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母「飛鷹」海戰記:航空母艦「飛鷹」號副長的戰爭記憶

2021-05-01     崎峻戰史

原標題:空母「飛鷹」海戰記:航空母艦「飛鷹」號副長的戰爭記憶

編者按:暌違良久,《戰史文庫》重開新篇。常言道「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每一個親身經歷戰爭並幸運生還的人,他們眼中的戰爭肯定也不是千篇一律的,他們的記憶多多少少都與旁人不同。親歷者也許看不到戰爭的整體,卻能記錄下最真實的細節和最鮮為人知的感受。正是基於這種想法,本號及姊妹號陸續推出了《海軍炊事兵物語》和《鐵棺》兩部戰爭回憶錄,通過一位海軍主計兵和一位潛艇軍醫的經歷展示了太平洋戰爭的別樣片段。高橋主計兵是大頭兵一枚,齋藤軍醫長也是民間醫學院出身,他們對戰爭的觀感與職業軍人的視角還是有所差別的,那麼一位科班出身的日本海軍軍官在經歷了戰場的腥風血雨後又會留下怎樣的感受呢?本號此次推出的《空母「飛鷹」海戰記》或許能解答一二。

《空母「飛鷹」海戰記》的作者是志柿謙吉海軍 大佐,1901年生於熊本縣山鹿市,1922年畢業於 海軍兵學校第50期,1930年從海軍炮術學校高等科畢業,1936年任海軍兵學校 教官兼監事,1939年任上海特別陸戰隊租界部隊長, 1941年任海軍炮術學校教官兼海軍技術會議成員。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志柿謙吉歷任第24特別根據地隊先任參謀兼副長, 航空母艦「雲鷹」、「飛鷹」號副長,參加了1944年6月的 馬里亞納海戰,在「飛鷹」號被美軍擊沉時僥倖生還,轉任第33特別根據地隊先任參謀兼副長,1945年8月在宿務島向美軍投降,1946年3月歸國,最終軍銜海軍大佐。戰後,志柿謙吉成為鍵仲建設株式會社董事長,1970年5月6日去世。

《空母『飛鷹』海戰記》不同版本的封面。

《空母「飛鷹」海戰記》主要記錄了志柿謙吉在1942年到1944年之間的戰時經歷,分為「蘭印戰線轉戰記」和「空母『飛鷹』海戰記」兩部分。前一部分是他擔任第24特別根據地隊先任參謀時在前荷屬東 印度占領區的所見所聞,後一部分是他作為航空母艦副長在海上任職的回憶。旁人通常對於海軍軍人比較關注其海上任職經歷,其實岸上勤務也是海軍軍官的必要履歷,這部回憶錄就提供了關於戰時日本海軍特別根據地隊的運作與行動的一手資料,而後半部分則是戰爭後期日本海軍航空母艦作戰的真實記錄,頗有價值。本號完全出於歷史研究的目的整理推送相關文字,對於戰爭本身堅持正當客觀的立場,希望各位讀者能從中得到收穫和感悟,多謝支持!

第一部:蘭印戰線轉戰記

日語中的「蘭印」即荷屬東印度,是太平洋戰爭前 荷蘭東南亞的殖民地,大致包括今日 印度尼西亞大部分地區,當地自然資源豐富,尤其盛產石油。在戰爭爆發後 日軍發動南進作戰,於1941年12月至1942年3月陸續占領包括 婆羅洲蘇門答臘爪哇在內的荷屬東印度地區,攫取戰略資源以支持長期戰爭。特別根據地隊是日本海軍的陸上部隊之一,廣義上屬於 海軍陸戰隊,負責 戰區港口、 海軍基地等陸地設施的守備任務,第24特別根據地隊組建於1942年初,司令部設在安汶,於1943年11月改編為第24根據地隊,1944年9月解散。——編者注

趕赴前線

1942年2月5日,我當時還是館山海軍炮術學校(以下簡稱館炮)兼 橫須賀海軍炮術學校(以下簡稱橫炮)的教官,當天晚上帶領橫炮的預備學生在辻堂海岸開展夜襲演習。演習進行到一半時,我聽到有人呼喚「志柿在不在?」那是菅井武雄中佐的聲音,接著到處都響起了「陸戰科長在嗎」的詢問聲。

我本來就對這次演習抱有不滿,略帶怒氣地回應道:「什麼事?我在這裡!」菅井走近我,遞過來一封 電報,說道:「館炮的教務主任發來電報,你要被調到前線去了,讓你趕緊回學校。這是電報,車票我已經讓其他老師去買了,很快就會回來,上面還寫著讓你順路去一趟海軍省人事局。」

1941年9月,日本海軍兵學校的學生在進行陸戰演習,即使海軍也同樣要操練陸戰技能。

剛才還為演習生悶氣的我轉眼間就把不滿情緒拋諸九霄雲外,一種宛如夢幻又甚為感激的緊迫感襲上心頭。我環顧四周,在如潑墨般的黑暗中,學生們的臉龐被火把照亮,充滿緊張和好奇地注視著我。熟悉的教官也陸續集中到我跟前,校長、 教導主任也走了過來。校長說:「是館山炮術學校的校長推薦你擔任先任參謀一職的,請儘快返回學校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們祈祝你武運長久。」

學生們排成了講評的隊形,團團將我圍住。菅井中佐面向他們說道:「陸戰科長志柿中佐剛剛接到電報,他即將調往前線,而且馬上就要出發。長久以來,我們得到他親切的指導,現在由我代替全體向他表示敬意。敬禮!」接著,他又對著我說:「非常感謝!祝你武運長久!」

我向全體師生相互敬禮,又向校長、教導主任和各位教官一一道別後,坐上三輪摩托車飛奔回宿舍。不久,鬼冢中佐來到,他為我查詢了火車車次,稍後,幫我去買車票的教官也回來了。我簡單地收拾好行李,匆忙與他們道別就奔赴辻堂車站。午夜時分,我到達了位於橫須賀的家。

館山海軍炮術學校的校園,志柿謙吉中佐在開赴前線前在該校任教。

本以為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真正要出征了怎麼也靜不下心來。2月6日早晨6點多,我又匆忙出發了。孩子們早已習慣了我常年不在家,他們一臉平靜,以為我只是像平常那樣再一次出差。上午9點左右,我在新橋站下車,出現在海軍省人事局。

我走進部員室,橫炮教導主任的弟弟豬口力平中佐看到我就說:「哎呀,恭喜恭喜,這次你高升了。負責人志岐大佐剛好不在,不過我聽說你被調任為第24特別根據地隊(以下簡稱特根)的先任參謀。」原本預定擔任這一職務的家木中佐在戰鬥中戰死了,我成為他的後繼者。第24特根在三天前剛剛占領了安汶。豬口中佐在牆上的地圖上為我指出了那個地方。 安汶島菲律賓以南、橫跨赤道的蘭印地區。考慮周到的豬口君事先為我定好了飛機座席,以減少我在 赴任途中的辛苦。

考慮到 帝汶作戰很快就要展開,他建議我2月9日動身。不過,我想到還有館炮、橫炮兩所學校的交接事宜,就申請延至2月11日出發。通過豬口君,我了解到第24特根司令部的司令官是畠山耕一郎少將,機關參謀是溝口進機關大尉,還有軍醫長賀進軍醫少佐以及主計長井狩甫主計大尉,這些人我都不熟悉。另外,我還看了編成預定表。

2月6日是星期六,有必要儘早趕到館山。下午2點多,我到達館炮,還好,教導主任和副官都在。

離11日出發還有幾天時間。我又回了一趟家,簡單地和妻子說了一下此次赴任的情況,意外得知妻子和畠山司令官的家人有交情。

向志柿中佐介紹戰局情況的佐薙毅中佐(左)和 神重德大佐(右)。

2月8日,我一早就前往海軍省,在軍令部一課聽取作戰情況。課長神重德大佐做了西南方面全盤形勢的說明,先任部員佐薙毅中佐為我做詳細解釋。

「要是占領了 帝汶島,就相當於殺到 澳大利亞眼前了。那什麼時候開始攻打澳大利亞呢?」我問道,得到的回答是兵力和國力不足,不會攻打澳大利亞。那樣的話可就不得了了。要是常年和澳大利亞對峙,日本如何應付得來?

我又問道:「今後如何進攻 美國本土?」結果,得到的回答和澳大利亞一樣,對 夏威夷方面也是同樣的考慮。現在只是控制住資源地帶,之後鞏固內 南洋的戰線,一邊儲存實力,增強國力,一邊迫使美國人投降。

我甚為吃驚,感覺莫明其妙。俗話說得好,兵貴神速,如果不儘早掐住美國的咽喉,用刀對準的話,勝利就會變得很困難。況且是資源貧乏的日本和財大氣粗的美國扭打成一團,日本這樣做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我內心感到極為不滿,覺得戰爭的前景極度危險。

我一直認為即戰即決,一氣逼向美國首都,擰住他們的脖子才是真正的戰爭,根本無法理解日本如此不慌不忙地進行戰爭。以這樣的狀態發動戰爭究竟能不能取勝?以這樣的國力、兵力、想法,竟然還敢挑起戰爭。既然如此勉強,為何還非得挑起戰爭呢?我想到日本的實情,不由得渾身寒顫。

我抱著這些沒有價值的想法前往軍務局。在那裡我遇上了末次大佐,向其詢問和我有深交的石川大佐在哪裡,他告知我就在附近。當我表明即將前往安汶時,末次大佐叫來了柴勝男中佐,讓他為我說明情況,不過柴中佐騰不出空,由松本中佐取而代之為我說明。

1941年12月8日日軍大本營海軍部發布對英美宣戰的公告,左側即平出英夫大佐。

接著,為了了解占領區的軍政內容,我又來到軍令部第六課,遇上了渡名喜守定中佐。他交給我一本小冊子,上面是前往南方戰區人員的注意事項。在那裡我還見到了海軍報道部的平出英夫大佐。

第24特別根據地隊所負責的區域相當廣闊,從 紐幾內亞、哈馬黑拉島、安汶島至 小巽他群島,還包括 阿拉弗拉海的阿魯、卡伊和塔寧巴爾三座群島。另外,聽說我還要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負責當地的民政事務。

穿越 巴士海峽

2月11日早晨,家人送我抵達羽田機場。乘座的飛機型號為道格拉斯(戰前從美國進口的 DC-2或DC-2型客機——編者注)。在只坐過 軍用飛機的我看來,座席相當豪華。時永中佐和我同行,並排坐在客艙左後部的座席上。我從窗口望向候機室時,孩子們也同時看向我這邊。早晨6點,飛機開始滑行。我從舷窗試著給孩子們發送暗號,可他們似乎不能夠明白。

彩繪: 日本航空公司所屬的道格拉斯DC-2客機。

飛機向左大轉彎,逐漸上升高度向西飛去。飛過 東京不久,就看到白雪皚皚的 富士山,莊嚴肅穆。或許是氣流不穩,飛機搖搖晃晃的。下午1點左右,飛機到達 福岡機場。在此停留了20分鐘,我在候機室稍事休息。我在士官候補生時代遇到的「金剛」通信長武田大佐就坐在暖爐旁邊。我立即上前打招呼,他也前往安汶赴任,接任第24通信隊司令。

飛機繼續飛行,穿過斷雲西飛,途經 濟州島再從 中國大陸沿岸南下。雲漸漸地多起來。飛機稍稍降低高度,看到 長江口後就沿著江道直奔上海。

令人懷念的上海就在眼下。在赴任海軍炮術學校之前,上海是我工作了兩年的地方。飛機在上海上空向左轉,我還看到了位於廣中路上的陸戰隊新兵舍。我在上海的時候,新兵舍還在建造之中,現在看來已經完全建好了。兵舍一側是高聳的表忠塔,周圍是漂亮的公園。我在上海的時候工程剛剛開始,許多駐留的日本人為此效力,就連陸戰隊也在武田司令官的帶頭下挑石搬沙,為工程獻力。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中閃過。

從空中拍攝的上海海軍特別陸戰隊兵營。

將近下午5點,飛機在大場鎮的機場著陸。我們在候機室等候飛往 台北的飛機。在候機時,我們被告知因天氣情況不好而且時間也不早了,要延遲到明日出發,聽說之前飛往台北的飛機也折返了。翌日早晨,我們參拜了上海神社,乘 機場巴士駛往大場鎮。上海的清晨如針扎一般寒冷,我對上海有太多的不舍。

上午7點,飛機按預定時間起飛。天氣漸漸變得惡劣,雲情極為險惡。即使如此,飛機強行穿雲飛行,離開中國大陸飛至 東海海面,天氣情況更為糟糕,在顛簸的機艙內真是夠嗆。乘客中有人開始發牢騷,吵著要飛機返回。飛機又再度降低高度,幾乎是擦著海面飛行。我為不可預知的未來感到擔心。突然,在濃密的雲層之中看到了台灣西海岸。洶湧的怒濤翻卷撲向海岸。突然,飛機迅速向左旋轉,看那情形還以為要撞山了,之後又巧妙地沿著海岸開始北上。視野一點點地變得開闊了,我也得以一舒愁眉。不一會,飛機平安抵達台北機場。

我們商議著下了飛機是不是去一趟北投溫泉,才走到 機場上,當值人員就通知說前往馬尼拉的飛機已經在等候了。在此,我與同行的時永中佐道別,換乘其他飛機繼續行程。

當我想到在此是不是與日本永別時,竟不由得感到現實的無情。帶著這樣的情緒,乘坐飛機往南飛去。天空漸漸放晴,氣朗天清,雖然陽光耀眼,由於在高空飛行,身上的防寒服剛好合適。

1942年初日軍使用火焰噴射器攻擊巴坦半島上的美軍碉堡。

飛過 台灣的最南端,越過巴士海峽的激浪,到達呂宋島西岸。飛機沿著海岸繼續南下,臨近林加延灣上空,我看到之前陸軍敵前登陸的跡象,在灣內正停著數艘三、四千噸級的貨船。飛機沿東南航線飛行,進入到內陸,迂迴避開巴丹半島(當時美軍仍困守在此——編者注)。由於飛行高度上升,耳朵嗡嗡作響。或許有5000米高度吧,感覺空氣有點稀薄。路上我還曾擔心會遇上敵人的 高射炮,可是沒有發生那種情況。馬尼拉附近還有敵軍出沒,我心想著能不能看到陸軍的戰鬥情況,但那裡非常平靜,根本沒有出現我想像中的情景。

在右手方向,我看到了恬靜的馬尼拉灣,而北邊淺紫色的山巒就是巴丹半島。在眼前的海岸近處,鏡面一般的海面上到處可見杓子形的漁棚。不久,飛機飛臨目的地馬尼拉。

馬尼拉市上空,飛機一邊下降高度,一邊從東往西飛。在市區東北一角,紅的、藍的像玩具一樣的汽車彙集在一起,街上人來人往。

不一會兒,飛機向左急轉對準跑道著陸了。

下期預告:前往南方前線任職的志柿中佐從日本出發,經上海、台北抵達馬尼拉,在此停留三天,期間目睹了日軍攻擊 科雷吉多爾島的情景,之後繼續乘機前往最終目的地安汶。2月的日本還是隆冬,而地處熱帶的安汶早已酷熱難擋,即便換上防暑服依然汗流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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