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報道:大山深處的回聲

2019-10-24     銅仁組工

劉仕建遺照

他走了,在這個秋果滿園稻香遍野的季節……

也許,他並沒有遠離,他只是變成了一粒種子,一頭扎進泥土,等待下一個季節的芬芳,或者變作一棵樹苗,去更緊密地擁抱這片他曾經耕耘過的大地,抑或幻化成一縷春風,吹拂他深愛著的熱土……

他,沒有活出令人炫目的生命長度,卻活出了深情的厚度……

他就是劉仕建,原江口縣民和鎮黨委書記、江口縣委政法委副書記,一個年僅四十一歲就病倒在脫貧攻堅戰場上的優秀共產黨員。

二0一九年九月九日,劉仕建病逝的噩耗傳來,黃牯山低咽,車壩河悲鳴。年近八旬的老婦李孟仙淚流滿面:「可惜了那個好伢崽唷,唷唷唷!」

五保老人向世金抑制不住情緒:「劉書記給我買來的雞都下第三抱雞仔了,還有哪個當官的和我握手嘍!」

貧困戶周昌友掀開冰箱:「我都還留著一腿野豬肉,等劉書記再來我家時硬要留他吃餐飯,現在沒得機會嘍唷!」

劉仕建老家桃映鎮翁稿村棉花組七十歲的張臘昌:「這條路修起過後,那娃娃都還沒得好生走過呢。」

赴任

2018年1月18日,劉仕建(圖右三)陪同江口縣委書記楊華祥到黃柏山村調研中藥材發展。

劉仕建到民和上任的時候,正逢江口縣脫貧攻堅整縣出列第一階段結束,即將轉戰新階段。民和鎮因為貧困人口基數大,工作量大,任務非常艱巨,而落在了全縣的後面,被評為「蝸牛獎」,從評獎等次就不難看出,這個獎與閔孝鎮獲得的「駿馬獎」自是天壤之別。上任第三天,劉仕建和民和鎮黨委副書記、鎮長楊波上台從縣委書記楊華祥手中接過流動旗時,台下千餘名參與脫貧攻堅的幹部頓時是哄堂大笑。這個笑,可能有兩層意思吧,一個是民和確實拉了全縣的後腿,另一個可能就是覺得劉仕建得這個獎得得冤。前期工作他還沒參與呢,就莫名其妙地被拉了一刀,來了個下馬威。

民和鎮艾坪村支書艾建軍至今還記得,二0一六年八月十六日,劉仕建到民和鎮上任第一天,與鎮政府幹部以及十七個村的村支書、村主任見面時說的話,很短,卻擲地有聲,讓人忘不了:「我來民和鎮任這個黨委書記,大家不要把我當作什麼官,你們看我這一百八十多斤,就把我當成一根『承重梁』,有哪樣問題你們解決不了的,不必繞彎子,直接打我電話就是了!」

艾建軍當時心想,全鎮三萬多老百姓可不都看著你這一百八十多斤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說得好不如做得好,我們會長著眼睛看。

劉仕建是這樣說的,更是這樣做的。一散會,他就帶上駕駛員楊文沉到村裡摸底子去了。上任十天,全鎮十七個村一百零八個村民組,他都跑了一遍,尤其是一千八百七十五戶貧困戶,六千八百八十九個貧困人口的基本情況,都被他過了一遍。情況摸清了,精準扶貧時,才好因戶施策。

劉仕建說:「這一遍量下來,雖然有點像蜻蜓點水,有些飄浮,不夠細,不夠全面,但總體上有了個了解,為下一步工作開局打了個基礎。」

劉仕建的工作作風,大家默默地看到眼裡,「承重梁」的做派讓所有人折服。有段時間,鎮政府帳面上已經呈現赤字了,劉仕建下到村裡,依然鼓勵村委和駐村人員,放開手腳開展工作,如果有缺口,需要資金方面的支持,和他劉仕建說一聲就是了。隨行的財政人員比劉仕建還著急,替他著實捏了把汗。

「脫貧攻堅累不累,要看民和政府開夜會。」脫貧攻堅進入衝刺階段,要確保江口縣二O一八年整縣出列,民和不致拉有全縣後腿,改房、改廁、改電、改路、改廚這「五改」工作全面發起衝鋒,劉世建幾乎一天裡十七個村都要跑遍。白天開會,夜晚回到鎮政府開研判會,有時還要和村委會開研判會。天天如此,研判會開到凌晨一點左右是常事,有時凌晨三點半了,依然還在開會。硬是把當天發現的問題處理清楚。翌日,工作照常進行。

2018年8月15日,劉仕建(圖右二)到平槐村指導脫貧攻堅工作。

脫貧攻堅要每天向江口縣脫貧攻堅指揮中心彙報工作進度,最後一個向彙報工作群發來圖片的,多半是劉仕建。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脫貧攻堅期間,看到別人得到政策幫扶,有的人就眼紅眼綠起來,督查組來檢查落實情況時,扛起嘴巴胡說一氣,說某某家得「五改」了,我家為什麼就不得呢?也有貧困戶得到了扶貧政策,還是不滿足,也亂說一氣的,說他家為什麼比我家得得多點呢?駐村幹部三番五次登門解釋國家政策,還是理解不透徹的,劉仕建穿上迷彩服,就親自驅車,把說這些話的群眾請到鎮會議室來,耐心地再次向他們一一作解釋,把群眾思想工作做通。

在老家建有連五間新房,且在縣城又建得有一棟四層房屋的凱里新村村民劉尚軍,因沒有享受「五改」政策,對幫扶幹部心生不滿,到處說政府壞話,把政府當自己的對手來看。劉仕建心平氣和地上門給他開小灶,把政策逐條搬出來和他對照,和他簡單算了一筆帳:「你家有住房沒有?」

劉尚軍:「房子啊,我家一個人睡一間都有多的呢。」

劉仕建:「你家有勞動力沒有?」

劉尚軍:「除了那幾個孫崽崽做不得活路,我和我老婆、兩個兒子和兒媳都是年富力強的喃。」

劉仕建:「一年收入有多少?」

劉尚軍:「莫嘆收入夥計,劉書記,這樣比,你那點工資就並不稀奇嘍,光我一個人給老闆打風鑽,老闆一個月就給我開一萬多塊錢工資呢。」

劉仕建:「那你自己算一算,你家該不該享受『五改』政策?」

劉尚軍:「劉書記,帳我不再算了……」

這之後,劉尚軍四處說:「我們那個書記人很年輕,工作能夠讓我這個『對手』都佩服了呢,其他人更應該沒得話說。」

真是「不打不相識」,劉尚軍成了國家扶貧政策的義務宣傳員。

親民

2018年11月5日,劉仕建(圖右二)和艾坪村幫扶戶向世金商量,找致富路子。

體力方面的承重更不消說了,「力氣使了力氣在。」劉仕建常用這話勉勵青年幹部和親人。

二O一七年四月初八凌晨二時許,民和片區突降暴雨,民和鎮軍屯村一個名叫背後灣的村子裡,李孟仙家房屋板壁被山洪衝破,板壁恰好砸在李孟仙腰上,老人血流如注,床下洪水滔滔。李孟仙老伴八年前已經過世,三個兒子全是智障,屬於那種水缸里泡脹死老鼠都還舀水吃的人。三個兒子生活都無法自理,李孟仙閒下來時,和寨鄰們訴苦:「幾個呆兒子沒死,我也死不成哦。」好心村民把李孟仙受傷的情況電話告知村支書向開江。山洪太大,向開江也沒轍,就向劉仕建彙報。劉仕建帶起值班人員趕向背後灣。背後灣三面環山,整個村寨只有一條路通向外面,而這條路就是一條溝,寬不過數丈,兩岸是筆陡的高崖,山洪到來時,人很難通行,背後灣就被洪水隔離成另外一個世界。劉仕建們趕到時,峽谷山洪轟鳴,水霧四濺。車燈朝峽谷照射著,劉仕建、向開江和隨行人員手拉著手小心地趟著水摸索著前進,到背後灣李孟仙家後,劉仕建彎下身子,背上老人就往村口洪水走。再次趟入洪水中,洪水比來時又漲了些,為了儘早把老人送到醫院,劉仕建的皮鞋被洪水沖走了他都沒察覺,就剩下一雙襪子套在腳上。腳被山石劃破了也渾然不覺。到鎮衛生院時,劉仕建襪子血糊糊的,分不清是老人傷口流的血,還是他被劃破的腳流的血。

李孟仙出院期間,劉仕建給了她五百塊錢。再晚,劉仕建每天都會到病床前問候一下老人康復得好不好。

「原來我擔心我死了,我那三個悶龍崽沒有哪個照顧了,看到劉書記這好後生,我放心了。我現在是捨不得死了。」李孟仙常年陰著的臉綻放出久違的笑容,臉上的皺紋也像盛開的幸福花兒。

艾坪村吊馬嶺五保戶向世金是劉仕建的幫扶責任戶,到向世金家走訪,劉仕建把手伸出來去握向世金的手,向世金一愣,立馬把手縮回來,在衣服上來回擦了又擦,才侷促地和劉仕建握。劉仕建這一握,向世金高興得像個孩子,逢人便夸:「這個年輕書記不一般,不像有些幹部,火柴頭大的權力舞得像丈八長矛,哪還會和我們這窮得丁當響的人握手喲。」

劉仕建有三戶幫扶戶,都在艾坪村。

劉仕建十天半個月的,都要去探望幫扶戶,向世金雖然孤寡,但還特別講究環境衛生,院子房間收拾得比有些有女人的家庭還乾淨。冬天,劉仕建走進他的臥室,捏捏被子暖和不,摸摸棉衣軟和不。他給向世金買來十隻母雞,向世金捨不得殺吃,就拿來抱雞仔,到市場上售賣小雞,增加點收入。

艾坪村付家灣村民周昌友也是劉仕建的幫扶戶,夫婦倆居住的房屋只有半間,缺瓦,梁歪,跑風漏雨,不達標,周昌友腰患疾病,妻子李素釵患多種疾病,在劉世建協助下,到銅仁住院動了手術,取出一臉盆的髒物。可周昌友家哪承擔得起這昂貴的醫療費用呢?劉仕建知道後多渠道想辦法給他家全額報銷。

劉仕建見周昌友家房屋破難,督促村裡想辦法解決他家的實際困難,沒幾天工夫,一棟三間磚瓦新房修建起來了。住上新房的周昌友夫婦心心念念都想感謝劉仕建一回。二O一八年八月間,一頭百多斤的野豬跌進堰溝,爬不上岸,隨著洪水跌下懸崖,摔死了,恰被周昌友撿到。他立馬給劉仕建打電話:「劉書記,無論如何,今天下午都要到我家來嘗嘗野豬肉。」

劉仕建正在黃柏山村檢查「五改」工作進度:「老周啊,謝謝你了,我得不得吃不要緊,只要你們居住得舒適了,吃得好了,我心裡也就滿意了。到你家吃飯嘛,有的是機會。」

民和鎮龍興村肖家坳有五十八戶人家,二百七十來口人。村子就坐落在車壩河坎上,卻只能望水興嘆,天干年成,村民們乾眼瞪著山下奔騰而去的河水,卻夠不著,劉仕建就組織力量給村民們送水,每五天送一次水,老百姓知道鎮里送水,老早就候在村口,如果發放水無序,有的村民就動手搶水,既浪費了水,又造成不良的影響。六十多歲的楊國香老太太子女們在外務工,她一個人在家,哪搶得贏年輕一些的人呢?分給她一挑,她也挑不動,干著急。劉仕建就按次序分水,還親自給楊國香把水缸挑滿。劉國香把幾個煮雞蛋悄悄塞進劉仕建的衣包里。劉仕建車開出村子好遠了,又返回來把雞蛋退還到劉國香手裡。村民送東西給他,這是村民對民和黨委政府工作的高度認可,這也是一種感恩。劉仕建心裡有一絲溫暖,心意我收下,但這雞蛋不能收。他從劉國香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為了送他上學,籌措幾個學費,到姐姐出嫁的銅仁市碧江區和平鄉和尚田租荒地,母親躬著身子挖出來,種菜賣。汗水濕透了衣衫,濕了又乾了,乾了又濕了,汗斑在衣衫上烙下了一層層印跡。一圈圈汗水乾濕線像一圈圈的水波紋。

劉國香臉上的皺紋都很靦腆:「看到你給我們送水來,還幫我挑水,汗珠鼓鼓的,我也沒得哪樣感謝你,蛋是自家雞下的,煮幾個雞蛋,想給你嘗嘗……」

劉仕建說:「大娘,你們沒有水吃,這是我們的工作怠慢了,還沒做好。讓你們有安全房住處,有放心水吃,有平整路走,有近學校上,有醫院治病,這是我們的分內工作。再說,我作為一個黨員幹部,給你挑點水,就像給我母親挑水一樣,哪有兒子給母親挑水還圖回報呢?」

聽到劉書記把她當作母親那樣對待,劉國香心裡特別舒服。

暖友

2018年4月14日,星期天,劉仕建抽空陪同女兒撿拾山雞蛋。

劉仕建看起來是個粗人,其實心思蠻細緻的,對同事很體貼,對群眾很關心。

工作之餘,劉仕建帶著同事們在操場上打打籃球,鍛鍊鍛鍊身體。他常強調,沒有健康的身體,就沒有充沛的精力干好工作。

脫貧攻堅政策一部署,武陵山中就掀起了一股熱潮,形成了一股爭先創優的風氣。江口縣一千餘名幹部吃在村裡,住在村裡,為群眾脫貧致富謀路子,想法子,籌資金。上了年紀的老百姓稱讚,「黨的的幹部又回來了!」

吳飛飛是江口縣醫院派駐民和鎮太平寨村的幹部,做夢都沒想到,第一次下村,幾個女孩子就被七條狗攆了一趟,吳飛飛邊跑邊哭,跑離村子老遠了,雙腿還發軟,一雙腳像篩糠,手捏個電話都捏不穩當。

吳飛飛打電話給劉仕建:「劉書記,村裡的狗太兇了,給我換個村子吧,我死活不駐太平寨了。」

劉仕建安慰道:「妹,你莫哭啊,你換到哪個村子沒有狗呢?我來陪你走幾次,就不怕了。」許是劉仕建個子很穩實,他真陪著吳飛飛跑了幾圈,那群狗也跟著叫喚了幾圈,比追吳飛飛時離得遠多了。

一連三天下來,那狗見劉仕建們無惡意,再去時,就沒有上次那樣叫得凶了,吃飯時,吳飛飛聽從劉仕建的建議,丟幾塊肉在地上,那狗來爭搶去吃了。再去,那狗就不叫喚了,跟到屁股後頭,左嗅嗅、右聞聞,搖頭晃腦的,遇到陌生人,那狗還來保護吳飛飛們了。

劉仕建說:「看看,你來得多了,那狗把你當成寨上人了,現在不就不會咬你叫你了嘛。」

如今,想起太平寨的狗來,吳飛飛感慨萬端:「莫說是人,就是狗,你去得多了,對它們好點,它們都把你當成親人了。」

二O一七年入冬後的一天夜晚,鎮政府開完研判會時已是二十四時了,劉仕建當天還有艾坪村沒有走到,一散會,劉仕建吆喝楊文:「楊文,走,再辛苦一下,我們趕到艾坪去!」

江口縣民和鎮和德旺鄉被譽為江口的「青藏高原」,入冬之後的民和之夜,已頗有微寒。

艾坪村委會,燈火通明,駐村人員和村幹部們還在熱火朝天整理資料,劉仕建說:「資料你們整理,我來下廚,整點夜宵,大家肚子也補充點料。」

半小時過去,兩碟炒菜,一缽湯菜端上桌來。劉仕建舉起茶杯:「大家辛苦了,本來是想請你們喝點小酒,但工作中不能喝酒,我們就以茶代酒,暖暖腸胃。」

大家一杯茶,幾筷子菜下肚,肚子飽了,寒意驅跑了,心腸暖暖的。吃罷,大家繼續加班,劉仕建陪同加班,大家處理完當天工作,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山路彎彎,劉仕建與楊文的那束車燈,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為了解決市、縣下鄉幹部食宿問題,劉仕建和班子討論,把剛剛修建好的四十套公租房首先保障駐村工作隊員居住,好讓這些幹部能真正把心沉下來。可這些駐村幹部顧得了工作,又兼顧不了家庭,「魚和熊掌不可得兼」,有時一連數月都沒有時間回一趟家。

民和鎮綜治辦副主任熊偉長期駐守韭菜村,父親病重到銅仁住院,也抽不出時間去探望一下。二O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之後,劉仕建和鎮副書記、鎮長楊波驅車八十多千米,趕到銅仁醫院,探視熊偉父親。時間已是凌晨時分,熊偉父親從睡夢中醒來,恍恍惚惚以為是兒子來到了身邊。

功勞

2018年10月24日,劉仕建(圖左一)到洪坪村察看駐村工作。

農業興,則百業興,農民富,則國家富,農村穩,則天下穩。

武陵山腹地的江口,貴州脫貧攻堅主戰場、主陣地。

而民和,劉仕建到任時,就聽到幹部群眾之間風傳著一個四言八句:山高坡陡亂石旮,漏水跑肥力白花,土淺掛破好犁頭,巧婦無水難當家。這四言八句,成了民和鎮最真實最形象的寫照。

水,路,產業,成了擺在劉仕建這一屆班子面前的緊迫事情。有些年頭,天干少雨,稻田裡開起手掌寬的坼,地里根本種不下作物,老百姓生活用水都特別困難,連學生娃娃都得去舀牛腳印坑裡的水解渴。

閒冬不閒。臘月二十三,農曆小年。民和鎮何壩村干塘村民組的黑箐水庫里,王成洪夫婦與還在中學讀書的兒子一起,在給三個白色的水桶舀水。這是一個就挖在黑箐水庫當中最低處的爛泥里的「水井」。塘是早已乾涸了的,塘坎上白色的「WFP5181黑箐水庫」幾個白色斗大的字格外醒目。「水井」四周被柏樹枝胡亂地圍著,阻擋鵝鴨、牛羊去破壞,但井沿上牲畜的糞便隨處可見,兩條黑色的水管了無生氣地躺在地上。由於有人在,幾隻鴨子和白鶴在乾裂的庫床上遠遠候著,等人離開。

王成洪已經習慣,這個百畝大水庫,因為沒有充足的水源,一年中有大半年是乾涸的。從頭年的七月開始到第二年三月,干塘組和黑箐組三百來村民都靠從這庫里的爛泥溝中浸出的水飲用。王成洪說:「等水有時得排隊。」枯水季節,有些村民的衣服都是拿到三千米外的車壩河甚至十五千米外的民和鎮龍宿村親戚家去洗。有點遠,王成洪抱怨說:「洗趟衣要當去趟縣城遠。」

舀好水後,王成洪夫婦將水抬到庫坎下,在兒子的幫助下,將水抬到庫坎上的公路,再將三個水桶放在膠輪車上用布帶綁緊,然後才往家裡拖。他家一共有九口人,一頭牛,四頭豬,一車水還不夠用一天。

像成王成洪家一樣,這兩個組幾乎家家都備有膠輪車,有三五個大水桶,「抬」一次水至少得兩個成年人。

2019年1月13日,民和鎮黨委書記劉仕建(圖左一)和鎮長楊波率隊到梯子坎除冰。

冬季,村民在找水,劉仕建看著很心疼。他沿著修建沒多久的水渠,一直走到位於黃牯山腳下的地落水庫去看水量。地落水庫庫容有四百萬方,平靜的湖水清洌洌的,綠蔭倒映,水面上鷗鷺飛舞,船帆點點。

劉仕建無心欣賞這美景。看到這清水,劉仕建找到了思路,定期把庫水排放,通過水渠,不就讓十五千米外的黑箐水庫里注入水了嗎,村民就不用想方設法四處找水喝了。

龍興村的宋家坡村民組,光聽地名就知道這是一個居住在高山之上的村落。天干時,宋家坡村民們為吃上一口放心水、安全水,每家要一個主要勞動力專門下到山下一公里遠的鲶魚塘小河裡去挑。

只要天晴上個十來天,不下雨,宋家坡村民田茂海揪心的事就出來了,他要擔上水桶到山下河溝里擔水,雖然路程只有一公里遠,但坡陡,路也不好走,滿滿的一桶水,到家時盪得只剩大半桶。他要往返兩次擔水,才能基本滿足全家人畜一天的飲水之需。擔完這兩次水,他花去了近三個小時,一個早上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有時一天摔壞一兩挑水桶。劉仕建和水文專家來考察時,手腳並用,才從鲶魚塘爬上宋家坡來。看到宋家坡村民吃水這般艱辛,劉仕建很心酸。

走這條路,劉仕建自然而然就想起自己家所在的桃映鎮翁稿村棉花山的路來,泥路彎彎扭扭,稍微下一點雨,腳一踩上去,不是滑去老遠,就是陷進泥里,拔不出來,鞋子後跟壞得最勤。村民趕場天從桃映鎮搭個摩的回家,明明比相鄰的翁會村還近幾腳,摩的司機還偏偏多要五元錢,要不人家就不肯來。二O一七年底,棉花山終於決定要修水泥路了,需要自籌一部分錢,村民組長張臘昌找到劉仕建,劉仕建二話不說,就掏出一千塊錢捐獻上去,還協調了一個知己私企捐獻了三千元。

水,成了制約龍興村發展的最大瓶頸。家家戶戶都備有蓄水池和幾個、十幾個不等的水缸、水罐、水壇,有雨水時將這些器具裝滿,以備無水季節用。村裡的年輕人都不願意留在家鄉發展,只要家裡無老人負擔,都外出務工去了。江口縣政府用中央水利扶貧專項項目,在村子耕地間修建一批煙水配套工程,保障烤煙種植用水。積久了,這些水池裡的水都發綠了,上面漂浮著一些枯枝敗葉和白色垃圾,村民們還在飲用。就是這充滿惡臭的水,有時大家都還爭得臉紅脖子粗的,甚至大動干戈。

村寨下方有一條從來沒有乾涸過的小河,劉仕建協調了四十萬元,建起了兩級提灌站,將水提升了一百九十餘米,水直接進入千家萬戶,村民一擰開水籠頭,就喝上了安全水,從根本解決宋家坡喝水的難題。又協調了六十萬元,在龍興村肖家坳建起一座提灌站,村民們終於喝到了車壩河裡的放心水了。提灌站的建成,也結束了村民吃水靠鄉鎮和部門送的歷史。

民和鎮四寶村大山林組是個典型的苗寨,從古至二o一七年,沒有一條硬化的公路,村民出行,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村民們苦不堪言。老支書龍雲祥戲言,大山林要想通硬化公路,除非太陽走西邊出。劉仕建到任民和黨委書記之後,乘著脫貧攻堅之機,拓寬了苗寨道路,並硬化成水泥路。建設期間,劉仕建三天兩頭就跑到工地上督促工程進度。他鼓勵村民和施工人員說:「上世紀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解放軍解放民和時,攻打黃牯山上的土匪,叫囂解放軍一百年也休想攻上去。我們解放軍硬是靠幾根下垂的岩豆藤,從懸崖上攀爬上山,消滅了土匪。我們今天碰到的困難,遠不會有先烈們碰到的那麼艱難嘛。」

二O一八年臘月二十六日,大山林苗寨村民過傳統趕年節日,村民們殺豬宰羊,準備三牲祭品,邀請了遠嫁他鄉的苗寨姑娘,一起回到娘家,慶祝苗寨趕年,更慶祝苗寨修通了水泥路。

大山林苗族同胞舉辦盛會的時候,劉仕建卻沒有參加,他在艾坪村察看郭總的水產養殖。光道路好走,房屋能遮風擋雨,娃娃有書讀,病了醫療有保障,吃穿不用愁還不行,光靠幫扶幹部拿點送點,貧困人口沒有穩定的收入,他們始終還將屬於貧困人員之列。劉仕建把發展適宜的產業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來抓,招商就有些苛刻。每招一個商,劉仕建就親自把關。郭總是福建人,他看中了梵凈山下的江口的青山綠水資源,但對營商環境有疑慮。劉仕建陪同郭總走了三天,郭總被劉仕建的人品打動,斥資近一千萬元,到車壩河邊的艾坪村發展水產養殖。就近招收貧困農民工就業,帶動貧困家庭致富。

江口縣生態資源豐富,森林覆蓋率達到百分之七十五點八四,但民和鎮何壩村獅子口那幾座山,卻有石漠化發展傾向。冬末春初,劉仕建組織黨員幹部和村民就在山上植樹造林,幾年下來,他們在獅子口兩山上,種下了六萬餘株樹。

脫貧攻堅以來,民和鎮整合資金近兩千萬元,修建了八十六條總長九十餘千米的通村通組公路,硬化了連戶路三十八萬平方米,修建了九十六處人飲工程。引導大戶發展種養業,建起了艾坪村和平槐村龍蝦、石蚌、冷水魚養殖場,在凱里新村牛角山組和鵝梨坳組建起了肉牛養殖場,在平槐村和民和社區建起了全縣最大的生豬代養場,在何壩村建起了三千畝高山葡萄種植園,在艾坪村建起了千畝中藥材種植園,全鎮種烤煙五千畝,五千戶農戶全面實施改水、改電、改廚、改廁、改圈、庭院硬化和房屋維修「五改一化一維」工程,徹底解決了長期存在的圈廁不分、人畜混居、亂搭亂建等突出問題,實現「髒亂村」變「美麗村」。全鎮建檔立卡貧困人口從二O一四年的六千八百八十九人減少到二O一七年的六百一十九人,貧困發生率從百分之二十四點二下降到百分之二點二三,真正趟出了一條百姓富、生態美、產業興的綠色發展新路。民和鎮脫貧攻堅工作與全縣其它鄉鎮一起,順利通過國務院第三方驗收。

民和後發趕超,「蝸牛」蛻變成了「駿馬」!

劉仕建沒有拉民和的後腿,他的一片赤子之心,都奉獻給了民和的脫貧攻堅大業,短短兩年多時間,民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涅磐

2018年10月30日,劉仕建(圖左二)、民和鎮脫貧攻堅常務副指揮長羅菊珍、民和鎮鎮長楊波一同看望貧困戶

清早,劉仕建在單位安排工作。中午,劉仕建的身影在鄉間村民家中,在田間地頭。夜晚,劉仕建依然在村居委會和駐村幹部們研判。只有到了車上,劉仕建才倒頭便睡。

劉仕建的人生是勤奮的。上了初中之後,白天黑夜,劉仕建沉浸在讀書的樂趣里。在桃映中學,下晚自習不久,寢室和教室的燈都滅了,劉仕建還想再看一會兒書,就捧著書本站在廁所那盞昏黃的路燈下讀,他倚著牆,腦袋被蜈蚣咬了一下,病了半個月,差點要了他的命。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劉仕建家所在的棉花山還沒有通電,讀書靠點油燈。盛夏的夜晚太熱,「半夜過了,我起來上廁所,看到那那娃娃把馬燈吊在柚子樹上看書。」劉仕建同寨的二叔張臘昌想起這個年輕人,這一幕就閃現在他的腦海里。同一個村寨的人,雖然不同姓,按長幼順序,劉仕建管張臘昌叫二叔。

他太勞累了。有時,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只有半小時左右的車程,劉仕建就小眯一會兒。

「劉書記在工作的時候,我睡覺,到了車上,如果手機鈴聲不響,劉書記就眯一陣子,實在太勞累了,他一粘車座後背就打呼嚕了,有時,車到目的地了,看到他沉睡的樣子,真不忍心叫醒他……」駕駛員楊文回憶劉仕建在車上睡覺時的樣子,眼裡話里就像在欣賞一個酣睡的嬰兒。

「老劉沒有哪個時間屬於他自己。」劉仕建的妻子冉光會有很多遺憾。丈夫的離去,讓她心亂如麻,滿腦子都是劉仕建那建碩的身影。

二O一O年六月,劉仕建還在江口縣城管局執法大隊任大隊長,單位組建了一支龍舟隊,要參加古歷五月十五的全縣龍舟賽,老父親突然去世,眾人說近期不能下葬,劉仕建和族人商議,次日就將亡父下葬,安葬父親的當天下午,他就出現在龍舟訓練場上。

在脫貧攻堅期間,冉光會的祖母去世了,親人們都希望孫女婿和孫女能趕到遵義見老人最後一面,劉仕建失約了,他沒有出現在妻子祖母的靈堂,而是奔忙在脫貧攻堅戰場上。

冉光會沒有怪他,他沒有厚此薄彼看待冉光會娘家人,緊隨而至的劉仕建的祖母去世,他依然沒有給祖母燒上一爐香,還是奔忙於民和的山山峁峁間。

二O一八年臘月二十日,是母親七十八歲生日,劉仕建開始打起點滴上班,他沒能參加母親壽宴,沒能敬奉一碗壽麵給那個生他養他的母親。沒能為腿腳不便的老人遞上手杖。

國家放開二胎政策,劉仕建夫婦倆早就商量好了,要再要一個孩子,可劉仕建一直沒能回到縣城那個家。冉光會跑到民和去探視他,也總是孤身一人獨處,然後又孤身一人回到縣城。

2018年7月5日,劉仕建與妻子冉光會、女兒劉冉一在家中照的唯一一張全家福。

冉光會略有怨言地在電話中責備他不守信時,劉仕建就歉意地說:「等脫貧攻堅一結束,我們就著手生二胎事宜……」

「而今,脫貧攻堅出列了,他卻爽約了……」冉光會泣不成聲。

他欠冉光會一個安穩的家。

劉仕建唯一愧疚的,是對家人。

劉仕建夫婦工作二十多年,連一套房子都沒有。

二OO八年雪凝災害期間,冉光會剛剛生產不久,劉仕建白天黑夜都在抗災現場。六十平方米的家裡,擠住了近七旬的老母親羅臘秀、姐夫一家六口、哥哥家幾個小孩,總共二十多口人。呆在房間裡,看到的儘是人,側身擠著的還是人。房屋擠不下,劉仕建和冉光會就在姐夫的幫忙下,在頂樓搭建了一間房屋,還租借了鄰居頂樓上搭建的一模一樣的房屋。雪災期間,停電停水,有小孩,還有學生,房間點煤油燈,小孩子的棉衣剛一洗,就被凍得冰棒硬的。孩子要換洗,只有燒柴火烤,煮柴火飯,煙燻火燎地,一家人鼻孔里熏得黑糊糊的。清早起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看到對方那副窘相,都啞然失笑。

雖然很擁擠,劉仕建還是經常教育侄兒侄女外甥們要穿戴整潔,待人接物要有禮貌。小時候,兄弟姐妹多,衣服基本上是大的穿了第二的接著穿,輪到劉仕建那兒了,衣服已經難找到原來的本色了。他穿著開襠褲去學校,一蹲下身子,褲襠就露了出來。同學們哈哈大笑,老師也都捂著嘴笑。

二O一六年,江口縣啟動舊城改造,劉仕建率先響應,撤除了住房,原先那個六十平方米的房屋也沒有了。新城未建好,新房沒到手,劉仕建一家人沒了去處。好友田松邀請劉仕建到他家暫居。田松家也不寬敞,一樓一底的房子,田松把一樓讓給劉仕建家居住。一間臥室,劉仕建夫婦住。客廳白天是客廳,晚上展開沙發,就是劉仕建母親羅臘秀的床鋪。女兒劉冉一和田松的女兒田藝擠在二樓客廳,兩個沙發,就是兩個女孩的床鋪。廁所兩家共用。

這一住,又是三年多。

那劉仕建的錢去哪兒了?

最多隔十天,劉仕建就要去軍屯村看看六十多歲的范有錢家裡,范有錢名叫「有錢」,命運卻偏偏讓他沒錢。他是個上門女婿,妻子去世之後,續娶了八十一歲楊秀珍做後妻,岳父侯興文八十六歲,女兒極度弱智。侯興文生病了,范有錢束手無策,劉仕建把他岳父送到醫院,還給了五百元。

新三龍公司是民和鎮招商引資來的茶企,公司王總住在黃柏山村村委會二樓,脫貧攻堅期間,按規定,王總不能再繼續住在村委會了,必須租住民房,但要租金五千元,鎮政府不能違規操作這筆錢,劉仕建把卡交給財務,手一揮:「這錢我先墊付著……」

楊文慨嘆:「這樣的墊付,我看到的都好幾萬塊了,也沒見著有哪筆錢回過他的包里。」

冉光會手機珍藏著一張她、女兒和劉仕建一家三口的照片。這是劉仕建從操場上下來時,女兒劉冉一央求照的。劉仕建一襲運動衣,母親伸手舉著手機,三個人眼看著鏡頭,眼睛裡滿是幸福。

二O一八年四月十四日,星期六,難得的一個休息日。劉仕建帶著妻兒到山上轉了一圈,女兒劉冉一很少有爸爸陪同親近大自然的機會,那天,她揀了好多山雞蛋,特別開心,仔細地把「戰利品」數了又數。劉仕建就靜靜地看著女兒滿滿的收穫。

「山林給了我們太多的驚喜,有爸爸陪著我到山林里去玩,真好!」劉冉一在日記里寫道。

發現劉仕建身體出了狀況,是脫貧攻堅臨近尾聲,冉光會發現劉仕建身體瘦了十多公斤。她看到全縣幹部為脫貧攻堅都掉了身皮,也就沒有多在意。反正劉仕建九十多公斤的身子,瘦點興許更健康。

二o一八年夏季的一個周末,民和突降暴雨,劉仕建擔心凱里村洞老河水庫發生險情,就連夜趕赴水庫,冒雨堅守在水庫邊,電話組織下游群眾轉移,直到險情排除,他回到單位,臉色很白,發燒不止,吊著輸液瓶工作,老降不下燒來,同志們才發覺不對頭,催促他趕緊去醫院治療。

二O一九年一月間,江口縣委書記楊華祥到民和調研中藥材產業發展情況,看到劉仕建蒼白的臉色,催促他:「脫貧攻堅任務重,時間再緊,你也得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啊!」

2019年8月7日,劉仕建到北京航天醫院住院

但為時已晚,劉仕建患上了白血病,而且已到晚期。

二O一九年三月,劉仕建已經瘦得不足四十公斤了,駕駛員楊文陪同他到北京航天醫院治療。民和人民捨不得仕建書記,得知劉仕建終於肯去住院了,自發捐了三萬五千多元,請楊文帶到北京,這錢劉書記用得著。得知大家為他捐錢治病,劉仕建這個大男人鼻子酸酸的。住了不長時間的院,他就強制要求回單位上班。路過江口縣凱德街道梵瑞社區易地移民安置區時,他到幫扶戶艾其剛家看望一下。艾其剛住七樓,劉仕建已經不能獨立登上樓了,是楊文幾乎是托著他到的艾其剛家。楊文邊扶著劉仕建邊悲想:劉書記啊劉書記,您承載了民和鎮的脫貧攻堅大業,怎麼就再不能承載起您的身體了呢?

四十出頭的艾其剛也是白血病患者,患病已有十多年,劉仕建東拼西湊給他籌措了三萬多元愛心款。搬遷到梵瑞社區之後,艾其剛還參與社區的管理。

看到骨瘦如柴的劉書記還喘著粗氣堅持來探視自己,艾其剛拉著劉仕建的手,聲淚俱下地說:「劉書記,您這麼關心我,我反正患這冤孽病已經多年,您又有那麼重的工作,要是我能夠把您的病一起轉移到我的身上來,讓我一個人承擔,那就好了。」

2019年5月7日,劉仕建(圖右一)深夜看望患白血病的貧困戶艾其剛。

劉仕建捂住艾其剛的嘴說:「快別這樣說了,哪個吃了五穀不生災呢?生病了不要怕,重要的是心靈不要也跟著生病,保持積極向上的生存態度,就好了。」

「劉書記,您的鼓勵讓我受益,真是沒想到,進入新環境了,我這個『廢人』還能進入社區管委會。」艾其剛一片感激之情。

一個人的身體,從九十多公斤降到不到四十公斤,需要多長時間?

劉仕建僅用了四百一十九天。

劉仕建去世後,冉光會的腦海里老閃現著南唐後主要煜的一首詞:「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劉仕建去世後,中共江口縣委追認他為脫貧攻堅優秀共產黨員,號召全縣黨員幹部掀起學習劉仕建的熱潮……

站在民和山頭,耳畔變換響起禮讚:駿馬奮進在高高的山崗……

九月九日,不是農曆重陽節,劉仕建去了,他終於得到了休息。

他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未帶走一絲塵埃。

也許,他並未走遠,只是像一粒種子,一頭扎進了泥土裡……

來源:梵凈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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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核:黃欣 編輯:覃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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