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女人,我被槍頂住了腦袋

2020-04-10     知音真實故事

1

我叫陳軍,70後,曾作為一名偵察兵,駐守在祖國邊防線。擒拿格鬥,各型車輛駕駛,是每天必訓的課目。

1994年退役後,我順利地考入了警察隊伍,成為一名交警。在民眾的心目中,交警既沒有手銬,也沒有手槍。除了標準的手勢和雪白的警服,很難讓人產生敬畏之心。

即便如此,我在這個崗位上一做,便是20多年。

我執勤的地點在312國道蘭州段邊上,負責十幾公里國道上的巡邏及事故。全年365天,不管春夏秋冬,不管颳風下雨,我都頂著白色的大檐帽,穿著反光馬甲,指揮來往的車輛,處理各種違章。

每逢路況和能見度都不好的時候,我們中隊幾乎所有人都要傾巢出動,查看路面情況,處理因為災害天氣所引發的各種事故。

(執勤路段)

如果事故沒能及時處理,就可能會引發追尾、擦撞等事故。甚至在我們處理事故的時候,也會有車從背後撞上來,每年都有交警因此而犧牲。

穿梭在車流中,各種危險不言而喻,父母和妻子都跟著我提心弔膽。每次我回家預定的時間晚了,妻子就會急得在屋裡團團轉。見到我,她的眼神轉為驚喜,我總會不由地心中一熱,故意調侃:「怕什麼?你沒聽說嘛,禍害活千年!」

妻子泫然欲泣:「你一定要小心啊,你可是我和姑娘的靠山。」我趕緊承諾,下不為例。

可遇到緊急的任務,我仍會24小時、48小時、甚至72小時的連軸轉。在風裡、雨里、雪裡堅守。腳凍腫了,跺跺;人曬中暑了,緩緩,下一個任務,繼續執勤。承諾,早被雨打風吹去。

每逢年節,妻子尤其的發愁。記不清是哪一年的大年初一,妻子見我收拾行頭,忙問:「陳軍,難道今年又讓我一個人回娘家嗎?別人又要問我是不是離婚了?」

「要不,讓姑娘舉個牌子,上面寫上,我爸在加班。」我開始為今年加班尋找可行性。「爸,我才不聽你忽悠,那樣會妨礙交通。」姑娘嘴上站在了媽一邊,實際上卻擋住了她,我趕緊奪門而逃。

剛剛來到執勤點,我就看到一輛卡車司機邊開車邊把左手臂搭在車窗外面。看見這危險的一幕,我用喊話器糾正他的錯誤,並上前截停了他的車。他雖收回了手臂,回應時卻不忿:「曉得了,曉得了,大過年的也不讓人放鬆點。」

這位卡車司機和大多數人一樣,一看到交警,就以為我們是來和他們作對的。實際上,我們的每一句提醒,都是無數駕駛員們用血與淚的教訓總結出來的。身為交警,這樣不被理解的時刻,特別多。

2

2005年7月的一個雨天,我們中隊轄區國道一個路段削山擴寬,開挖的山石過雨,極易形成泥石流,車輛通行有危險。我們設立警戒標誌,並攔截意圖通過的車輛繞行。繞一下大約多走四五公里路,絕大多數的司機都聽從勸導,繞路駛離。

可有一輛開白色寶馬車的女司機,不但謾罵攔路輔警,更是直接沖了過去。那個路段是一個z字形的路段,每一個轉折都只有100米左右,擴寬的路段就在那個z字中間。因地勢限制,我們路障設得離那個可能出險的地方只有百十米。

她車速快,眨眼間就衝到了危險路段。果然,山上的土石往下滾落,我們趕緊過去查看時,落下來的泥流從她車前已涌過。如果她再往前開一米,泥石就會把她的車掩埋。而她車子的一隻前輪已被泥漿包圍。

(曾發生泥石流垮塌路段,已是修築一新的水泥路基)

此時,女司機早已嚇得臉色發白。我們指揮她倒車,她手足無措,連怎麼倒車都不會了。最後,同事冒險上前幫她把車倒了出來,她這才脫險。我批評了她兩句,她反而質問我,「你們為什麼不在天晴的時候,對那個路段進行加固?」

面對她的無理取鬧,我們在為她慶幸脫險之餘,只好給她奉上了一張罰單。

對於有些人來說,交警的罰單還不及一頓快餐的花費。他們不痛不癢,依然我行我素,想怎麼開就怎麼開,想怎麼停就怎麼停。而且擋道以後,你給他打電話,他死活不接。

萬般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叫來清障車,把他的車拖走。這下他倒是急了。他急的不是檢討自己違章,而是維權:「你們憑什麼拖走我的車,你們這是越權,老子要告你們。」

沒辦法,我們只好讓他參加學習班。經過三天的學習以後,他才老實了下來。滿面的誠惶誠恐,點頭哈腰的認錯服軟,可是等他把車領走以後,依然阿Q如故。

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每一個交通違規背後,都對應著慘痛的事故,甚至是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教訓。

3

2010年,我參與處理了第一個因超載引發的血案。

這起血案的主人公張平,是一個開「後8輪」渣土車的司機。張平長得牛高馬大,可是性格比小姑娘更婉約,人也本分老實。

他每天開著渣土車,天不亮就上路,一直能跑到晚上的十一二點。轄區內有這麼一個隱患,讓我們非常頭疼。我們警告、扣車,甚至強制他休息過,但成效都不大。

他說車是貸款買的,利息很高,想早日還上貸款。得知他的孩子還不到1歲,我勸他:「不要這樣乾了,要為你老婆和孩子想一想。超載和疲勞駕駛都是違反交規的,你要是出了事,老婆孩子可怎麼辦?」他回復我的是苦笑。

我苦口婆心,他繼續裝傻充愣。有一次我又逮住他的時候,他甚至問:「陳哥,我是否在哪兒得罪你了?你怎麼老盯著我不放?」簡直豈有此理!

那年秋天,張平給人拉水泥。為了多賺運費,他依然裝的超多,超載達300%。如此重壓加上顛簸,以致他的一個車輪的八根固定螺栓全部折斷。

據事後張平的交待,當時他的車子正行駛在一座高架橋上,他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個脫落的車輪在跑。他還和同車的貨主開玩笑說:「你看這是哪個傻蛋的車輪丟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是自己車的車輪,趕緊靠邊停車。

停車後,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車輪在高架橋上東沖西撞,最後一個彈跳墜了下去。高架橋的下方是個馬路市場。

等他滿頭大汗衝到那個車輪蹦下去的地方時,下面圍著一圈人。一個女人抱著孩子頭破血流,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兩人一動不動。

看到這一幕,張平當場昏了過去。

我在醫院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左手掛著點滴,右手銬在床架上,兩名警察坐在旁邊看守著他。張平被送到拘留所,在配合檢方進行調查的時候,我詳細了解了他的家世。

原來,張平家裡兄弟8個。除了他自己之外,其餘的7個都吸毒,沒有成家。年齡最小的張平雖然娶妻生子,但還要供養年老的父母和這7個兄長,壓力山大。

張平關押拘留所一周多,他的一個哥哥不堪毒癮的折磨,從5樓的陽台上跳下來自殺了。家裡無人處理後事,最後是街道出面把張平臨時保釋,才火化了亡人。

被輪胎撞死的死者家屬一開始索賠甚高,得知張平家的實際情況後,那個男人放聲大哭。經過中間人的說和,張平賣掉了他的渣土車,把所得的26萬元全部賠給了死者家屬。又經過不小的波折,他才拿到了對方的諒解書。

最後,張平被法院判處四年有期徒刑,緩刑三年。

丈夫被羈押,唯一賺錢的工具也賠給死者家,面對高息的貸款,還有養活7個「毒妖」的壓力,張平媳婦陷入了絕望。張平從法庭出來的當天,兩個人辦了離婚手續。

臨走的時候,女人對張平說:「孩子我帶著吧,這樣你的負擔會輕一點。」這最後的溫情讓張平濕了眼眶。從此以後,張平開始打零工。

又過了大半年,他的幾個兄長先後因吸毒被判刑入獄,張平父母也先後去世,在賣了唯一的房子安葬父母、還掉部分兄長們欠下的債後,他無處可去。

2011年秋天,我在路上巡查的時候,發現他鑽在一個涵洞裡面睡覺。正好我們中隊看門的大爺回了老家,我便介紹張平接下了這個職位。中隊管吃管住,我們平時也給他送些舊衣服和日用品。

目前,經過近十年的努力,張平的帳已經還清。他前妻雖然改嫁,但是他的兒子也已經長大,偶爾還會來看他。

4

都說,當警察苦,當警察難。

確實。入行20年,幾乎每一個春節我都是在單位過的。我也愧對家人,好幾次母親住院,我都沒有辦法去陪床。有一次請的護工為了早早回家,把母親輸液的速度開得很快,差點出了大事。

我也想有一個溫馨的家,想對家人負責。可當職責和家人需要相衝突的時候,我沒有第二個選擇。此外,很多時候,我還要面對親朋好友的不理解。

2012年3月的一天,我的電話被大舅子打通。他一上來就問我,認不認識高速上的人。我說,有幾個認識。他立刻高興了,連聲說讓我要幫他個忙。我又問他,到底怎麼了?

他說,他的大舅子把拖拉機開到高速上去了。我詫異:「不是有防護欄嗎?他是怎麼開上去的?」他說那幾天有一個地方的防護欄正在維修……

遇到如此的牛人,你說我拿他怎麼辦呢?我告訴他,老老實實地接受處罰,高速上的人不會聽我的話。他表示不信:「你們不是都通著嗎?」我也不知道他說的「通著」是通到哪兒去了。

總之,這件事情我沒管。從此以後,親戚們也就不來找我了。說我這個人「不認人」。好吧,這個罪名我可以承擔。如果把那樣的人「認」多了,我倒覺得我該倒霉了。

哪曾想,我隨後遇到的卻是比倒霉更兇險的事。

2013年9月的一天黎明時分,一陣緊急的電話鈴聲把我吵醒。

電話剛一接通,話筒里傳出隊長焦急的聲音。「有緊急任務,陳軍,速回隊部集合。」當我驅車趕到中隊時,中隊所有的人已經全部到齊。4個荷槍實彈的防暴警察也在中隊門口等候。我意識到事態嚴重,應該是出了大案子。

人齊後,隊長也不容我們詢問,迅速地交代了任務。

他說,有兩名持槍歹徒,在市內持槍行兇,已經打傷多人。全市警方正對他們進行圍捕,為了防止這二人逃向外地,市公安局要求我們交警支隊在各個出城路口設卡攔截。

我們中隊的任務是:配合4名防暴警察,在312國道上設立兩道攔截卡。如果嫌犯逃向我們這裡,我們務必把嫌犯在此擒拿或擊斃,絕不能允許他們逃竄外地。

根據隊長的安排,我們迅速地分為了兩撥。每5公里設一道關卡,在國道上布下攔車三角釘鏈。我負責的是最後一道關卡的巡查。

因為兩個嫌犯都有槍,所以我們的查車過程非常謹慎。

所有的車輛需要在警戒線處停車,車上所有的人員下車,手扶車頂接受人身檢查,其他人同時進行車輛檢查。

因為兩名嫌犯都是年輕男性,所以基本以查男性為主,女性只要求取下帽子,摘下口罩,確認非化妝即可。兩名武警持槍在旁警戒。

5

就這樣,我們查到半下午,一直在通報城內圍捕動靜的報話機中,終於傳來了準確消息。

兩名嫌犯已被警方發現蹤跡,他們劫持了一輛黑色凌志,以人質為盾牌,正沿312國道向我們中隊轄區逃竄。

我負責的是二道卡,所以也不緊張。這樣的事,一般輪不到二道卡處理。

可不一會兒,通話器中傳出隊長的聲音,嫌犯居然直接沖卡,從第一道關卡跑過去了,正向我們二道卡奔來。因為歹徒手中有人質,第一道關卡的武警沒有開槍,只是遠遠跟隨。

接到命令,我立刻調轉兩輛警車和兩輛大貨車,橫在攔車索的後邊。布置好障礙,我心裡既緊張又有一絲期待。沖卡?我看他到我們這兒還怎麼沖?

從第一道關卡到我們第二道關卡,只有5公里,可是眼看半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我們左等右等,還是不見嫌犯的影子。

就在我心如貓抓時,終於遠遠地看見了那輛黑色的凌志。這是逃命嗎?蝸牛也比你快,我在心裡有點鄙夷。

等到近前,我才發現凌志車的四輪全破。這,應該是它沖卡時攔車釘的報復。凌志吭吭哧哧半天才開過來,看見二道卡攔路。「哧」一聲排氣,才在攔車索前剎住。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追兵的政策喊話聲聲入耳。面對我們前方的堵路,逃生心切的嫌犯居然推開車門,下車了!

我這才看清,人質是個姑娘,她在嫌犯的槍口下瑟瑟發抖。

嫌犯槍指人質,要求我們給他們換車。為了保護人質,上級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命令我們伺機出擊。

兩名嫌犯個頭都不高,身體素質看起來也很一般。如果不拿武器,我們制服他們肯定是分分鐘的事。

被挾持做人質的姑娘臉上血染桃花,星眸微閉,淚痕和血跡交錯,看起來狀況十分不好。此情此景,讓我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大膽的設想。

我對兩名嫌犯說:「我們可以給你提供車輛。但是有一個條件,那就是由我來做這個人質,你放了那個姑娘。」

起初嫌犯並不願意,後來他們看到我兩手空空,又一再堅持,所以勉強答應。

其中一名嫌犯先用槍指住我的胸口,另外一名嫌犯才放開了那個人質。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夾著我進入了我們提供的警車。

我又提出由我來駕駛車輛,理由是我對警車的操作更熟悉。嫌犯也沒有反對,一名嫌犯用槍指著我,另一個用槍指著另一邊的車外。

近距離地觀察,我發現他們其實非常緊張,一邊東張西望前後觀察,一邊命令我快點開,並且朝車窗外大聲威脅,不允許其他的警車跟上來。

我之所以產生換人質的想法,一方面,我覺得那個姑娘需要及時的醫治,另一方面,她留在歹徒手裡不但是待宰的羔羊,而且對解決問題毫無益處。

如果換了我,那情況就大大的不同了。我雖不敢自稱猛虎,但身手敏捷也不輸靈貓。

況且,312國道,我在上面摸爬滾打十餘年,它的彎彎繞,我了解的比我老婆腦後的馬尾更清楚。

6

在前面幾公里外,我知道有一個非常陡峭的大坡,那兒有一個可以讓我逃生的轉彎。

那是一道人字形的大坡,走勢從東向西,如果從西向東行駛,必然會先爬坡,爬到坡頂的時候,有一個非常緊的轉彎,轉過這個彎以後又是陡峭的下坡。

我的設想是,等車爬到坡頂,利用轉彎的向心力導致倆嫌犯的身體側傾時跳車。那個轉彎的外側是一塊綠草如茵的緩坡。只要我能跳出車去,車輛會帶著他們向坡下衝去。他們為了控制車輛,根本沒有時間對我開槍和下車來抓我。

果然,一切計劃按我設想的實現了。

說時遲,那時快。當車輛衝上大坡的頂端,急轉彎出現時,我猛打了一把方向,離心力把兩名嫌犯甩向右側車窗,槍口指向車頂。我乘機一拉車門,跳出了車外。雙腳落地的一瞬間,我伏身一滾,順著那緩坡咕嚕嚕直接滾入了一片玉米地。

兩名嫌犯連一槍都沒有機會放,就被警車帶著他們衝下了大坡。幾分鐘以後,我聽見大批的警車鳴著警笛衝上坡頂……

當戰友知道我脫險以後,真正的追捕開始了。兩名嫌犯也知道大難臨頭,他們駕車狂飆幾公里以後,扔下警車也鑽進了路邊的玉米地。

經過大量群眾協助和武警的圍追堵截,最後,這兩名嫌犯被逼退到一個小樹林裡。警方和家屬對他們進行了勸降喊話。一名嫌犯在絕望中舉槍自殺,另一名負隅頑抗,最後被狙擊手擊斃。

對於我的「英雄事跡」,我妻子則是過了很久才知道,她當時就驚出了一身汗。

「警察是一個講究團隊協作的職業,你這麼逞能,出了事,我和孩子老人咋辦?」她有些幽怨。我故意逗她說:「你也不看你老公當兵時吃的啥乾飯?」她這才又氣又笑地放我過關。

(312國道兩邊的花開了)

我女兒聽了我的救人過程後,也非常神往,她說自己以後也要當警察。可惜的是,2016年高考,她報考警校的時候,因為體重超標太多被刷了下來,最後變成了坐在一所高校宿舍上鋪打遊戲的「熊貓」。

2017年,我和312國道上轄區內經常跑車的那些司機,組建了一個公路安全維護徒步群。群里的成員,自發組織在312國道上清理垃圾,組織救援,宣傳文明駕駛和安全駕駛的重要性。

每到寒暑假,我女兒也積極參加,並且成為了群活動積極分子。她說她要通過鍛鍊減肥,往後如有面向社會的警察招考,她還要再戰。

7

2019年,上級想調我到機關,只做二線工作,我拒絕了。因為我已離不開這條路上的風雨,它雖艱苦,但比枯燥的文件山更有味。

2020年1月,我們中隊又分來了新交警,以老帶新是責任,也是傳承。我帶著新同事上路設卡,參與了這次的新冠防疫工作。

守卡輪班,總是在午夜交接。

這時,朗月懸空,幽靜的夜引人凝思。我看著那天上的明月,回想起我當年入職時的風華,我忽然發現,這麼多年過去,我對交警這份工作的喜愛歷久彌新,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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