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江：分數是評估教育效果的唯一「神器」嗎？——解讀《超級課程》

不欲勿施，立己達人——

學校圍牆邊有條小路，按說應該僻靜，但事實上，它是貞元文化的活躍地帶。

因為，江子校長每日三次（大課間、午飯後、晚飯後）在此地散步。

攝於今日（4月28日）午飯後

散步的時候，你就看吧——

有時候數學老師來了，就著剛才教研關於觀念建構的話題繼續研討；

有時候班主任來了，描述班級的突發事件，就策略和原理尋醫問藥；

有時候來的是孩子，對剛才校長上《傳習錄》引發的哲學問題刨根問底……

就這樣，在折返的小路上，風雲際會，有電光火石不斷閃射。

過程中，還會不斷被去路邊雞鴨鵝窩的娃娃們阻截——江子校長，我撿到鵝蛋啦！江子校長，鴨子拉屎啦！江子校長，雞從窩裡跳出來逃跑啦！

當然，也會從籃球場傳出驚呼——江子校長！於是，他順著孩子的手指，一彎腰，拋回滾出場地的籃球；再一順手，撿起被風吹來的雜物，丟進垃圾桶。

也會被要求主持正義——江子校長，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跟你說說。於是，他就牽起他的小手（或者，是小手主動伸進了大手），本來正聊著課程的老師緩緩退下，順手拍下了他們的背影。

這就是貞元的校長——一個對「生命」感興趣的校長，帶著一群希望更多理解「生命」的老師，以日以年，切磋琢磨。

比如周日哲學共讀。

這次讀到的是老子《道德經》中的」偃武「章，有老師在最後的提問環節，對孩子通常狀態很好，但時不時』喪「一下的的狀態表示憂慮。

有老師出招：重申底線，配合後果承擔，以儆效尤。

江子校長說，你必須首先理解孩子，因為人有複雜性，你要接納孩子偶爾墮落，偶爾下沉的那一面，而不要覺得不可思議。

老師愁眉舒展：哦，原來第一重要的不是懲罰，而是理解！對呀，因為我們自己也有放假回家躺平刷手機之後懊喪的時刻啊！

但是，江子校長馬上「但是」——「停留於理解便夠了嗎？」

那還能怎樣？

「如果你沒有更好的行動，其實，你很難持續的保持理解。所以，我教大家一個最簡單的策略——就是你要用孩子感興趣的方式，想辦法讓他從這個不好的狀態中先拔出來。」

拔出來？怎麼拔？

「怎麼拔？他喜歡打遊戲，就先讓他打遊戲？喜歡賴床，就一直賴著？」

大家笑了。

「這不是拔，而是讓它陷溺的更深。生命是不能沒有方向的。就像水灑在桌子上，它當然到處流了，這時候，你要給它一個「勢」， 也就是一個引導，他就知道朝哪流了。當你發現這個孩子狀態不好的時候，能不能有一個童書共讀 ，有一個外出活動，有一場籃球賽，或者一起看個電影，有個主題討論？」

大家的眼睛亮了！

一個因為孩子的「喪」而引發老師的「喪」的事情，怎麼現在忽然變成了一個讓人躍躍欲試的興奮點？!可是，難道不是嗎？為什麼我們非要當那個拿著外在標準揮舞大棒的「執法者」，而不是一個基於理解而喚醒生命內在力量的「幫助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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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學校周三微演講。

學生髮展中心老師分享了一個轉學孩子的案例——這個長期住校，極度渴望父母關愛的孩子，以拒絕上課的方式要求父母接他回家。最終，回到父母身邊。

江子校長點評的時候說，從我對這個孩子的觀察來說，可能，他最根本的問題就是依戀母親，但是又沒有獲得母親的關愛，所以……」，他頓了幾秒，輕聲說，「如果我們中有人能夠替代母親的角色，那他的問題……多半會得到解決。」

那麼低的音量，卻仿佛一個驚雷，炸響在寂靜的夜空。

「但是」，江子校長接著說，「我是永遠不會對老師提這樣的要求的，這是遠遠超出底線的要求！除非有人自我選擇如此！」

「不過」，他又轉折了，「教育的奇蹟，從來不是用行政規定來創造的！一個孩子在特殊節點，如果你有一個特別的抉擇，可能，他的命運就會因此改變！」

心弦，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被輕輕撥動——不，狠狠撥動。

「無論如何，感謝大家對這個孩子所做的努力，無論是班主任、任課老師、宿管老師，還是學生髮展中心的老師，在過程中都付出了很多很多心血。我們的班主任敬茹姑娘，剛剛大學畢業，就遭遇了這樣的問題，非常不容易。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也是你的幸運，因為你看到了這樣類型的孩子，這對豐富你對教育，對生命的理解，有超出想像的意義。」

點評結束了。

老師們走出教學樓，貞元的校訓在牆上熠熠生輝——不欲勿施，立己達人。

貞元校訓：不欲勿施，立己達人

江子校長曾經非常認真地說，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比儒家這八個字更好的教育原則。

是啊，生命如此神奇，如果我們的能力不夠，那麼，就「恕」——恕，不是高高在上的「寬恕」，而是共情神入的「理解」，之後，返回自身，去修煉；如果我們覺得還能做點什麼，那麼，就去「愛」——愛，是在對生命悲憫基礎上的創造，是拯救一隻昏厥的知更鳥重新回到巢中的行動。

所以，校訓這八個字所代表的儒家之「恕」與「愛」，是自由——不是本能層面的恐嚇或引誘，不是情感層面的捆綁和牽絆，也不是狹義理性層面的利害考量——而是自由，人之為人的自由！

自由，便不是外部要求，不是行政命令，而是被喚醒、被點燃、被召喚的生命所做出的自我抉擇。

有人說江子校長不講管理，他不分辯。有人說江子校長最會管理，他也不置一詞。或許，他的心裡，輕輕唱著校歌——

蘭之猗猗，幽幽其芳；

荷之清清，亭亭其香；

以春以夏，我行四方。

以春以夏，我行四方。

秋風陣陣，南山菊黃；

雪霜茂茂，寒梅獨放；

以秋以冬，我行四方：

逝者如斯，心何所向？

以日以年，如花綻放；

天地悠悠，眾美其香；

立己達人，我行四方。

立己達人，我行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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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育實驗， 是一個以教師專業發展為起點，以通過「營造書香校園、師生共寫隨筆、聆聽窗外聲音、培養卓越口才、構建理想課堂、建設數碼社區、推進每月一事、締造完美教室、研發卓越課程、家校合作共建」十大行動為途徑，以幫助新教育共同體成員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為目的的教育實驗。

新教育新在何處？ 對於我來說，當一些理念漸被遺忘，復又提起時候，它是新的；當一些理念只被人說，今被人做的時候，它是新的；當一些理念由模糊走向清晰，由貧乏走向豐富的時候，它就是新的；當一些理念由舊時的背景運用到現在的背景去續承，去發揚，去創新的時候，它就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