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我在成都的生活,好像也是一場芙蓉秋夢

2019-11-24     漫成都

11月23日,流沙河離我們而去了。他生命的指針,停在了88歲上。

而就在這一天,他的新聞還曾幾度反轉,因為一位知名文人的提前誤傳,讓媒體們報道後,又紛紛闢謠,並引來各種責備之聲,可見全川乃至全國讀者對他的關注和喜愛,然而,在當天15時45分,先生還是沒有繼續他「蟋蟀」的歌唱。

流沙河是成都金堂人,身兼詩人、作家、學者、書法家多重身份,著作等身,詩作《就是那一隻蟋蟀》《理想》被中學語文課本收錄,所以全國人民對他都很熟,在微博上,很多網友都提到,自己讀書時寫作文,都引用過他的《理想》: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點燃熄滅的燈;

理想是燈,照亮夜行的路;

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

是不是一看到,就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但流沙河本人,雖然被稱為「著名詩人」,卻當作「國際笑話」,他說,自己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成都文化人」。他這一生,和成都緊緊綁在一起,把自己喚做「舊時代最後一批成都少年郎」的他,不止一次表達對成都的深愛:

我有幸生於斯,讀於斯,笑於斯,哭於斯,勞役於斯,老於斯。

「世人終將逝去,唯流沙河長流」,《漫成都》也謹以這篇小文,追思流沙河先生。

流沙河為什麼叫流沙河?在媒體各種採訪里,他說,這個問題,他回答了幾十年。

不了解情況的人,總以為是和《西遊記》有關,他曾親自闢謠,說「如果在20歲以前讀過《西遊記》的話,就不會取這個名字了」,為什麼?因為讀了《西遊記》後,才知道流沙河裡有很多妖怪,那這個名字太糟糕了。

「一個人總希望他的名字要美好一點,等我知道之後,這個名字已經上到工作證了,不能改了。」

他原名余勛坦,筆名以前叫流沙,讀中學的時候,他就愛好文學,喜歡寫詩,「流沙」是他的筆名,取自《尚書·禹貢》,在許多媒體報道里,是取自「支東至於海,西至於流沙」一句,可能有筆誤之嫌,原文應該是「東漸于海,西被於流沙」。

為什麼會多一個河字,還是他後來發現,有一位詩人前輩,也叫「流沙」這個筆名,因為「先來後到」的關係,他就在名字後面加了一個「河」字。

不過,在晚年時,他也曾為筆名感到苦惱,說自己一生糊裡糊塗,連很多熟人都不知道他原名叫什麼,連身份證也是「流沙河」,是他終生的遺憾:

「恐怕只有死了以後,到閻王爺那裡去重新交代,免得陰間的祖先不認我是後人!」

在很多文學青年心裡,余光中享有盛譽,這少不了流沙河的功勞。

作為《星星》詩刊的創辦人,流沙河開設專欄,介紹台灣現代詩,合為《台灣詩人十二家》,其中就有餘光中,流沙河是第一個把余光中詩作介紹到大陸來的人,人們多識余光中,也是從「蜀」開始的。

流沙河、吳茂華夫婦與余光中

第一次讀到余光中的詩作時,他就拍案叫絕,稱讚為:吾始見真龍!

他對余光中的詩作評價很高,說其:一貫具獨創性,不屬於哪一派,相反,倒影響了一代詩風,常被青年詩人模仿。他在不少詩里流露的民族之愛、故國之思,都能給讀者以正面影響。

余光中

余光中則回應:流沙河是蜀人,我因抗戰歲月在四川度過,也自稱「川娃兒」。流沙河本名是余勛坦。他賞識我的詩,當然不是因為同鄉又兼同宗之誼,不過這種因緣也添了巧合之喜。

兩個人不僅惺惺相惜,還如同古代詩人般,有唱和之誼,余光中曾經寫信給流沙河,借四川的蟋蟀,談故鄉之思。

流沙河在成都青白江城廂鎮的老家,早已經成為文化地標

余光中寫下了著名的《蟋蟀吟》,其中有這樣的句子:就是童年逃逸的那隻嗎?一去四十年,又回頭來叫我?

而流沙河則用《就是那一隻蟋蟀》回應:就是那一隻蟋蟀,在海峽這邊唱歌,在海峽那邊唱歌;在台北的一條巷子裡唱歌,在四川的一個鄉村裡唱歌;在每個中國人腳跡所到之處,處處唱歌。

因為詩作《就是那一隻蟋蟀》《理想》被中學語文課本收錄的關係,流沙河被國人所熟悉,也被冠以「著名詩人」的稱號。

關於詩作被收錄,他還開過玩笑,說每次去學校,孩子們就要表演背《理想》,自己站在那裡很有犯罪感,「如果我當初寫短一些,他們也不可能這樣子辛苦。」

流沙河在校園給學生們上「畫字課」

雖然名氣很大,但他很快就停止了詩歌創作,宣布封筆,流沙河說,自己腦子是清醒的,他理性大於感性,「我的詩都是骨頭,沒有肉」。

對余光中一直評價很高的他,更是說,「算了算了,不寫了,我怎麼寫也寫不出他們那樣的好詩來。」

他對詩人這個身份,特別是「著名詩人」這個稱號表示抗拒,他把它稱為「國際笑話」,說自己無需自我美化,也不要那些虛榮,他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成都文化人」,其他都不要。

他的選擇,是棄詩從文。

在接觸到許慎的《說文解字》後,仿佛開啟了流沙河新世界的大門,他從每一個字中,得到了巨大的樂趣,甚至形容為「像毒癮一樣,每認識一個字就快活得不得了。」

數十年來,他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了「字」上,埋首於甲骨文、金文和篆文中,挖掘每個文字背後的故事,他甚至有過「十年浪費於寫詩」等說法,寫「字」對他而言,被稱為「自己做過的一點真正有意義的小事」。

在對字的考據探究中,他寫出了《白魚解字》《正體字回家》《文字偵探》等專業著作,他對此表示滿意,以「白魚」自比,說:白魚又名蠹魚,蛀書蟲也。勞我一生,博得書蟲之名。

而這些研究成果的出爐,甚至讓他表示:

前面是終點站,下車無遺憾了。

流沙河對成都有一種深情。

十多年前,他就在成都圖書館,開啟了每月一次的講座,每次都座無虛席,276個座位,往往會湧進近400人,甚至有熱心讀者送菜給他吃。

聽他講座的人,男女老少,什麼人都有,雖然從《詩經》講到唐詩宋詞,用方言演講的他,卻深入淺出,常常說出「李白同志太驕傲,不會搞人際關係」「李白一開口就直接說妹兒(楊貴妃)你好乖哦,那肯定是被處分」這種話,引得人們哄堂大笑。

對他而言,年近八旬才開始做的講座,每次近兩個小時,對身體其實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但他依然堅持下來了,他的身邊,常常放著金嗓子喉寶,這是多年講座,給他留下的後遺症,而把他帶走的,也是喉癌。

他把講座,當做自己的義務和責任,「因為我是舊社會接受教育的最後一代人」,也因為他對成都的深情。

把自己稱為「舊時代最後一批成都少年郎」的他,說自己深愛成都:

我有幸生於斯,讀於斯,笑於斯,哭於斯,勞役於斯,老於斯。

流沙河曾經寫過一本書,叫做《老成都·芙蓉秋夢》。

流沙河在書里寫孟昶遍植芙蓉,早上開花,晚上凋落,也讓他想到自己,「一轉眼就到80多歲了……時間快如飛,人生短似夢,更好像芙蓉花早開夕敗。我在成都的生活,好像也是一場芙蓉秋夢。」

而這一場芙蓉秋夢,終究離我們而去了。

文字 | 萌鹿

圖片 | 視覺中國,部分來源於網絡

編輯|棐溪

監製丨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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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Pfv3n24BMH2_cNUg47-L.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