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貧寒,名揚耶魯,畢業後拒絕高薪回國,120人因此改變命運

2020-04-21   你的心做呀

晚清時期的中國,閉關鎖國的清王朝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國家面臨內憂外患,正處於帝國主義列強爭奪勢力範圍之際。

在此期間湧現了很多仁人志士,為祖國奔走呼號,獻策出力,力圖改變中國積貧積弱的現狀。這其中就出現了一位風雲人物,胸懷教育報國的理想,力圖使國家走上現代化之路,並且畢生都為此不屈不撓地奮鬥。梁啟超、孫中山等都對他極為尊重,稱他為「先生。」

他的照片懸掛於耶魯大學的一間名人展廳,一起懸掛的照片還有美國前總統柯林頓、小布希,還有其他從耶魯畢業的諾貝爾獎獲得者。

他就是被稱為「中國留學生之父」的容閎,又被稱為近代中國睜眼看世界第一人

圖 | 容閎

1872年9月12日,30名從中國遠道而來的孩子在美國舊金山上岸,這些身穿長袍馬褂,背後拖一根長辮子的孩子引起美國人的「觀者如雲。《紐約時報》報道,昨天到達舊金山的三十位中國學生都非常年輕,他們都是非常有才智的淑女和紳士。顯然美國人對這些拖著長辮子的孩子的性別搞不清楚。

這些孩子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留美幼童,他們是近代中國第一批官派留學生。

這些留美幼童的產生和一個人密不可分,他就是容閎。可以說,沒有容閎,即使清朝後來也會派出留學生,但是起碼要推遲很多年,更不會有幼童出洋留學這樣的奇觀。

容閎,1828年出生於廣東香山縣南屏村一戶農家,與當時已被葡萄牙占領的澳門僅一水之隔。當時的廣東沿海地區已經開埠通商,那裡有不少西方的商人、傳教士往來,當地人們的思想比較開明。容閎家庭經濟貧困,但是他的父母非常有遠見,認識到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家族的命運,把容閎的哥哥送進私塾後,在容閎七歲那年,把他帶到澳門一個洋人開辦的教會學校讀書。

之所以選擇這所教會學校,主要是因為學校免學費,還管吃管穿。既能讀書識字,又能解決溫飽,這對於一個貧困之家不啻於是個好的選擇。

學校既講授中文的四書五經,又講授英文的寫作、幾何、地理等學科。容閎在這裡接觸了西方最早的教育啟蒙。四年後,鴉片戰爭爆發,學校的創辦人郭士立夫人要回國,學校停辦。容閎輟學了,回到南屏老家幫家裡做零工維持生計。

如果容閎就一直這樣留在家裡做農活,也許就不會有以後的開創留學第一人的那個容閎了。

也許上天有意眷顧這個天資聰穎的孩子,兩年後,一位名叫布朗的牧師出現在了南屏村容閎家。原來學校複課了,布朗牧師要帶容閎回校上課。

圖 | 舊時的教會學校

容閎歡天喜地地跟隨布朗牧師來到了香港,學校由澳門搬到了香港,名字改為馬禮遜學校。原來郭士立夫人在離開時,特別囑咐布朗牧師說,以後複課時一定要這幾個小孩回來。當時聰慧的容閎給郭士立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846年底,布朗牧師因為健康問題要回國,離開前,說想帶幾個小孩回美國繼續學業,有誰願意跟隨他去。

容閎第一個站出來,隨後又有兩位同學黃勝、黃寬也站出來,表示願意遠赴美國讀書。

十幾歲正是一個孩子價值觀、世界觀形成的關鍵時期,在馬禮遜學校接受的西式教育,為容閎打開了世界的一面窗,對於他以後的人生形成了深遠的影響。

這是18歲的容閎為自己做的第一個重要決擇,這個決定改變了容閎的一生。這三個敢為人先的小孩後來都有不凡的成就。

容閎的成就自不比說,黃寬畢業於英國愛丁堡大學,成為第一位獲得西醫執業資格的中國人和中國西醫的創始人。黃勝雖然後來因為身體原因提前返回國內,但仍取得很高的成就,成為香港首位華人陪審員,並擔任過清政府駐美使館的翻譯,帶領第二批幼童赴美留學。

1847年4月,容閎和黃寬、黃勝跟隨布朗牧師抵達紐約。在布朗牧師的安排下,三個孩子進入馬塞諸塞州的名校孟松中學就讀,孟松中學是新英格蘭名校。容閎剛開始沒想到要去讀大學,因為原計劃是要讀兩年就回國的。一年後,黃勝因為身體原因返回國內,黃寬和容閎繼續留在美國。

1850年,黃寬和容閎中學畢業了。這時,容閎的思想發生了變化,西方的工業革命帶來的先進科技、文明深深吸引了他,他決意進入布朗牧師的母校耶魯大學讀書。

這時的他又面臨選擇,接受教會的資助繼續讀書是有條件的,其一是,學成之後回到中國做一名傳教士,其二是去英國學醫科,黃寬就選擇了去英國學醫科。但是這兩條路都不是他想要的。容閎那時已認識到貧窮落後的中國,最急需的是要學習西方先進的科技文化來提升國力,這隻有通過改變中國現行的教育來實現。他覺得學醫和傳教並不是中國最迫切需要的。

容閎拒絕了這兩條路,他想,雖然我貧窮,但是也有選擇自己事業的自由。

從這可以看出,容閎骨子裡的倔強,不肯輕易屈服的精神,以及他對教育報國理想的執著和堅守。

但是,耶魯大學的學費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容閎陷入了困境。

布朗牧師又一次伸出了援手,一個婦女協會願意給他提供資助,使得他能進入這所美國著名的高等學府。

進入耶魯大學後,拖著一根辮子的容閎引來了同學們的圍觀揶揄,容閎卻不以為意,刻苦學習。不到一年,容閎優異的學業成績震驚了他的同學們,並且他兩次獲得了英文大賽的一等獎,一個黃皮膚的中國人能獲得英文一等獎,這在很多老師和同學看來,不可思議,再沒有哪個人敢嘲笑容閎了,容閎因此名揚耶魯。

這時期的容閎,一方面為能夠接受西方先進的文化教育而欣喜,另一方面又想到閉關鎖國的祖國,人民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又感到十分痛苦。總想為祖國做點什麼,他認為,「以西方之學術灌溉於中國,使中國日趨於文明富強之境。」

中國的年輕一代應當享受與我同樣的教育利益,這樣通過西方教育,中國得以復興,變成文明富強的國家。我的志向就是去實現這一目標,而次目標猶如一顆明星,時刻指明我前進的方向。」

這時的容閎已確立了教育救國的理想,他常和同學談起,想讓更多的中國年輕人能走出國門來到西方留學。

1854年,容閎以優異的成績從耶魯畢業。在畢業典禮時,作為第一位獲得耶魯大學文憑的中國人,容閎引來很多人圍觀,都想看看這個厲害的中國人長什麼樣。

容閎是耶魯的驕傲,他的照片至今懸掛在耶魯大學的訪問展示廳內。

1854年11月,容閎拒絕美國高薪職位的聘請,懷著教育報國的理想回到闊別已久的祖國。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當時的中國,太平天國運動席捲全國,社會動盪,民不聊生。容閎報國無門,為了擴大人脈,他做過翻譯和茶葉生意,結交達官貴人,去安慶拜訪太平軍,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來達成自己的教育報國之志。甚至脫下西裝,穿上長袍馬褂,帶起了假辮子,以儘快融入國內社會。

1863年,一個好消息傳來,時任兩廣總督的曾國藩召見容閎,容閎欣喜若狂,機會來了。容閎奔赴安慶謁見曾國藩,受到曾國藩的賞識,籌建江南製造總局。曾國藩給了他一個五品的官職,自此,容閎正式進入晚清的政治舞台。

這次會見,容閎沒有提自己留學理想,因為他覺得機會還不成熟,但是他知道距離夢想近了。1865年8月,容閎從美國採購的機器到達上海,曾國藩看著嶄新的機器,讚不絕口,對容閎更加信賴有加。

1870年,天津百姓焚毀教堂,殺死傳教士釀起事端。曾國藩等大臣被朝廷派往天津處理爭端,容閎被派來做翻譯。曾國藩感到在越來越多的處理此類事情中,洋務人才的奇缺,「就像被束縛住手腳」容閎看到了機會,就順勢向曾國藩提出派遣留學生到國外學校的計劃。不料,竟夢想成真。

「一天晚上,我已睡下,有人把我叫起,說留學之事,已得到曾國藩的同意,他將和其他官員連銜上奏,請朝廷採納我的建議。我聽說後高興得無法入眠,那個晚上如夜鷹一樣睜著雙眼,又如騰雲駕霧,喜不自禁。」—容閎寫的《西學東漸記》記錄了當時激動的心情。

1871年9月9日,同治皇帝下旨,「依以,欽此。」這短短四個字,開啟了留美幼童的前無古人的計劃,容閎的理想變成了現實。

此時距離容閎回國已經十八年了。

此時的容閎已從一個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的青年枯等至一個長袍馬褂,歷經滄桑的中年人,他等這一天太久了。

夜郎自大的清政府被西方的堅船利炮打開了國門,驚醒了腐朽的朝廷當權者。

清政府決定從1871年開始,每年派三十名聰穎幼童赴美留學,四年共計一百二十名,學習軍政、船政,製造等,所有費用由清政府承擔,中國第一批官派留學生開始了。

1872年,第一批30名幼童從上海出發,乘船趕往大洋彼岸的美國。他們的平均年齡12歲,歷史上稱為「留美幼童。」在以後的三年間,又每年派出30名幼童赴美讀書,接受十五年的西式教育。

圖 | 留美幼童

這一百二十名幼童,抵達美國後,為了讓他們更快學習語言和適應美國文化,容閎安排他們進入了54個美國家庭生活。後來的事實證明,容閎的這種教育方式很適合孩子們。

容閎對這些孩子傾注了全部心血,經常到孩子的寄養家庭看望他們,和他們聊天,為孩子們排憂解難,關注他們的成長。

這些幼童很快適應了美國的教育,和他們的寄養家庭也相處融洽,迅速越過語言關,進入中學就讀。他們在學校成績優異,表現出色,熱衷於各種體育運動,成為他們所在學校的一道耀眼風景。

這時的容閎也收穫了愛情,娶了美國人瑪麗小姐為妻。瑪麗非常支持丈夫的留學事業,夫唱婦隨。

這引起了清廷駐美國留學局的不滿,認為容閎給那些孩子做了一個危險的示範。同時那些幼童剪辮著西裝,學會西方的生活習慣,也讓這些保守派的官員恐慌,憂慮幼童西化嚴重,以後不能為國家所用。

其實作為留學副學監的容閎和正學監的陳蘭彬,已經因為孩子們的學習問題發生了多次衝突,陳蘭彬指責容閎偏袒縱容孩子們,但是接受西方多年教育的容閎,很理解孩子們這些變化。

這些孩子正處於人生觀、世界觀迅速形成期,也正是好奇心最旺盛之時期,西方的高樓,現代化的機器,棒球、橄欖球、划艇,民主自由這些都是在中國想像不到的,對於幼童的吸引力是震撼的。

國內不少清廷官員本來就對派留學生出洋頗有非議,再加上美國這時掀起了排華運動,美國政府拒絕原計劃幼童入住軍事學院和海軍學院的要求。陳蘭彬等一批官員上書請求撤回留學生。

容閎為了留住孩子們,四方奔走,聯名一百多名美國大學校長和知名人士上書清廷,甚至前總統格蘭特先生也給李鴻章寫了一封信,陳述這些幼童的優秀出色,說這些孩子都是文雅謙遜有禮的紳士,學成以後定能回去報效國家,力主讓孩子們繼續完成學業。

但是,清廷去意已決,1881年6月8日,光緒皇帝下詔批准撤回留學生,原定十五年的留學計劃只進行了十年。

這時,已有五十多名孩子進入了大學,有二十多名孩子進入了容閎的母校耶魯大學,其他的有麻省理工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都是全美赫赫有名的學府。這些幼童中,只有詹天佑和歐陽庚完成了學業,(因為他們兩個的專業只需三年)其他的都沒有畢業。

1881年底,除去病亡的和中途輟學及執意抗旨不回的,剩下的九十四名幼童分三批撤回。

容閎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創,留學計劃就此折翼。這是容閎人生最艱難的時期,1886年,他的志同道合的愛妻瑪麗夫人,因病去世了。

「1880至1886年,為餘生最不幸時期, 畢生志願,橫被摧毀,同命之人,無端夭折,頓覺心灰,無復生趣」——《西學東漸記》

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遠在大洋彼岸的容閎憂慮國家的命運,寫信給張之洞,提供了不少抗日策略。後來,應張之洞的邀請,容閎回到國內,脫下西裝,又換上長袍馬褂,以示報效國家之決心。

當時的清廷還沒有一家銀行,容閎認識到銀行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性,提出了國家銀行計劃,時任軍機大臣兼戶部尚書翁同和極為賞識,上書朝廷,但是在快要成功之時,卻被橫生攔截下來,國家銀行計劃失敗了。

容閎心灰意冷,認識到清廷的內政腐敗,只有改變腐朽的政治體制,才能實現國家富強之路。這時,康有為、梁啟超發起了「維新運動」,容閎又看到了希望。他和維新派人士走得很近,出謀劃策,很多上書給光緒皇帝的奏章都是他起草的。

容閎在北京的家,成了維新派的聚集點,康有為和梁啟超非常欣賞他的遠見卓識,對他極為尊重,稱他為「純老,純公。」

沒有實權的光緒皇帝實行的變法,觸犯了以慈禧太后為首的頑固派利益,維新運動只進行了三個月就失敗了。光緒皇帝被囚禁,已近古稀之年的容閎被清廷通緝,被迫逃亡,逃亡過程中,結識了孫中山,這兩個香山同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1902年5月16日,容閎在香港維多利亞港口上船赴美國,此去,再也沒有返回中國。

容閎從耶魯畢業後,原本可以在美國過上中產階級的安逸生活,卻義無反顧地回到戰火紛飛、積貧積弱的國內,先是計劃通過教育改變國家的落後狀況,以一己之力設計和推動了首批官派留學生計劃,雖然中途夭折,但是那批走出國門看世界的幼童,在跟隨國家的命運沉浮中,以他們所學給當時閉塞的中國帶來了一抹陽光。

他們活躍在外交、教育、電報、鐵路工礦等領域,其中有成為清華大學首位校長的唐國安和北洋大學首位校長的蔡紹基,其他的有鐵路之父詹天佑,有成為民國首任總理的唐紹儀,有成為外交人才的歐陽庚、容揆等,有部分進入海軍的幼童在馬尾海戰中為國捐軀。

其中幼童中的李恩富在當年被強行召回後,重新回到了美國耶魯,以頂尖成績從耶魯大學畢業,留在美國出版業工作。

但是他沒有沉醉在舒適的中產階級生活里,而是選擇最為艱難的生活方式,在當時美國的排華潮中,始終堅持用筆和嘴為同胞吶喊,高喊「中國人必須留下,」即使因為祖國軟弱落後,他的聲音很難被聽到,但他還是堅持到生命最後一刻。

這些幼童雖然在西方生活了近十年,但是他們並沒有像清廷擔心的那樣,崇洋媚外,數典忘祖。

對於這些留美幼童,晚年的容閎很欣慰,他在《西學東漸記》里,寫道「今此百十名學生,強半列身顯要,名重一時。」

圖 | 著名留美幼童唐紹儀

回到美國的容閎,在生命的最後十年中,因為美國國內的排華影響,搬了七次家,在輾轉顛沛中,始終在關心著國內革命運動,為革命黨人籌集經費,聯絡人員,在武昌起義成功時,寫信給革命黨人,提了不少建議,以他深刻的洞察力表示出對革命前途的擔憂。

孫中山就任民國大總統時,寫信給容閎,力邀他回國輔政。這時的容閎已經病危進入彌留階段。

1912年4月22日,容閎在美國去世,終年八十四歲。

容閎受西方文化影響,並沒有迂腐的忠君觀念,在教育報國理想受挫時,轉而支持變法及革命運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的繁榮強盛。他以前瞻性的眼光,時刻走在時代的最前列,當時《紐約時報》評價他「今日新中國運動的先驅者。」

容閎的一生,深深地愛著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儘管祖國被帝國主義列強打得體無完膚,但他卻從沒有被嚇到,沒有退縮,堅持不屈不撓地鬥爭,屢敗屢戰。


「卓越的人的一大優點是:在不利和艱難的遭遇里百折不饒。」

就像他一個美國朋友評價的,「容閎從頭到腳,身上每一根神經都是愛國的,他熱愛中國,信賴中國,確信中國會有燦爛的前程,以配得上他的壯麗山河和偉大的歷史。

文 | 南國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