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銘記,那些沒有墓碑的愛情和生命?

2019-07-17     軍旅警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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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最愛歷史

1

就在抗戰結束後69年,2014年,一位93歲的老人張淑英,

最終在志願者的幫助下,跨越千山萬水,從重慶飛到了台北,

來到了位處台灣台北的忠烈祠。

張淑英是去尋找,她那自從1937年後、失蹤了整整77年的丈夫,

國軍第71軍87師259旅中校參謀主任鍾崇鑫(1905-1937)。

1935年,福建福州女孩張淑英經人介紹,認識了自己的丈夫:來自重慶榮昌、時年30歲的鐘崇鑫。

張淑英,是小生意人的女兒,鍾崇鑫,則是黃埔軍校六期畢業的高材生。

張淑英永遠記得,她見到鍾崇鑫的樣子:「他1米75左右的個子,長得高大,卻很溫柔,一說一個笑。」她對這個年輕的國軍軍官印象很好:

「後來回家,媽媽問我喜歡他不?我羞紅了臉點點頭,我們就算訂婚了。」

少女張淑英,與國軍軍官丈夫鍾崇鑫

在那個亂世,婚姻和愛情,來得如此迅速、簡單而又淳樸,相親後不久,張淑英就和鍾崇鑫辦酒結了婚: 「姐妹們都笑話我好福氣,找了一個如意郎君。」

此後,張淑英跟隨著鍾崇鑫,一起隨部隊調往南京,從1935年到1937年,他們一起度過了兩年簡單而又幸福的生活:

「他按照福州的習俗,叫我『阿妹』,還把每個月的軍餉都交給我,鼓勵我多學文化,他總是說:『阿妹不化妝都很美』。」

但這種短暫的幸福,隨著抗戰的全面爆發,最終徹底消失了。

1937年7月,鍾崇鑫隨部隊前往上海抗擊日寇,臨行前,他們在汽車站見了此生的最後一面:

「分別時,他突然從背後跑上來抱住了我。他流淚了,說,阿妹,我會回來的。」

畢業於黃埔軍校六期的鐘崇鑫

此後,日軍兵臨南京,無奈下,張淑英跟著婆婆一起,從南京一路輾轉上千公里,回到了丈夫的老家:重慶榮昌。她始終堅信,只要他活著,就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此後的7年、2000多個日日夜夜裡,鍾崇鑫音訊全無。 一直到1944年,張淑英才終於在重慶街頭,無意中碰到了丈夫的老戰友,

但她聽到的是晴天霹靂: 她那作為國軍71軍87師259旅中校參謀主任的丈夫、鍾崇鑫,原來早已在1937年12月,在保衛南京的雨花台之戰中,戰死殉國了!

她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突然破滅,那一刻,張淑英嚎啕大哭、淚如雨下。

2014年,張淑英手捧著志願者為她PS合成的她與鍾崇鑫的「合影」

此後,她和婆婆相依為命,一直到婆婆病逝後,1949年,張淑英才再婚,

嫁給了第二任丈夫李自清,婚後,她生了兩兒一女:

「自清對我很好,但崇鑫是我的初戀,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他,他就刻在我的腦子裡。」

此後,生活的重擔和複雜的政治運動,讓她難以再去追憶那個她日夜思念的人兒,

一直到1988年第二任丈夫李自清去世後,張淑英才第一次跟子女提起了,自己在民國時候的這段愛戀往事。 儘管已塵封多年,但張淑英卻一直希望,能找到鍾崇鑫的屍骨,為他敬上一炷香。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那場南京保衛戰和後來的南京大屠殺中,要在30萬慘死的軍民中,

找到鍾崇鑫的遺骸,已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為了實現母親的心愿,大兒子在1988年當年就前往南京打探消息,但沒有任何結果,此後多年,

這似乎已成了無法實現的心愿,一直到2013年,已經92歲的張淑英的身體越來越差,她緊緊拉著小兒子李長貴的手說: 「兒子,我不甘心!」

最終在2014年,張淑英的小兒子李長貴,通過重慶一個關愛抗戰老兵的志願者組織,

終於聯繫到了台灣方面,他們得知,鍾崇鑫儘管遺骨沒有下落,但在台灣的忠烈祠中,有供奉著鍾崇鑫的靈位。

了解到老人的心愿後,志願者們為張淑英買了前往台灣的機票,最終由志願者和張淑英的兒子李長貴一起,陪著當時已經93歲的張淑英,飛到了位處台北的國民革命忠烈祠。

往事如白雲蒼狗,在整整分離77年後,2014年11月,93歲的張淑英終於來到台北忠烈祠,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鍾崇鑫,在靈牌上那小小的三個字。

2014年11月,93歲的張淑英,在台灣忠烈祠內,撫摸丈夫鍾崇鑫的靈位

她為他獻上了一束花,上面寫著: 「鍾崇鑫 烈士,妻 張淑英」

這是一場遲來的祭奠。 93歲的張淑英,像少女一樣,用手輕輕撫摸著,刻著鍾崇鑫名字的靈位,忍不住潸然淚下:

「崇鑫啊,我來看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從此我們再也不分離了。」

2014年,93歲的張淑英在台灣忠烈祠,與供奉前夫鍾崇鑫的靈牌位合影

此後在台灣的六天日子裡,她每天都要來忠烈祠,站在丈夫的靈位前,安安靜靜的,陪伴那位,她朝思暮想了整整77年的愛人。 臨近返回重慶前的最後一日張淑英最後一次去「看」鍾崇鑫,她喃喃地說: 「我93歲了,可能是最後一次和你說話了;假如有來生,就讓我們來世再見!」 「是的,假如有來生,就讓我們再結為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2

1937年10月26日,在抗戰剛開始兩個多月,就擊落了七架日軍戰機的中國空軍四大王牌飛行員之一的劉粹剛,在支援山西對日作戰中,不幸在夜間飛行中失事遇難。消息傳來後,劉粹剛的妻子許希麟,在悲痛之中,竟然一口氣吞下了36枚硬幣自殺,幸虧被家人及時送往醫院搶救,才挽回了性命。

後來許希麟回憶說,在丈夫陣亡前短暫的聚會中,劉粹剛經常喜歡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發獃,

許希麟覺得不好意思,就問丈夫幹嘛老看自己,劉粹剛對此回答說:

「多看看,把你牢牢地刻在我的腦中,這場戰爭也許會把我們分開一段很長的時間,也許你看不到我了,也許我看不到你了!那時光,我會到夢中找你,你也會在夢中來找我吧。」

劉粹剛、許希麟夫婦

在自殺被搶救過來後,許希麟看到了劉粹剛在生前,為了以防不測,留給她的最後書信:

「希麟:

近日情勢非常緊張,中國民族求生存,勢必抗戰到底;我的工作非常忙迫,從早上四點鐘到晚上八點鐘都在飛機場裡,身體雖稍受些痛苦,但是我們精神上卻很愉快!

·····我因為工作關係,恐怕不能常常寫信給您,人生本如朝露,事事如夢,一切都難預料的,設我不幸,那這就是最後的一封信給您····或者我也許可勝利凱旋歸來。

我的麟!我最親愛的麟!真的,假如我要是為國犧牲殺身成仁的話,那是盡了我的天職!因為我生在現代的中國,是不容我們偷生片刻的!」

或許是預感到,假如自己犧牲,妻子可能會殉情,劉粹剛對此在遺留的書信中,

提前勸解妻子許希麟道:

「您時時刻刻要用您聰慧的腦子與理智,不要愚笨,不要因為我而犧牲一切,您知道人家會笑您懦弱的,絕不會說您是殉情盡節的!

····我的麟,您靜心地等著吧,等我們恢復失地、擊退倭奴之後,那就是我們勝利榮歸團聚時:我最親愛的麟,您靜心地等待著吧! 粹剛 (1937)八月二十日」

劉粹剛生前相片

在劉粹剛的遺書和家人的鼓勵下,許希麟最終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後來,她寫下了一封寄給亡夫的悼念信: 「粹剛:

為了抵禦外侮,為了捍衛國家,你竟在高平壯烈的犧牲了,你已離開了我,以後我們固然不能再相處一起,但是我相信,你的靈魂仍和我相依相偎。

·····粹剛啊!彼時我們熱烈激切的情緒,確實是太興奮了,你並屢屢的對我說:「希麟,假使他日戰爭爆發,我如果殘廢了的話,一定會自殺的,自殺實在比不死不活乾脆得多了!希麟,尤其是不能夠拖累你,兩人均覺痛苦,還不如一手槍死了,倒痛快得多!」

粹剛!你固是愛我,替我著想,可是你沉痛的聲調,深深的刺傷著我,我曾講過:『這成什麼話!假使你一旦受傷殘廢了,我可以好好的看護你,還可回到教育界去服務,雖說幾十元一月,兩人刻苦點也夠維持日常生活了,物質上雖不能享樂,精神上不是很愉快的嗎?』

咳!粹剛!命運是註定的,我最低的希望都不容達到,我們的期望只不過是曇花一現,舊日的興奮,都變了今後悲壯的回憶!剛,在你固是求仁得仁,已盡了軍人天職,可是我,正日月茫茫,又不知若何度此年華!

·····粹剛!所謂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你為祖國生存而奮鬥,為中華民族之復興而戰爭,最後以至於犧牲成仁,你已死得其所了,我應當為你歡欣。 可是,每當見到你朋友同事們,他們的鶼鶼鰈鰈、融融樂樂,往往喚起了我的回憶;過去的依戀,如今的甇獨,海角天涯,叫我從何處覓你?感今懷舊,能不涕淚滂沱,鳴咽悲泣!」

此後,為了實現劉粹剛「將來年老退休後,決以餘力辦學」的願望,

1937年底,

曾經擔任過小學校長的許希麟最終重執教鞭,

在昆明創辦粹剛小學:

粹剛小學專門招收中國空軍在職或遺族子弟,

學校的大禮堂兩側,

掛滿了為國捐軀的航空烈士們的遺照,

以此來教育空軍的孩子們盡忠報國。

後來,許希麟甚至將國民政府發給自己的壹萬元撫恤金,

也用於學校辦學,

她此後終生沒有再婚,

沒有孩子的她,把粹剛小學的孩子們,

都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般進行撫育養護。

為了紀念亡夫劉粹剛,許希麟創辦了專門面向空軍子弟的粹剛小學

她有時候經常會想起,假如劉粹剛還活著,或許他們也是會有一群孩子,

就像學校里的學生一般聰慧可愛,圍繞著他們奔跑嬉戲,叫喚著他們「爸爸、媽媽」。

可這一切,終究只是一個夢。1949年,許希麟隨著粹剛小學和國民政府遠遷台灣;

1990年,已經76歲、白髮蒼蒼的許希麟重新回到大陸,

併到被砸毀後重建的南京航空烈士公墓拜祭了劉粹剛,

在烈士公墓里,

她向丈夫獻上了自己手書的唐朝詩人王昌齡的《出塞曲》: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

在從1937年劉粹剛犧牲後的53年的歲月里,她時時謹記著丈夫的遺願興學助教,

而她最喜歡的就是教孩子們這首唐詩,許國以忠,至死不渝。即使戰爭摧毀了愛情,

也不能摧毀這至死情深的愛戀。

1990年,許希麟到南京航空烈士公墓拜祭亡夫劉粹剛,並手書《出塞曲》: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

3

而愛究竟是什麼?直教有情人生死相許? 1938年,20歲的遼寧青年張大飛(1918-1945),

考入了筧橋中央航空學校。張大飛的父親張鳳岐,本是偽滿洲國瀋陽縣警察局局長,由於一直在私底下幫助、保護抗日地下工作者,張鳳岐最終被日本人全身澆滿油漆活活燒死、在廣場公開處決。

背負著國恨家仇,張大飛後來流亡進入關內,他一直夢想著參加抗日、保家衛國。在進入關內後顛沛張流離的日子裡張大飛最終跟著許多東北同學一起報名參軍:

「日本飛機日夜來炸,城裡、江邊,炸彈焚燒晝夜不熄,他們之中年滿十八歲的十多人過去中央軍校臨時招生處報了名,張大飛報的是空軍。他說,生命中,從此沒有眼淚,只有戰鬥,只有保衛國家。」

在成為中央航校的學生後,1941年,張大飛又被派往美國受訓,成為第一批赴美受訓的中國空軍飛行員;1942年,24歲的張大飛學成歸國參加抗戰,並加入了大名鼎鼎的「飛虎隊」(中國空軍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

這期間,有一個小他六歲的女孩,一直給他寫信。

這個女孩,就是張大飛的朋友齊振一的妹妹、就讀於重慶南開中學的齊邦媛(1924-)。

青年時期的齊邦媛。

在那個年代,能有一位作為飛行員、殺敵報國的筆友,是少女們難以想像的令人振奮的事情。

起初,在齊邦媛心中,張大飛是一個大英雄、大哥哥:

「他是所有少女憧憬的那種英雄,是一個遠超過普通男子、保衛家國的英雄形象,是我那樣的小女生,不敢用私情去『褻瀆』的巨大形象。」

可是,在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中,齊邦媛開始慢慢的,對這位亂世中的飛行員英雄,產生了許多眷戀、愛戀和思念。

張大飛起初,也只是把齊邦媛當做妹妹看待,可他逐漸發現,在字裡行間,他竟也逐漸喜歡上了這位乖巧溫柔的女孩子,儘管他們一生中見面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

「飛虎隊」飛行員張大飛

但張大飛難以抑制這種情感,1943年,25歲的他,趁著部隊換防的空隙,偷偷跑到重慶南開中學,去看望正在讀高三、已經19歲的齊邦媛。 後來,齊邦媛回憶起這場,

他們此生最後的會面:

「一九四三年四月,我們正沉浸在畢業、聯考的日子裡。有一天近黃昏時,一個初中女孩跑來找到我,說有人在操場上等我。我出去,看到他由梅林走過來,穿著一件很大的軍雨衣。他走了一半突然站住,說:『邦媛,你怎麼一年就長這麼大,這麼好看了呢。』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讚美我,那種心情是忘不了的。他說,部隊調防在重慶換機,七點半以前要趕回白市驛機場,只想趕來看我一眼,隊友開的吉普車在校門口不熄火地等他。我跟著他往校門走,走了一半,驟雨落下,他拉著我跑到門口范孫樓,在一塊屋檐下站住,把我攏進他掩蓋全身戎裝的大雨衣里,摟著我靠近他的胸膛。隔著軍裝和皮帶,我聽見他心跳如鼓聲。只有片刻,他鬆手叫我快回宿舍,說:『我必須走了。』

今生,我未再見他一面。」

齊邦媛那裡會想到,這位她也愛戀著的飛行英雄,今生第一次對她的表白,竟是他們此生的永訣。

張大飛遺留的影像資料

1943年下半年,齊邦媛考上了內遷到四川樂山的國立武漢大學。但她對張大飛的思念越來越深,她寫信給張大飛,提出想轉校到位處雲南昆明的西南聯合大學,原因是張大飛也駐紮在昆明附近。

張大飛是惶恐的,他從心裡,也愛著齊邦媛,但他知道,自己在戰場上隨時可能犧牲殉國,如果接受齊邦媛的愛,結果很可能反而害了她,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兒,

於是,張大飛開始在信里表現出想疏遠齊邦媛,對此,齊邦媛以為,

「初讀時,我看不懂,以為他『變』了。多年後才全然了解,善良如他,驀然覺醒,要退回去扮演當年保護者、兄長角色,雖遲了一些,卻阻擋了我陷入困境,實際上仍是保護了我。」

1945年,或許是感覺到自己隨時有可能犧牲,張大飛將自己多年與齊邦媛的書信,整理成了一個大包裹,寄給了齊邦媛的哥哥齊振一,並請他轉交給齊邦媛。在給齊振一的信中,張大飛寫道:

「振一:

你收到此信時,我已經死了。八年前和我一起考上航校的七個人都走了。三天前,最後的好友晚上沒有回航,我知道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我禱告,我沉思,內心覺得平靜。感謝你這些年來給我的友誼。感謝媽媽(齊振一、齊邦媛的母親)這些年對我的慈愛關懷,使我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全然的漂泊中,有一個可以思念的家。也請你原諒我對邦媛的感情,既拿不起,也未早日放下。

我請地勤的周先生在我死後,把邦媛這些年寫的信妥當地寄回給她。這八年來,我寫的信是唯一可以寄的家書,她的信是我最大的安慰。我似乎看得見她,由瘦小女孩長成少女,那天看到她由南開的操場走來,我竟然在驚訝中脫口而出說出心意,我怎麼會終於說我愛她呢?這些年中,我一直告訴自己,只能是兄妹之情,否則,我死了會害她,我活著也是害她。

這些年來我們走著多麼不同的道路,我這些年只會升空作戰,全神貫注天上地下的生死存亡;而她每日在詩書之間,正朝向我祝福的光明之路走去。以我這必死之身,怎能對她說『我愛你』呢? 去年(1944年)暑假前,她說要轉學到昆明來靠我近些,我才知道事情嚴重。爸爸媽媽(齊邦媛父母)怎會答應?像我這樣朝不保夕、移防不定的人怎能照顧她?我寫信力勸她留在四川,好好讀書

·····請你委婉勸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後只盼望她一生幸福。」

寄出這封信後不久,1945年5月,27歲的張大飛駕駛戰機,從陝西安康飛往河南信陽,與日軍進行決戰;戰鬥中,為了掩護戰友的飛機,他的戰機不幸被日軍擊中,張大飛,最終以身殉國。

中國空軍烈士公墓中,張大飛的名字碑刻。

許多年後,齊邦媛回憶起,她在張大飛犧牲一個多月後,看到張大飛的遺書的情景:

「我於(1945年)七月六日,與許多同學搭船回炎熱如火爐的重慶,看到書桌上那個深綠色的軍郵袋時,即使媽媽也難以分辨,我臉上流的是淚,還是汗。」

1945年8月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最終傳來,消息傳到重慶時剛好是夜晚,隨後,重慶全城立刻爆發了一場勝利大狂歡

就在這熱烈慶祝的時刻,起先,齊邦媛也參與了這場勝利大遊行,然而,當她經過母校重慶南開中學校門口時,她馬上回想起了,當初張大飛到學校看望她、將她緊緊擁在懷裡的情景:

「我想到張大飛自操場上向我走來,這一瞬間,我突然感到萬聲俱滅,再也不能忍受推擠的人群····我一面跑,一面哭,火把早已燒盡熄了。進了家,看到滿臉驚訝的媽媽,我說,『我受不了這樣的狂歡!』在昏天黑地的慟哭中,我度過了勝利夜。」

抗戰勝利後第二年,1946年,

齊邦媛偶然路過,

一家張大飛經常去的基督教堂(張是基督徒),

她突然看到門口掛著一條橫幅:

「紀念張大飛殉國周年」:

那些字像小小的刀劍刺入我的眼,進入我的心,在雨中,我痴立街頭,不知應不應該進去。」

對愛過的人,這一生,又怎能忘卻?

抗戰勝利後,齊邦媛遠渡台灣,而就在1943年那場訣別整整56年後,

1999年,75歲的齊邦媛終於回到了南京,她特地去拜訪了被砸毀後重建的抗日航空烈士公墓,在那裡,在3000多位為了抗戰殉國的中國空軍烈士公墓中,齊邦媛在碑林里,終於找到了張大飛的名字:

「張大飛 上尉 遼寧營口人一九一八年生 一九四五年殉職」


1999年,齊邦媛在刻有張大飛名字的碑刻前留影

齊邦媛回憶說:在許多年後,在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慟哭以後,她才終於明白: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尋找有時,失落有時……」

「張大飛的一生,在我心中,如同一朵曇花,在最黑暗的夜裡綻放,迅速闔上,落地。那般燦爛潔凈,那般無以言說的高貴。」

她始終不能忘卻,那位她愛戀的英雄:

「數十年間,我在世界各地,每看到那些小山,總記得,他在山風裡的隘口回頭看我。」

那一場訣別之後,此生,永不能忘。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k/3AsHX2wBUcHTFCnfnPlU.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