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欣然 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

導言

如果這個星球只有一顆藥丸，它具有神奇的魔力，吃進去便擁有了讀心術的超能力。你幸運地得到了它，會選擇吃下去嗎？

奇葩說這一期的辯題，真的很有趣。它的價值在於，不僅僅是個腦洞，而是生活中經常發生的事情。

情感諮詢中，常常會有諮詢者，在訴說感情問題之後問：老師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其實，這就不就是希望，能擁有一顆讀心術的藥丸嗎？

讀心術真的有那麼好嗎？

經過四輪激烈的較量，正方和反方打成了平手，這是六季以來的第一次平手。客觀地講，蔡康永老師帶隊的正方贏在了情上，羅振宇老師帶隊的反方贏在了理上。

這個平局說明，在是否擁有和使用讀心術的問題上，感性和理性勢均力敵。

人是容易被感性帶著走的，就像我們拿到這個藥丸，本能會選擇吃，因為好奇。但只要你願意想想吃下去的後果，可能又會把它放下。

該吃還是不該吃，取決於每個人的個性和思維角度，以及我們對藥丸功效的看法。

01

薛兆豐教授提到過一個經濟學理論：越是複雜的學問，應用起來越簡單，比如物理、數學。而越是簡單的學問，應用起來越是複雜，比如文學，美學。

讀心術藥丸，就屬於後者。看上去很美，本能會選擇吃，可吃下去之後，才發現問題多多。

它至少帶來了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讀心術藥丸能做什麼？

既然是藥，就必然有它的適用性。下面就先來看看其適用人群以及功效。

1，讀心術藥丸的適用人群

什麼樣的人需要讀心術，大致可分為兩類：

第一類：想知道別人心思又不肯用心者

比如男生想不到女友最需要的是什麼？下屬不知道老闆到底為什麼對他這麼苛求？商家不知道客戶究竟需要什麼樣的購買理由？

第二類：不知道對方真實想法而焦慮不安者

比如老婆不知道冷戰不耐煩的老公，在想些什麼？老公不知道整天抱著手機的老婆，究竟有什麼秘密？

2，讀心術藥丸的好處與功效

功效一：投其所好。有了讀心術藥丸，你吃下它，一切瞭然於胸。

男生不必再花心思，下屬不用努力再努力，商家不需要再搞大數據。所有的信息數據，不費力，就可以輕鬆擁有。我們可以運用這些數據，去實現自己的願望、利益和目的，省時省力省心。

這看上去很美，卻有個使用上的致命問題。

人的想法是在不斷變化的，如果只截取部分數據，可能會做出偏頗判斷。而隨時隨地讀取，大腦內存恐怕很快就要陷入癱瘓。

功效二：識別謊言。有了讀心術，真假辨別變得更加容易。

就像美劇《不要對我說謊》中，掌握讀心術的男主走在街上，看到一對情侶互相說情話，他掃了一眼就知道，他們說的都是謊言。

男主有兩個選擇，揭露謊言，或轉身離開。這兩種選擇似乎都有些尷尬。第一種會被認為多管閒事，這事本與你無關；更何況，謊言無處不在，管不過來。至於第二種，不懂讀心術，豈不是走的更心安？

而更難辦的，是謊言發生在在乎的人那裡。當你發現真誠的愛充斥了謊言，是否還有勇氣面對真相，理性對待？

可見，了解真相併不難，難在能不能承擔。

功效三：化解誤會。這個世界不光有醜惡和謊言，還有善意和美好。

如果發現攻擊者原本有善良的初衷，會讓我們消除很多誤解，放下仇怨，冰釋前嫌，就像肖驍說的那樣。

只是我們忽略了一件事：一個內心充滿光明，帶著純凈的心去看待世界和人性的人，其實是不需要讀心術的。

什麼樣的人需要讀心術，懷疑的人，不安的人，想要控制的人。而自信積極的人，並不關心別人想什麼，而是如何做好自己。

02

第二個問題，讀心術能夠改變什麼？

電影《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講述了一個很感人的愛情故事。男主在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之後，沒有選擇和女主共渡最後時光，而是克制了多年的情感，為女主安排了一位新伴侶，看著她步入婚姻殿堂。

他並不知道，對於這一切，女主早已經了解，她沒有戳破，而是順從了他的安排。

兩個人各自小心翼翼地保守著巨大的秘密，為了一份愛的成全。這份感情，因為秘而不宣，而變得更加動人。

假如男主擁有了讀心術，了解到女主早已知道了他的秘密。那麼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還有多大意義呢？他們還可以坦然地在一起嗎？

讀心術的確能夠讓我們了解人心，卻並不能改變人的心思和做法。

如果男主知道自己導演的這一齣戲，原來都只是自我表演和自我感動，那麼他便只能遠離，而與女主之間最後的溫暖和美好，或許也不會再有了。

小時候，總以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長大後才發現，世界不是二元化的，有些善舉背後，掩藏著自私。有些謊言背後，隱藏著善意。

痛苦和快樂，往往是混合在一起的，絕望下1秒可能就是希望，興奮下1秒可能就是悲傷。

人類的情緒和情感，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很多，它不會像計算機那樣，輸入一串程序，永遠就只會輸出一種結果。

這樣複雜的情緒和感受，即使讀到了，了解了。又能改變些什麼呢？

藥物大都有副作用，讀心術的副作用，也並不小。

副作用1：對情緒的影響

佛說，相由心生。每個人都是按自己內心的想像去構建外部世界的，只要保持內心的美好，現實終將會呈現出美好的樣子，哪怕暫時沒有那麼美好。

也就是說，我們對於美好的期許，有可能會改變現實。

如果擁有了讀心術，便沒有了想像的空間。一旦我們發現真相併不像我們以為的那樣，現實就會反過來影響心智，侵蝕原本期待和感受美好的那顆心。

當我們聽到不願意聽到的聲音，看到不符合預期的畫面，比如不屑，傷害，欺騙，偽裝，有多少人，可以剝離掉憤怒與受傷的情緒感受，保持理性與淡定呢？

即使我們真的夠強大，願意敞開心扉，與對方真誠交流。可如果他們不願意暴露自己不堪的小心思，我們又該如何應對？發怒撕扯，痛哭失聲，失望離去，這其中任何一種，都不是真心想要的。

很多時候，我們會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以及駕馭問題的能力。有些事如果超出閾限，知道了，心會更亂，最後可能連基本的快樂都會喪失掉。

德不配位，必生災禍。就像羅振宇說的：當你一定要期待一個奇蹟，突然把自己提升到一個空前的能力水平上，那麼等待你的，一定是一場劫難。

副作用2：激發更大的偽裝

康永哥說，讀心術技術很讓人欣喜，因為我們早已受夠了這個虛偽的世界。我們不得不去偽裝成原本自己不喜歡的樣子，去應付別人，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擁有藥丸，那麼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人敢說謊，我們就會迎來一個誠實的新時代。

我很願意相信這個假設，因為真的非常美好。但細想想，這個假設，似乎有點理想化。

劉慈新在著名科幻小說《三體》中，描述過這樣一個場景，三體人占領地球以後，有個弱點被暴露出來，就是他們不會說謊。三體人是通過讀取大腦信號完成交流的，所以根本沒辦法說謊。

當地球人知道這件事之後，他們做了什麼呢？不是放棄了說謊，而是學會了偽裝思維。

魔高一尺 道高一丈，讀心術讓人不敢說慌，或許是個美好的願望。而另一種可能性是，當人們意識到讀心術會對自己造成損失和傷害，便會本能地激發出自我保護式的對抗。

科技可以改變生活，但改變不了的，是人性本身。人性總是矛盾而複雜的，一心向善是人性，趨利避害也是人性。

03

第三個問題，當我們知道了別人的想法，要怎麼做？

心理諮詢師，可能是與讀心術最接近的人，因為某種職業素質，會敏感地捕捉到來訪者沒有說出來的那些語言，甚至在某些時候，會比來訪者更加了解自己。

那麼，這些掌握讀心術的人，會做些什麼呢？要把自己看到的告訴他們嗎？告訴多少呢？用什麼樣的方式告訴？在什麼時間告訴呢？

發現了嗎，即使你擁有了讀心術這個超能力，也僅僅只是更加了解眼前這個人而已，其實你什麼都做不了。

而大多數人的問題在於，我們非得做點什麼。其結果，往往是適得其反，甚至比什麼都不知道，來得更加糟糕。

心理諮詢中，會用開車的比喻，來形容諮詢師與來訪者的關係：來訪者開車在五環路上，諮詢師的車已經進了二環，此時諮詢師需要告訴來訪者，二環的風景更美更適合你嗎？不，因為那是你的需要，而不是他的。

大多數情況下，我們會揣著這個秘密，慢慢陪伴著來訪者，一起在五環上兜圈子，最多只是提醒他，那裡有個四環入口，讓他看到和意識到，僅此而已。

直到有一天，來訪者開始勇敢地向內心深處走，願意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真誠地表達出來，事情才真正開始有了改變。

在此之前，除了陪伴和引導，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那是屬於他自己的秘密，除非他允許，其他任何人，都沒有公之於眾的權利。

我同意羅振宇所說的，讀心術問題，是個該如何對待自己內心慾望的問題。

我們對世界充滿好奇，對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充滿了好奇，好奇心推動人類的發展，推動科技的進步，推動了我們擁有越來越多的知識與財富。這是慾望積極的作用。

關鍵在於，我們有沒有駕馭慾望的能力。在掌握這項超能力之後，是否會天然地認為，自己就是救世主。

知道了別人不太好的想法，能不能不衝過去告訴他，嘿，這想法不對，是很危險的。看到男生和女生甜言蜜語，能不能不跑過去提醒姑娘，這男的只是想和你上床。看到老公心裡想的是另一個女人，是否還能心存愛和善意，理性的和他討論和處理關係。

如果一切都是yes，恭喜你，是真正的天選之子。如果不能，讀心術這個超能力就會成為負擔，讓你徒增痛苦，不堪其擾。

人心會變，想法會變，思維會變。我們以為當下看到的就是一切，其實只是漫漫人生路中的一個片段而已。

無法控制自己慾望的人，掌握了讀心術，恐怕不見得是件好事，反而會給自己和別人，帶來更大的災難。

結束語

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有噪音的。有能力駕馭自己的人，可以用強大的內心能量，屏蔽掉噪音，專注於自己想要的和想做的事情。

對於大多數沒有強大到那個地步的人，用物理隔離方式，讓自己聽不到噪音，也不失是一種好的辦法，它可以讓我們專注於獨立思考，心無旁鶩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為是智慧，不為也是智慧。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的，都是有大智慧和大胸懷的。對於酒肉和佛祖在心裡打架的人，遠離酒肉也未嘗不是一種好的選擇。

我期待這個世界的讀心術不是只有一顆藥，而是人人有份。我期待每個人看透人心之後，這個世界真的可以變得真誠。我期待當我們看盡世間美醜善惡，依然可以心懷善意，擁抱光明。

但世上最複雜的便是人性，我們永遠不知道，它會如何演變，是否總是美好和善意。於是問題出來了：當我們還沒有能力去駕馭人性的時候，還要不要接受這唾手可得的誘惑？

這是擺在我們每個人面前的選擇，也是這道辯題，帶給我們最深刻的思考。

掌握至上權力的人，必須是個不會濫用權力的人。

所以，當你有機會擁有讀心術，先別忙著興高采烈。因為接下來，在開始使用它的那一刻，你就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也是負擔最重的，那個人。

你願意吃下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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