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晨曦之鎖 [1]
[英] 狄蘭·托馬斯
海岸 譯
一旦晨曦之鎖鎖不住
我那蠕蟲般長長的手指 [2] ，
攔不住我拳沿周遭奔騰的大海，
時光之嘴，像海綿一般吮吸
每一折葉乳白色的酸汁，
吞食而竭胸乳間流淌的水域。
當乳汁般的大海被吸盡，
乾涸的河床一覽無餘，
我派遣生靈去巡視我的世界，
大地自身長出毛髮和骨骼，
靠神經和大腦將我縫在一起，
我的瓶狀之軀系上他的肋骨。
我的引信定時引爆他的心，
他像點燃的火藥爆裂，
隨太陽度過一段短暫的安息，
但當星星們，一旦成形，
在他眼裡拉動入眠的秸稈，
他就將父親的魔力溺斃在夢裡。
墓穴里所有孩子 [3] 都披上盔甲，
紅髮的癌腫依然存活於世，
患上白內障的眼睛被蒙上屍布；
有些死者鬆開叢生的下頜，
成袋的血液放飛成群的蒼蠅；
他用心熟記死亡的一覽表 [4] 。
睡夢在巡航時光的潮汐；
墳地里乾枯的馬尾藻
要將死者交給 [5] 操縱的大海；
睡夢在海床之上無聲碾過
而魚餌就此喂養鬼魅
他們透過花叢去潛望天空。
從酸橙樹上垂落的弔死鬼
幽靈般轉動螺旋形的四肢，
那柏樹少年隨雞鳴而亡，
這些那些入眠的追夢人
全都成了神情恍惚的乳兒，
在後面抨擊想像中的傻瓜。
一旦晨曦的螺杆被人轉動，
母親的乳汁僵若砂礫，
我派遣自己的使節走訪光明；
他卻有意無意地墜入夢境，
念動咒語召喚屍體之形，
在他心中劫取我的體液。
醒來吧，沉睡者，去迎向太陽，
小鎮早起的勞作者，
就此離別被謊言麻醉的阿諛奉承者；
光的柵欄一一倒下，
除了敏捷的騎手，一切都被摔下，
而世界從樹梢垂落 [6] 。
譯註：
[1] 此詩寫於1933年11月11日，修訂於1934年，同年發表於《新詩》，收錄於詩集《詩十八首》。此詩主題涉及出生後青春期自我探尋的性幻想以及成人面對生死進程的思考。
[2] 此句首個「locks」（鎖）是名詞，第二個「locked」（鎖住）是動詞。雙關語「twilight」，既是「晨曦，曙光」，也是「暮色，暮光」。首節描寫孩子出生、吸奶、斷奶的進程。
[3] 原文「issue」，指「孩子；子嗣」。
[4] 原文「Christ-cross-row」，指「一覽表；入門知識」。
[5] 「將死者交給」（Gives up its dead），典出《聖經·新約·啟示錄》20:13 使徒約翰的話語：「the sea gave up the dead which were in it」（於是大海交出海底的死人），接受最終的審判，蘊含「天啟文學」的象徵意義。
[6] 世界因成熟「從樹梢垂落」（hang on the trees）。
| 狄蘭·托馬斯（Dylan Thomas，1914—1953），二十世紀英美傑出詩人，生於英國南威爾斯斯旺西一個基督教新教家庭。打小自詡為「庫姆唐金大道的蘭波」，19歲時首次公開發表詩作就引起轟動。被稱為「瘋狂的狄蘭」，嗜酒，以狂放的朗誦才能征服了無數人。他傾心於製造詞語遊戲、語言變異直至荒誕的境地，用詞語營造一種迷醉和癲狂。一生短暫，正式出版詩集多部，影響了一代人。1953年11月9日，他在紐約做詩歌巡迴朗誦期間，不幸英年早逝。
題圖：Eileen Agar | Head of Dylan Thomas (1960)
*本詩選自《詩光年·飛地詩歌歷》7月21日 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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