,已經是個被摔得不成形的屍體。這小子是那些混混中的一個,而且還是俄羅斯黑幫大佬的兒子。
好死不死,這要是被曝光,非但會牽扯到貴族身上,也許在他家莊園的大麻工廠就會被查出來,俄羅斯人也不會消停。幸好,雷及時處理好。
但沒想到這些都被跟蹤他的偵探拍到了。
而且,偵探還拍到了更重要的人和事——針對米奇的陰謀。
米奇想把生意賣了,金盆洗手,賣家找好了,價錢也談攏了。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
亞裔黑幫也想插手這樁生意,年輕的頭目私下裡找米奇談。
出來混就是要講信用,說殺他全家買主都找好了,不能隨意改不是。
可這時,他的大麻工廠出事了。
一群不知道哪裡來的小混混突襲了一家大麻工廠,把米奇的小弟一頓胖揍。更氣的是,這些小崽子還拍成了視頻,po到了網上,爆火。
誰盯上了他?
米奇的麻煩還不止這些,那個私家偵探帶著收集好的料找來,獅子大開口,2千萬英鎊,閉上自己的嘴。
敲詐、搶地盤、陰人、報仇,米奇四面受敵。於是,在某個平常的早晨,當米奇在餐館吃早餐的時候,有人雇了一個殺手偷偷到他後面,舉起了槍。
終於等到蓋·里奇拍黑幫片,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回歸。
這位英國導演出道即巔峰,長片處女作《兩桿大煙槍》就讓自己獲得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豆瓣評分9.1。
憑藉這部電影吸引了布拉德·皮特,男神主動打電話給蓋導,不管片酬,就想跟他合作。於是有了之後同類型、題材的《偷搶拐騙》,打破英國的票房記錄。
蓋導的才華還吸引了另一位巨星——麥當娜。兩人在1999年相識,第二年生子結婚,沒錯是先生子後結婚。
過了兩年夫妻倆合作了一部電影《浩劫妙冤家》,片如其名,對蓋導來說確實是一場浩劫,電影票房口碑崩盤,喜提金酸梅獎十年最差電影。
之後蓋導的片就很少過8分。
在恰了迪士尼的飯,拍了真人版《阿拉丁》之後,蓋導終於回歸了。仿佛賺夠了錢,蓋導在《紳士們》里完全放飛自我。
這是一部蓋導的集大成之作,有《兩桿大煙槍》的街頭和雅痞,《偷搶拐騙》的群戲和多線敘事,《大偵探:福爾摩斯》的賣腐。
他用一個極其巧妙的技巧,把整部電影變成了一次劇本營銷會,把觀眾當成金主爸爸,向我們兜售自己的得意之作。
儘管他把故事講得天花亂墜,忽悠到了你的投資(買票),但像所有想表達的創作者一樣,在裡面塞進私貨。這一次,蓋導說的竟然是:黑幫的中年危機。
要看一部電影合不合自己口味,在電影開始的三分鐘內就能做出判斷。
肉叔被吸引時,在電影的1分多鐘,就是那首搖滾樂曲響起的時候,有內味兒了。
在搖滾樂中,精釀啤酒緩緩注入酒杯,酒杯和小食上桌,馬修·麥康納喝了一口啤酒,抹掉上唇的白色泡沫,緩緩念出台詞:
如果你要當叢林之王,做做樣子是不夠的
你必須成為王者,不能遲疑
因為遲疑帶來混亂和一個人的滅亡
然後是一個人站在他身後,默默掏出槍,嘭,血濺上酒杯。
搖滾、男神,腔調十足;黑幫、兇殺,血濺當場。蓋·里奇回來了。
還有更街頭,更酷炫,更貼近當代的英式風。一夥兒搶劫米奇地下大麻工廠的混小子,穿著格子運動服,在節奏快速,旋律明快的說唱中,踩著鼓點把老傢伙們一個個KO。還有比這更街頭的嗎?
在這場動作戲中,隱隱體現了蓋導所說的中年危機。老傢伙們被小伙子揍趴下,但更重要的是形式。
在片頭,偵探像導演一樣科普電影畫幅,2.35:1是現在業界通用的螢幕比,但小伙子們的油管視頻用的是當代最普遍的手機拍攝,視頻在網上爆火。
這是新打敗舊。中年危機是接不住新勢力的挑戰,也是頑固地守住自己的價值觀。
就像蓋導隱藏在他英式幽默里的ZZ不正確一樣。
也許蓋導對於近年流行的ZZ正確也不耐煩了,安排了一場特別好笑的戲。混小子和拳擊教練關於種族歧視的「辯論」。
注意,接下來將有不正確的言論和粗口,不代表本人立場。
一個黑人小伙被朋友叫黑屌,他跟教練掰扯上了:
他剛剛叫我黑屌了嗎?
他不能那樣,那是種族歧視
教練卻不認同:
但是你既是黑人又是傻屌,厄爾尼,這是事實
我覺得普萊姆泰姆不會在乎你是什麼種族
反方辯駁:
我是黑人和我是不是傻屌根本沒關係
正方反駁:
厄爾尼,他沒說黑人都是傻屌
他只罵了你一個人,你和其他黑人沒關係
要是我沒理解錯,再進一步解釋的話
那是一種熟悉親近的說法
這種小幽默在電影中俯拾皆是,時不時就會跳出來讓人會心一笑。
還有蓋導的招牌,出人意料的故事發展。這次蓋導用的是反類型的手段,一般類型片會這樣,但他偏偏對著來,偏偏還能把故事說得更好。
你看的類型片越多,得到的快感就越多。
比如,練拳擊的小伙子們去搶大麻,小幽默+反轉的雙重配料,烹制出一道可口的佳肴。
小伙子們闖進地下工廠,一個黑幫大叔發現他們:
你們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
我想你們是下錯了站
嘿!特薩
他開始叫人,又一個大叔出來,也吃了一驚,回頭又叫人;還是一個大叔,然後再叫人……就這麼一個叫一個,湊齊了七八個大叔。
雙方對峙,打鬥一觸即發。
打之前,蓋導特意安排了一場拳擊教練被小伙子挑釁的戲。幾個小伙被教練三下五除二搞定。
同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挑戰久經沙場的黑幫大叔。那一邊肯定也是大叔揍小伙吧。
誰知道,一群嘻哈小伙暴走黑幫大叔的視頻就在油管火了。
電影里每一個情節幾乎都是這種合情合理,卻出乎意料的轉折。一個並不複雜的故事被講得一波三折,他熟練地運用自己的技巧,「欺騙」觀眾。
他也用反常規的方式在說大麻販子米奇的中年危機。
中年危機是什麼?
上有老下有小難養活的困境?還是職場被挑戰,面對淘汰時的疲憊?
都是。
不過,中年危機說到底是失控帶來的無力。
《紳士們》用米奇成功解決所有危機,反襯了他無法掌控的無力。
米奇,做的是大麻生意。在黑色產業來說很快就要過時,再過十年大麻在英國就合法了。
而他自己也是個快被淘汰的人。把古柯鹼等新型毒品看作害死人的東西,還恪守不殺人的底線。
於是,當他面對新勢力無底線的挑戰,他全面失控。
表面上,米奇幹掉了威脅自己的亞裔黑幫,識破了主顧想壓價收購自己生意的陰謀,大獲全勝。
但事情從來沒有掌控在他手中,儘管他自己這麼認為。
失控是米奇的常態。
心腹雷把富家女從小混混中帶走,中間卻不慎把俄羅斯黑幫大佬的兒子推下了樓;米奇在酒吧打電話給老婆,俄羅斯人走到他身後差點把他殺了;而他老婆也在自己的辦公室被亞裔黑幫逮住,差點失身。
最後,當他以為所有敵人都被收拾以後,上車準備走人,司機卻變成了俄羅斯人,還有那群練拳擊的小伙子打算幹掉他。
米奇在電影里一直從容不迫,看似掌控一切,其實從來沒有一件事是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越鎮定,越顯示出他自以為是背後的無力。
而蓋·里奇。
《紳士們》好看,但幾乎所有好看的點都是他以前電影出現過的。
這是他的回歸,恐怕也有不能突破自己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