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豆芽
「好嘞是貴蜜，不好嘞是敵蜜。」
「這是一個Lonely（倫理）的問題。」
「拱（滾）出去，拱的圓圓（遠遠）的」
「笑擁（暈）了」
......
近期的網際網路頂流，無疑是博主@感悟心理學完顏慧德，凌亂的髮型、略顯土氣的造型，一本正經地回答網友提出的各種「奇葩問題」，再配合上「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的標籤。很多不知所以然的網友不禁疑問：這位真的是心理諮詢師嗎？真的是北大畢業嗎？
其實只要認真看一會兒直播的內容，就會發現並沒有什麼「含金量」，所謂的諮詢就講一堆正確的廢話，甚至有些前後邏輯都不通順。
但正是在這些正確的廢話中，誕生了一個又一個的出圈熱梗。
因此，雖然很多網友都在質疑其標榜的北大學歷屬於造假，甚至不少網友特意在直播中就學歷真實性與博主本人進行驗證。但對於完顏慧德本人及大多數看熱鬧的網友而言，學歷並不是這場「網際網路狂歡」中的關鍵信息。
畢竟完顏慧德的走紅，也並非專業的心理諮詢及身份背書，而是因為其神似上一代網際網路頂流「三夢奇緣」的長相和聲音，以及獨特的口音。很多網友表示「以為是三夢奇緣在玩變裝」、「這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一直以為完顏慧德心理諮詢師是三夢奇緣給自己按的人設。」
沒有刻意搞笑，但卻在網友的解構中誕生於了無數網友爭相模仿的網際網路熱梗，被「老天爺追著喂飯」的完顏慧德，不僅短時間瘋狂漲粉，其內容還引發了大量的模仿與二創，很多網友甚至專門去直播間付費連麥。
但與契合網友獵奇、審丑情緒的三夢奇緣等網紅不同，完顏慧德的爆火背後，其實還滿足了網友們「反精神內耗」的大情緒。同時，完顏慧德的各種熱梗也並非靠本人的「才華」，而是在與網友的互動中誕生、在網友的大規模解構下走紅的。
不僅僅是「樓蘭語」，其實解構文化一直存在於網際網路中，從早期的無意義、純娛樂的各類鬼畜視頻；到中期具有強攻擊、強反諷意味的，對於偶像明星及熱點公眾人物的解構；再到如今弱化攻擊、強化自我消解的「樓蘭語」，其背後不僅是年輕人心理的變化，也與解構權力的逐步下放有關。
總體來看，完顏慧德引發的其實是網友們的主動造梗熱情，這種全民參與的「造梗狂歡」將完顏慧德推向流量巔峰。而且這種造梗熱情，不僅在日常的直播連麥中上演，還蔓延到了完顏慧德的直播帶貨中。
雖然因為長相和聲音神似三夢奇緣而被網友們統一歸為「抽象派網紅」，但完顏慧德起初並不是走「抽象派」、「土味」的路線。
追溯其早期發布的短視頻，不論是內容還是形象，都非常正常且普通。其官方帳號目前可見的最早的一條視頻發布於2019年5月，當時完顏慧德發布的主要是一些不痛不癢的心靈雞湯，例如「怎樣激發自己內在的潛能」、「如何培養孩子優秀品質？」，再配上舒緩的BGM，像極了父母們會喜歡、並轉發的內容。
彼時的完顏慧德在視頻中的表現，也略顯生疏。造型雖然不至於時尚，但髮型乾淨利落、衣著整潔，有些視頻中甚至還能看出是精心打扮過的狀態。當然，早期的完顏慧德所吸引的，也主要是一些中老年人。
在評論區，還有一些當年的留言表示「說的太好了」、「支持你」。但隨著完顏慧德的走紅，這些早期內容也被網友們考古，並且在評論區留下了近期的各種經典熱梗。
不過，完顏慧德走紅的契機，多少帶著一些意外因素。
雖然從2019年開始就在頻繁發布短視頻了，但並沒有引起高關注度，直到被網友扒出來長得像三夢奇緣，除了長相神似，連說話的聲音、語氣都非常相似，因此完顏慧德剛火的時候，很多網友將其稱為「一夢奇緣」。
三夢奇緣也是草根逆襲的典型案例，2021年因為一句「『有點像楊冪』、『謝謝』」意外走紅，此後，逐漸掌握流量密碼的三夢奇緣開啟了模仿楊冪的「黑紅」之路，並且不斷迎合網友們畸形的審丑情緒，但後來因為過度碰瓷引發批量舉報，最終其直播間被永久封禁。
雖然長相相似，但完顏慧德並沒有藉此機會去蹭三夢奇緣或者楊冪的熱度，而是憑藉獨特的口音創造出了一門新的網際網路語言體系——「樓蘭語」，並引發了網友們的大規模模仿、二創，甚至還開發出了《樓蘭語考試》、《樓蘭語速成指南》等內容。
而上一個引髮網友集體參與狂歡的網際網路語言，還是「郭語」。如今不會兩句「樓蘭語」，都不好意思稱自己為網際網路5G衝浪選手。
完顏慧德的爆火不僅是長相和口音造就的偶然，也是「反精神內耗」的大眾情緒下的必然。
早期的郭老師、三夢奇緣都是通過滿足審丑情緒而達到解構主流精英文化的效果，而完顏慧德並不是完全是獵奇、審丑的取向，而是通過一系列身份的反差、荒誕的邏輯為網友們提供了一個「反精神內耗」的形象。
最顯著的就是精英人設標籤與荒誕「樓蘭語」之間的反差感，雖然真假沒有定論，但完顏慧德用「北京大學心理學」、「幫助多人走出心理困境」、「參與心理學項目的研發」等高端title營造出了精英的外在人設。不過，一開口儘是毫無營養的車軲轆話，連外表都與體面的精英人群形象相差千里，這種反差與荒誕為網友帶來了不少樂趣。
其次是用反常的邏輯和「樓蘭語」解構嚴肅議題，基於心理諮詢師的人設，完顏慧德在直播間與多位網友進行連麥，一邊呈現出仔細記筆記、認真傾聽的樣子，一邊給出意料之外的答覆。例如一本正經解讀「閨蜜和敵蜜」；在網友提出「為什麼我媽結婚不帶我」的問題時，完顏慧德不僅沒覺得荒謬，還直言：「因為你是她的拖油瓶。」
當然，很多上麥的網友也是為了找點樂子，因此編造了很多奇怪的問題。但「拖油瓶」、「抑鬱症活該」等言論還是讓完顏慧德受到了不少爭議。
完顏慧德絕不精神內耗的態度，也貢獻了不少名場面。面對黑粉，完顏慧德絲毫不懷疑自己，而是選擇正面剛，喊話「拱（滾）出去」。
即便是榜一大哥，看不順眼也會被移出直播間，某次直播中，因為使用完顏慧德的惡搞表情當頭像，榜一和榜三大哥都被無情地踢出了直播間，完顏慧德「一定要忍讓」的話音未落，就將其移出了直播間。網友們紛紛表示：「忍不了一點兒。」
不論是反差感營造出的荒誕喜感，還是絕不內耗的精神態度，都吸引了大量網友的注意力。從早期的雞湯文到現在的「樓蘭語」，從只有中老年人關注到備受年輕人追捧，完顏慧德一步步被推向「頂流」。
網際網路草根文化的崛起，造就了三夢奇緣、郭老師、完顏慧德等網紅的爆火，也催生著解構文化的變遷。
從具體的解構形態來看，早期很多網友只是將一些經典影視作品、傳統文學等內容，通過二創轉化成鬼畜的、魔性的短片，以滿足無意義的娛樂，大多數人也只是為了看個樂趣。在B站，至今還看到早期UP主們對《三國演義》、《紅樓夢》的鬼畜二創。
但隨著網際網路解構文化的進一步發展，很多網友開始帶著攻擊、反諷的目的去解構一些偶像明星、熱點公眾人物。「蔡徐坤打籃球」就是當年著名的鬼畜案例，其背後反應出的就是網友們對於蔡徐坤代言NBA的不滿，而在蔡徐坤之前，吳亦凡、楊超越等偶像藝人也都被UP主們剪輯過鬼畜視頻。
這一階段，解構文化帶著強攻擊性，主要是為了表達不滿與諷刺，帶著泄憤的目的。因此，很多靶心人物選擇加入解構陣營「自黑」，也有些選擇「律師函」正面攻擊。
而從郭老師、藥水哥等草根網紅的崛起開始，解構文化又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包括如今的完顏慧德在內，這一階段的解構文化更多是反主流文化與審美，網友們通過追捧一些審丑、獵奇的內容，去解構嚴肅議題，製造出現一些熱梗來自我娛樂、自我消解、反精神內耗，以緩解緊張負面的情緒，而承載這種解構文化的載體就是「郭語」、「樓蘭語」等。
因此，完顏慧德的走紅雖然有一定的偶然，但背後的解構文化一直根植於網際網路中，在不同時代以不同的面貌呈現，反應的也是不同的大眾情緒。
而完顏慧德引發全民造梗，也與解構權力的下放有關。
早期雖然也是素人網友主導的解構，但是這些惡搞、鬼畜的二創內容還是非常考驗專業剪輯技能，能真正參與解構的都是所謂的「大神」，有一定的專業門檻，更多網友只是去使用、傳播。
而到郭老師、三夢奇緣等網紅開始，社交媒介的互動性讓更多網友參與進來，比如郭老師直播時，很多網友會在評論區發文去激怒、引導郭老師，以得到本人的回覆，也因此誕生了不少網際網路梗。藥水哥的走紅，也是因為其與網友長達7小時的罵戰。
但在郭老師時代，很多梗的誕生還是基於網紅們個人的一些「天賦」、或對網友獵奇心理的迎合，完顏慧德則是直接成為網友們造梗的一環。雖然完顏慧德也有大量專業向、考驗剪輯技能的二創內容，比如《完顏慧德把皇上氣擁了》就是與《甄嬛傳》的混剪，還有網友將各種「樓蘭語」製作成了歌曲並剪輯了MV。
但不同的是，完顏慧德各種熱梗的誕生，就是網友們高度參與的結果。
例如「Lonely的問題」、「拱出去」等熱梗都是與網友的連麥中無意間誕生的，再經由很多網友的傳播，便進化成了「樓蘭語」。因此，即便只是打著諮詢的口號說一些車軲轆話，並且3分鐘收費100元的直播連麥，依舊有無數網友排隊「花錢」。
因為很有可能，下一個熱梗就是自己造就的。
很多網友編造故事與完顏慧德連麥，只期望得到一些出其不意的答覆；有些網友則是連麥將一些基於「樓蘭語」二創的歌曲讓本尊聽一聽；而有些「樓蘭語」十級學家，甚至模仿完顏慧德的口音，在直播間進行連麥；當然也有不少網友只是想蹭一波流量。
但不論如何，完顏慧德在直播間為大家提供了一個可以深度互動、共同造梗的場域，吸引了無數人參與這場造梗狂歡。
高熱度甚至還吸引了藝人的光顧，R1SE成員趙磊就連麥了完顏慧德，並諮詢「老師我一會兒演出了我緊張怎麼辦」，還詢問「能不能說一句iPhone手機」。當然，完顏慧德還是保持了一貫的人設，直接掛麥並表示「不要沒事找事」。
這種深度參與的造梗，甚至從連麥直播持續到了直播帶貨。成為「頂流」的完顏慧德逐漸享受到了流量帶來的紅利，並開啟了頻繁的直播帶貨，帶的產品主要是一些零食特產。商品櫥窗也掛著427件商品，不僅有紫薯干、堅果酥，還有《婚姻心理學》、《溝通心理學》等倡導成功學、心靈雞湯相關的書。其帳號顯示，總共有2.7萬+跟買人數，2萬+已售件數。
然而，對於網友們來說直播帶貨也是大型造梗現場。完顏慧德直播帶貨的評論區，基本上都被「樓蘭語」刷屏，而且不少產品也有了相應的「樓蘭語」，如「無辜（無骨）雞爪」，還網友評論「因為我給女朋友堅持買奶棗，女朋友感動了接受了我的求轟。」
從連麥到帶貨，一場大型「造梗狂歡」正在完顏慧德的直播間上演。
這一方面，是因為社交媒體的玩法逐漸豐富，比如不需要額外成本，只需要直播連麥就可以參與「造梗」，另一方面，是如今的網友們在網際網路中由「旁觀者」到「主人公」心態的轉變。
復盤完顏慧德的爆火路徑和背後的邏輯，可以發現這並非本人刻意營造的結果，而是網友們自發的參與，將其推到了流量巔峰，完顏慧德本人也抓住了這一機會和流量紅利。
雖然不知道完顏慧德還能火多久，但可以確定的是，完顏慧德不會是網友們唯一的網際網路「老師」，過度消費之後，急於釋放生活壓力的網友們也會尋找下一個「N夢奇緣」，再造一場網際網路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