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歲,開始失去很多東西

2020-02-13     雜亂無章

「我在呼吸宇宙的病症。」

​文 / 大福


前一陣剛剛參加完朋友的婚禮,那天晚上連夜坐車趕回廣州。


我望著窗外閃過的幾點光亮,好像是婚禮上那些彩帶反射出的光,腦子裡不由地想起新郎新娘舉著酒杯,走過一桌桌,仰頭,一飲而盡。


一陣喧鬧後,他們臉上的紅暈暈開的不僅僅是酒精帶來的溫度,還有因為身處這樣的氛圍中該有的激動,感動,甚至疲憊。


也許這就是婚禮的魅力,總有人疲於去模式化一些事情,但有些儀式,真的有其不可替代的意義。


一。


當天晚上,回到家裡,不知怎麼,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事情將要發生。


女朋友看出我的反常,調侃我:「參加別人的婚禮,怎麼還走了神?」


我只能用「在幻想我們的婚禮」這樣的藉口來敷衍了事。我心裡知道,我是討厭一切固有程序的人,根本不會幻想這樣的事情。


所有人都一樣,對於未發生的事情都會一無所知,那天晚上我也不例外,只能喝一點酒,早點躺在床上。


睡著了,就不會擔心還未發生的事情;而醒來後,該發生的事情,一定會發生。


可還沒有等我醒來,一陣電話鈴聲吵醒我。


凌晨三點,我勉強睜開睡眼,看見螢幕上模糊的來電名「老媽」,猛地一驚坐起,電話那頭傳來幾個字:「回家吧,你爸走了。」


我平靜得可怕,交接好手頭的工作,訂了最合適的一班飛機,女朋友一起幫我收拾出最精簡的行李,然後我踏上趕回老家的路。


剛剛參加過婚禮的我,要著手開始準備一場葬禮,生活好像永遠都會有一些「突然」和「來不及」,自然地來,自然地去,推拉和等待,都毫無意義。


候機的時候,我詢問了幾位經歷過類似事情的朋友,一條條將需要做的事情寫下來,登機,頭靠在窗戶邊緣,望著慢慢變小的城市裡的一切。


人群變成螞蟻,樓宇由立體變成平面,所有具象的一切事物,都變成猶如城市規劃圖中的圖像而已。


可能渺小永遠都是相對的,遠離地面後眼下的城市如此,生與死也是如此,並不是什麼可以稱之為「不得了」的事情。


二。


對於母親的擔心以及為了確保葬禮順利,我甚至來不及悲痛。


但畢竟人的本性無法變質,父親離開就像我的身體里有某種東西被抽離,感覺整個人空落落的。


在下飛機以後,我坐在計程車上,窗外的街道有幾條是兒時父親常開車帶我必經而過的,想到這裡,便止不住地流淚。


東北的司機尤其健談,他看見我的樣子,提了提嗓子和我說:「小伙子,多難的事都要挺住。」


是啊,作為唯一的兒子,我要負責籌備所有的一切。


我整理好情緒,下車,走進家門,安慰好母親後,開始著手準備。


或許有點兒不應該,可在準備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從小參加過的所有婚禮、葬禮、甚至升學宴和壽宴……


想起這些,倒不是埋怨,只是意識到一種事實——生活好像一直都在被各種各樣的儀式所填滿。


我得空在微博寫下了一句話:人真是擅長逃避的動物,用儀式去逃避一切理所當然的事情。


女朋友看到以後,回復我:「其實並不是逃避,而是另一種方式。」


「什麼方式?」我有些不解,追問她。


她回復我:「一種為了讓你更易於接受這一切,更好地放下這一切的方式。」


或許吧,婚禮上的舉杯歡慶,是新生活的開始,而我正在經歷的葬禮也是,讓活著的人新生活的開始。


和女朋友聊完以後,我重新整理那些葬禮的條條框框,看著葬禮上的一條條規矩,以及為什麼要做它們——


比如在人死後的第七天,家人一定不要哭,因為那天故去的人會回來看看,只有看到大家沒那麼傷心,才會安然離開。


看到這條時,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大概只有那些約定俗成的,才能給予萬物變成渺小之後以意義吧。


三。


在把一切處理妥當後,我坐上回廣州的飛機,想著,像我這種在至親之人離開後,思考關於「儀式」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多吧。


其實並不是,儀式本身就是懷念。


而平靜得可怕,也不該用「可怕」來形容,因為這種事情,只有足夠堅強,才能平靜下來,葬禮剛好是造就和承受這種平靜的製造者與載體。


從飛機上往向同樣變得渺小的家鄉時,我竟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不再渺小。


它們是那樣真切地存在於這片土地上,即便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依然會想念與記起,就像對待離去的人一樣。


我想起楊德昌電影《一一》里的一段情節,只有六七歲的小孩子洋洋的婆婆去世了,他站在婆婆的遺像前,和婆婆說:


「婆婆,對不起,不是我不喜歡跟你講話,只是我覺得我能跟你講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就不會每次都叫我「聽話」。就像他們都說你走了,你也沒有告訴我你去了哪裡,所以,我覺得,那一定是我們都知道的地方。


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麼嗎?我要去告訴別人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給別人看他們看不到的東西。我想,這樣一定天天都很好玩。說不定,有一天,我會發現你到底去了哪裡。到時候,我可不可以跟大家講,找大家一起過來看你呢?


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說,我覺得,我也老了... ...」



我拿出錢包里夾著的父親的照片,有著和洋洋一樣的感覺。


當葬禮禮成後,在拿著戶口本銷戶,我被移到了戶主的位置之後,我知道,我也老了。


並不是簡單年齡意義上的衰老,而是,這些儀式,讓我變得要做更「老」的事情了。


最後。


在同一天參加婚禮,然後再開始著手準備葬禮,真是一件戲劇的事情。


有人說生活比電影難多了,我倒是對此沒什麼感覺。


也許是討了生活的巧,我用「儀式」這件事,將一切聯繫起來,試圖找到接受一切的理由。


現在回頭想想這幾天的一切,忽然發現生活本來就是一場,或突如其來,或精心準備後的儀式。


和婚禮,或者葬禮沒什麼兩樣,不管心甘情願,還是理應如此,都要體體面面地出席。


這麼一想,很多事情,好像都變得容易了起來。



作者/大福

插圖/《一一》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mo/x9n6SXABgx9BqZZIhV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