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育種產業化,隆平生物的攻堅之路

2023-05-09   35斗

原標題:生物育種產業化,隆平生物的攻堅之路

本文來自35斗微信公眾號,作者胡小鳳

2023年中國種子大會期間,位於三亞崖州灣科技城的隆平生物賓客盈門。

「上午來了兩撥人,下午至少還有三撥人,時間已經非常緊湊。」隆平生物創始人、總經理呂玉平博士對35斗說道。

創業之後,繁忙已經成為他的一種常態。下午在種子大會的生物育種產業化論壇完成主題演講後,又急忙趕回公司參加股東大會,到凌晨兩點鐘休息,次日早上七點又出現在公司。在過去的2022年,他一天都沒有休息,總是7點半以前來到公司。

這家炙手可熱的明星生物育種公司,自2019年正式成立以來,已經連續完成了5輪融資。國內管理規模最大的影響力投資機構——國投集團已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隆平高科、新洋豐、新希望等產業資本及紅杉資本、大灣區共同家園基金以及崖州灣創投等金融資本相繼成為公司的戰略股東。

當下,依然有很多知名投資機構慕名前來,向隆平生物拋出橄欖枝,尋求參與隆平生物發展的機會。

把時間拉回到2015年底,呂玉平卸任大北農生物技術中心總經理,決心自己創辦一家生物育種公司。此後近3年的時間裡,為了找投資,他「東到浦東,西到烏魯木齊,南到深圳,北到佳木斯」,「登機牌可以燒開一壺水」,卻「沒有找到一分錢」。

(隆平生物創始人、總經理呂玉平)

彼時,這位在中國農業大學獲博士學位,並先後在中國科學院、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從事博士後研究工作,歷任美國Ceres公司首席科學家、先正達生物科技(中國)有限公司運營總監、大北農集團生物技術中心總經理,在轉基因生物育種方向深耕30年的中組部重點人才,深刻感受到「離開了平台,你什麼都不是。」

可是,今天資本簇擁的公司和人才,一開始卻無人問津,只是「平台」的原因嗎?

機遇不是找來的,而是等來的

再回憶起那段漫長的找投資經歷,呂玉平感慨:機遇不是找來的,而是等來的。

生物育種是一條受政策強監管的賽道,外部環境及政策變化對行業發展影響尤為突出。

在呂玉平2016-2018年找資本的時期,國內轉基因政策尚不明朗,資方出手較為謹慎。同樣受限於政策,不管呂玉平在美國公司、先正達和大北農有著如何突出的技術創新和產品研發經歷,有多少科研成果如何,沒有實際落地就難以向投資人證明自身價值。

「你在平台上縱然是核心組件,但只要你離開了,就什麼都不是。」沮喪之餘,轉機卻在隆平高科的一場海外併購中悄然來臨。

2017年,隆平高科出資4億美元,與中信農業基金共同收購了陶氏益農在巴西的玉米種子業務,也就是後來的「巴西隆平」。巴西隆平育種研發體系一流,針對冬季玉米、夏季玉米全生態區域種質資源儲備齊全,經營品種主打高端、中高端市場,市場份額位居巴西本土市場前三。

這筆現在看來非常有價值的投資,在當時卻因為缺乏轉基因技術而受到掣肘。

巴西是亞熱帶國家,農業種植受到更多蟲害、真菌、細菌或雜草的威脅,在政府的支持下,轉基因技術在巴西農業生產中廣泛得到應用,成為全球前三大轉基因作物種植國之一。但陶氏益農使用的轉基因技術主要來自孟山都(現在的拜耳)、杜邦先鋒(現在的科迪華)和先正達,隆平高科同樣缺少自主的轉基因技術,在收購完成後,隆平高科如果要順利經營此塊業務,需要從美國孟山都等公司購買取得轉基因使用權,但授權費每年好幾億。

核心「晶片」技術受制於人,隆平高科意識到擁有獨立自主轉基因技術的重要性,開始加碼布局。2017年3月,隆平高科宣布投資生物育種公司杭州瑞豐生物。

與此同時,隆平高科得知了當時正在四處找投資的呂玉平。

呂玉平清晰記得,2018年4月,和隆平高科負責玉米研發業務的領導首次見面溝通。之後的幾個月,他著手寫公司規劃和方案,還親自前往巴西實地調研,了解巴西的生產問題和需求,向隆平高科決策層開始了一遍又一遍的彙報。

談了半年之久,隆平高科最終決定「借」給呂玉平一筆資金試水。直到2019 年5月10日,隆平生物正式註冊成立。

到了2019年底,農業農村部科技教育司在官網發布《關於慈KJH83等192個轉基因植物品種命名的公示》,其中北京大北農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研發的「DBN 9936」、杭州瑞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和浙江大學聯合研發的「雙抗12-5」玉米品種獲得轉基因生物安全證書。

政策信號進一步明晰,業內重要公司已經有了明顯進展,隆平高科愈發認識到發展轉基因的緊迫性。

2020年初,隆平高科商議後把此前的借款作為股份,並且再追加一筆資金投資隆平生物。由此,公司註冊資本再上一台階。

30年厚積,中國需要自己的轉基因企業

機遇來臨時,關鍵是你要有能力抓住它。

從1988年讀研究生開始接觸轉基因,到正式創立隆平生物,呂玉平在生物育種方向攻堅了30年。曾發表論文20餘篇,獲得國際和中國專利授權共50餘項,參與多項國家重點項目的頂層設計工作,熟諳轉基因生物育種技術及其產業化流程。

他是國內第一批從事植物基因研究的博士,1993年獲得中國農業大學博士學位,據呂玉平描述,當時全國從事植物基因研究的博士鳳毛麟角。

中國農大畢業之後,呂玉平又先後在中國科學院、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從事博士後研究工作。在美留學期間,他深刻體會到國內外育種技術發展水平的差距,1995年美國已經開始推廣轉基因,而中國都是在各個省市種子站售賣種子,屬於計劃經濟,沒有市場化的種子公司。

呂玉平認識到:中國需要自己的轉基因公司,只有掌握種子「晶片」才能真正端牢中國飯碗。

(呂玉平博士在田間查看實驗材料)

1997 年在美國完成博士後,當時中國科學院副院長,後任北京大學校長許智宏先生讓他回國從事科研工作,往教授、院士方向發展。但呂玉平一心想把自己的科研理論和基礎研究在企業落地驗證,認為中國更需要企業里的科學家。

現實情況卻是,中國沒有轉基因相關的企業,回國只能到科研院所,「沒有相關的轉基因企業,哪來的工作」。

為了了解一家植物基因公司是如何運作的,從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之後,呂玉平去到美國Ceres公司任首席科學家,在Ceres用10年的時間從10個植物里分離出16萬個新基因,並且為公司申請了數百個專利,最後公司憑藉核心技術成功在納斯達克上市。

國內外10年的科研經歷,讓他打下了牢固的科研基礎,學到了科研創新的方法論,「全新的創造,才叫科研創新,是要突破而不是繞圈子,關鍵要建立一套理論研究基礎和科學的方法論。」

在美企10年的工作經歷,證實了他有把象牙塔裡面的科研成果和技術轉化為公司產業化技術和產品的能力。但在項目運作、企業管理層面以及資本運作等方面,尚且有提升空間。

意識到這一點後,2007年,他加入了先正達生物科技(中國)有限公司任運營總監,派駐中國市場負責國內相關項目,從零開始搭建公司的組織架構,深度參與到人才招聘、項目制定、科研院所合作以及全球範圍的資本運作和併購等方面。他提及,現在隆平生物突出的融資能力,離不開在先正達工作時,所受的全方位投融資、併購等資本業務的培訓和視野的拓展。

2008年,中國轉基因政策迎來重大轉折點:中國啟動並實施轉基因重大專項,轉基因農業技術與載人航天、大飛機同屬十六個國家重大科技專項之一。

轉基因專項上線,中國企業亟需人才。農業部、中國科學院、中國農業大學以及各種業企業各方搜尋人才。2010年,呂玉平選擇加入大北農集團任生物技術中心總經理。

在大北農工作的5年時間裡,呂玉平全面主持企業管理運營,「每年幾千萬的投入,如何規划上下游研發鏈、目標產品設計和測試,以及開拓市場,都得自己想。」2013年9月,呂玉平領導的大北農生物技術團隊向總書記和中央政治局常委彙報和展示了最新創新成果。

呂玉平始終堅定的認為,中國糧食安全的出路在於種業,中國遲早需要轉基因技術。在全方位塑造了自己的能力模型、有了深厚積累之後。2015年底,呂玉平離開大北農,下定決心自己創辦一家生物育種公司。

回顧經歷,呂玉平唏噓不已,「從1988 年到 2018 年,倏忽30年就沒了,人生又能有幾個30年。」

從「打工皇帝」到「貧窮的創業者」

三亞,由於其得天獨厚的氣候條件,可使育種年限縮短三四年,育種周期縮短1/3至一半,起到了「加速器」的關鍵作用,已成為我國種子研發和培育的寶地。

為加速研發進程,找到第一桶金後,2018年10月份,呂玉平就開著自己的車,從北京帶著種子來到了三亞崖州灣。

但生物育種是一件高投入、長周期事情,早期籌集的千萬級別資金只能算杯水車薪。

科研人才、實驗室、儀器設備、試驗田和法規等,每一項都是不小的支出,據呂玉平透露,公司成立到現在研發投入已經有幾個億。在長周期方面,僅以取得轉基因生物安全證書為例,轉基因作物安全性評價分為實驗研究、中間試驗、環境釋放、生產性試驗、申請安全證書5個階段的嚴格評價,每個階段至少耗時1~2年。

這註定是一場持久攻堅戰。

創業一個常提的說法是,找到志同道合的隊友,你就成功了一半。面對人才大關,隆平生物一開始並不能開出誘人的薪資,且需要常駐崖州,在引進隆平高科後續的2000萬投資前,甚至都沒有明確股權激勵方案。

但呂玉平依舊成功組建了幾人的創始團隊,大多是曾經和呂玉平在先正達、大北農和杜邦先鋒共事的人,出於對呂玉平的了解和信任,以及看好生物育種大方向,選擇加入隆平生物。

(隆平生物初創團隊成員)

他們從北京、上海、長沙等地齊聚三亞崖州灣,卻發現現實條件的「骨感」。呂玉平描述,「隆平生物的雛形,相當於井岡山,什麼都沒有。

2018年4月,中央提出要加強國家南繁科研育種基地建設,打造國家熱帶農業科學中心,支持海南建設全球動植物種質資源引進中轉基地。當時,「南繁矽谷」正處於規劃建設初期,各項基礎設施、配套政策遠不及今日。

隆平生物通過三亞市政府協調,在中國熱帶農業科學院借了一個占地200平方米的實驗室和全部的實驗室基本儀器設備,試驗藥瓶也從朋友那「討」的,「甚至都沒有一瓶原裝進口藥品,因為買不起」。試驗田同樣是借來的,僅有1.5畝,還是由廢墟改造而成。

(隆平生物建立之初簡陋的實驗室)

(呂博士與員工在借來的試驗田一起移苗)

在創業的前兩年時間裡,呂玉平甚至沒有自己的辦公室,日常辦公用那輛從北京開來的車,公司拉種子、化肥、肥料、水管也全靠這輛車。

「終於,我從一個搶手的打工皇帝,變成了一個貧窮的創業者。」回想起曾經很多企業的高薪邀請,呂玉平不禁笑侃。

資本市場的寵兒,備戰生物育種的黃金十年

厚積終於薄發,在發展過程中隆平生物的綜合實力不斷凸顯,敏銳的資本聞風而動。

在2021年初,引進了產業資方新洋豐後,隆平生物仿佛開啟了融資閘門,以半年左右為周期,緊鑼密鼓的完成了多輪融資,資方在各自的行業都擁有絕對優勢,隆平生物一度成為資本的寵兒,在生物育種領域跑出了網際網路公司的速度。

公司強大的融資能力,也是呂玉平博士對外強調的重要優勢之一。他認為,「生物育種是以技術為驅動力的行業,而先進技術離不開硬體與人才的支撐,這意味著科研成果從實驗室走向市場需要巨大的資金投入。」

在轉基因生物育種產業化應用政策還沒完全放開的情況下,融資能力便是造血能力。憑藉這些資金,隆平生物已經建立了穩固的大後方,在轉基因技術研發上取得了很多重大進展和突破。

目前,隆平生物團隊規模已超百人,其中50%以上具有博碩士學位,並於2020年獲得海南省人才團隊基地稱號。已建成分子生物學、遺傳轉化、性狀分析及一年四代回交等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生物晶片研發平台。除海南崖州外,還在河南、遼寧、甘肅等地建有「生物育種科研基地」,承擔公司性狀評估及回交轉育的科研任務。

(隆平生物現在的實驗室)

隆平生物的明星產品轉基因LP007+,通過自主研發國際領先的多基因大片段插入及轉化技術,成功實現了4基因分子疊加,已獲得生產性試驗批件並提交了安全證書的申請。

(LP007+產品)

同時,LP007+系列產品正在進行美國、巴西等全球主要種植國的法規申報,並在南美、東南亞地區積極布局,通過「種出糧進」策略響應國家 「雙循環」戰略,藏糧於別人的地,藏糧於自己的技。

隆平生物還利用三亞熱帶氣候條件,在國內首先摸索出了玉米一年生長四代的技術,配合分子標記輔助育種技術,可將玉米生物育種中目標性狀回交轉育時間從傳統的3-6年,縮短到 18-24個月。

在法規推進的同時,公司通過與下游種業公司和科研院所的廣泛合作完成了近30個玉米品種的回交轉育工作,覆蓋了全國各主要產區,覆蓋面積上億畝。

2022年,隨著轉基因大豆玉米品種審定標準的印發,預示著我國生物育種產業化應用時代來臨。呂玉平認為,如果2023或2024年是轉基因商業化元年,未來10年將是生物育種產業發展的黃金時期。

關於轉基因生物技術公司的商業模式及發展空間,呂玉平在種子大會上分享:以性狀研發進行技術授權,市場空間為百億規模;性狀種業一體化的種業公司,市場空間則有千億規模;而合成生物學公司,生產消費品服務全民,市場空間更是超萬億。

在時代機遇面前,隆平生物內部孵化了以植物為底盤的合成生物學公司,在產業化布局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子公司主攻作物表達高附加值的功能性蛋白和其他生物活性成分,並基於此來研製營養保健及生物基材料相關的關鍵技術和產品。

「相信『相信』的力量」

「相信『相信』的力量」,或許在很多人眼裡是一句毫無意義的雞湯,但從呂玉平嘴裡說出來,卻真實有力量。

因為堅信轉基因技術對中國種業的重要性及關鍵性,呂玉平在個人事業發展高峰期,毅然放棄外企優越條件回到祖國;因為堅信中國需要自主可控的生物技術公司,在融資屢屢碰壁的情況下,頂著巨大壓力鼓足勇氣創辦了隆平生物;因為堅信中國未來遲早需要轉基因技術,在政策還未完全明晰的時候,紮根三亞崖州灣並「all in」隆平生物,一心做好技術和產品儲備。

他認為,中國生物育種被卡脖子,主要被卡在兩點:生物技術的落後和缺少可利用的分子標記。「可利用的分子標記」可以理解為育種的「字典」,用於查找基因位點所對應的性狀特性,美國大公司為了造這本字典,花了幾十年甚至半個世紀,投入了上百億美元資金。

中國更需要一起造字典的人,需要自己的生物育種高科技企業。

隆平生物的創始團隊,同樣因為相信的力量,相信呂玉平和團隊的合力,看好生物育種的未來,走到今天。

「但最開始的時候,我要讓你來跟我創業,你可能是不會的。」呂玉平說道,「 『相信』需要判斷,更需要勇氣,因為相信所以看見,中間不能有遲疑,一遲疑你就走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