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最貴藝術家傑夫·昆斯的創作論:就當藝術品是商品一樣生產吧

2019-08-31     國家人文歷史

文|黃薇

2016 年,工作室里的傑夫·昆斯,背後是忙碌作畫的助手們。

泰特美術館前總監威爾·貢培茲,總結當代藝術用了一個詞:企業家主義。傑夫·昆斯這一代藝術家確實很像企業家。可能很難想像,他成名後的作品從未自己動過手,而是全交給背後龐大的團隊——就像生產商品一樣生產。如今昆斯在曼哈頓切爾西區擁有1500平方米的工作室,約90至120名助手一起工作,各有不同的職責分工。

1999年,昆斯為柏林古根海姆博物館的展覽創作了一系列7幅畫,每幅都是約3米乘4米左右的巨大尺幅。昆斯自己用電腦比照他從雜誌或書中取下的照片創造出復合圖像(後來也引發版權官司),然後做成幻燈片投到畫布上,讓助手們來畫。為了趕上柏林展覽的最後期限,昆斯調動了47名助手輪班作畫,一周7天,每天24小時不間斷工作。雕塑《麥可·傑克遜與泡泡》,也是他設計出藍本,最後由來自法、德、意三個國家的工匠製作完成。昆斯本人的「品控」相當嚴格,比如他對不鏽鋼雕塑的拋光度要求極高,達不到要求的技師會被立刻解僱。古典時期的學徒除了謀生,還有學藝的必要,而當代藝術的「工廠」要求的就是「熟練工」,來了就要幹活。昆斯本人年輕時也做過這種藝術工作室的助手,查普曼兄弟更吐槽過當年做助手時的無聊、枯燥與機械,榮光最後都歸於已經品牌化的藝術家,助手們無人知曉。

/《麥可·傑克遜與泡泡》,傑夫·昆斯,1988 年,瓷器

昆斯在採訪中說:「當然我可以自己來執行這些畫,而且它們也會看起來和現在的畫一模一樣。但在這個時間框架里,我一幅畫也畫不完。所以能引入員工來執行是很重要的⋯⋯他們已經知道我想要什麼。他們知道我的創作語言,而且知道沒有他們發揮的餘地。」「我能進入一個位置,作為一個藝術家儘可能持續地成長,而不是被束縛在作品的執行上面。」他強調自己對執行過程的全盤控制,昆斯甚至設計了一套顏色系統,每種顏料的使用都是可控的。他的「工廠」產量一般,「我們平均每年有6.75幅畫和15到20件雕塑。」昆斯們還得像老闆一樣監控投入與產出。昆斯的工作室自2015年以來四次爆出裁員新聞,最新一次是在2019年1月,有人分析一個重要原因可能是他近年「凝視球」系列賣績不佳。

威爾·貢培茲在自己的書中犀利質疑過這些藝術企業家的商人頭腦。他說,成為一名藝術企業家的後果之一,就是會像任何從商之人,接受所謂權宜的哲學。試問,你前天晚上剛參加過一個時髦的博物館晚宴,剛好坐在某個投資銀行行長旁邊,而他恰巧又是你作品的主要收藏者或客戶之一,那你能創作出深刻的發自內心的反資本主義的藝術品嗎?再者,當你奢侈消費的碳排放量遠大於普通人,你能創作出有關環境保護的作品麼?如果你明顯從這個社會受益,是否能創作旨在揭露社會不公的繪畫和雕塑呢?貢培茲最後寫道:答案是,你不能。

那麼,如何面對光怪陸離的當代藝術?貢培茲的建議是去充分感知,同時無須恐慌,時間會替我們完成評判的工作。著名藝術史家貢布里希就曾自嘲,批評家們已被證實是蹩腳的預言家。他說即使設想一位極其虛心、熱切的批評家,在1890年試圖把藝術史寫得「最時新」,但其縱有天底下最大的熱情,也不可能知道當時正在改寫藝術史的三位人物是梵谷、塞尚和高更。與其說他能不能欣賞這三位的作品,不如說他能不能知道有這三個人。而在當下信息爆炸的時代,洪流之中淘盡真金,也許仍得靠時間與歷史的沉積。

2018 年西班牙畢爾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館門前傑夫·昆斯的雕塑《小狗》

畫家陳丹青回顧現代藝術百年進程,他形容有三組人物肖像:「自後印象派到二戰的前衛藝術家,是一群真正的造反者;之後,六七十年代的大師是社會與之和解的驕子;再之後,八十年代迄今,藝術家成為既被時代也被他們自己百般縱容的人。」不難預見,在一段時期內,昆斯作品的高價看不到撼動的可能。他為流行歌手Lady Gaga設計專輯封面,與奢侈品牌Louis Vuitton合作為其設計「大師系列」手袋⋯⋯作為話題王,還將繼續活躍在傳媒的浪尖。

昆斯《兔子》的高拋光表面,會反射倒映出人影,就像一面凸面鏡,常引得觀眾拍照留影。有人說作者的用意之一,就是讓我們可以從中看到自己。如果形容昆斯的藝術甜膩、庸常、膚淺,也許這正是當下浮華世界的縮影與寫照。恰如著名批評家羅伯特·休斯所說:「責備昆斯炒作就像責備一條魚是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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