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于都
于都竹篙寨,肩起一面旗帜
或许,认识一座山,和认识一个人一样,是需要一个由远而近的过程的。与于都竹篙寨结缘,缘于银坑镇曾经有个石灰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钢筋和水泥,似乎都很遥远的事,仿佛可以不管;汽车和摩托车,也是遥远的事,也仿佛可以不管。
村里几个年轻人,一大早出门,到傍晚才能回来,把一担担石灰,摞在院子里,扯了条毛巾,奔河里洗澡去了,头也不回。母亲和婶婶对视一笑,“这些孩子,准又跑到竹篙寨偷玩了。”摇摇头,开始张罗着把石灰弄进屋里。
有一次,差点就去了竹篙寨。里汾村的谢同学答应让我坐在他的后面,他带我兜风。就在我高兴地跳起来的时候,一瓢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应该是比打入冷宫还凉的那种。每人要准备一个手电筒,装上新电池,而且还要加长的。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和我的一生之中的很多决定一样,当初信誓旦旦,到最后,都成为泡影。最终,我去竹篙寨的心愿都却步于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毫无疑问,竹篙寨的岩石的主要成分应该是石灰石。这是竹篙寨后方保卫处洞洞相通洞洞相连,洞里面钟乳石形态各异姿态万千的最好解释,也是竹篙寨被毛泽东和朱德看中,从而成为储放食盐、粮食、武器弹药的后方保卫处的主要原因吧。
竹篙寨位于银坑镇年丰村。沿319国道往宁都方向上行,在满目绿田碧野处,一座群山平地而起,形似竹篙,树木苍翠,绿荫缤纷。“竹篙寨中央后方保卫处”就在这个不易被觉察的山洞里。
如果不是红四军挥师赣南,如果不是在竹篙寨这个地方有于都第一支革命武装,如果不是竹篙寨得天独厚的地形地貌,中央后方保卫处会不会设在竹篙寨呢?我看未必。
红四军从长汀杀个回马枪,长途奔袭,休整,迫在眉睫,这才有了朱德光顾竹篙寨被守卫拦下的佳话。或许,朱军长正是看中了竹篙寨这支队伍的严明纪律,刚好毛委员又看中了竹篙寨这个地方产煤,山洞里有水,大小山洞相连相通,能驻军,石灰石能防潮。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将队伍驻扎在这里进行休整,并将这里确定下来成为中央后方保卫处,留下独立第四团驻守。
“无限风光在险峰”说的当然不是竹篙寨,相比于近在咫尺的天华山,竹篙寨只能算是个矮婆岽子。天华山雄踞于北,踞银坑而握仙下,依桥头而望兴国,俯马安而眺宁都。竹篙寨羞涩地蜷伏于年丰村319国道旁,洞口坐北朝南,几经磨砺,略显沧桑。一扇铁门,沉重厚实,将峥嵘掩于岁月,置悲壮于山岩。没有足够的准备,谁又能触摸到心底最真的柔软?没有足够的耐心,谁又能延续维艰的坚持?
重新修复的防御工事,沿着入口上方弧形的岩石,庄严伫立,继续执行着庄重的使命。每一块砖,每一块木板,每一片瓦砾,都不失一份坚挺一份素颜。朝夕相处的生命,积淀了足够的浑厚,并没有与众不同。锥形的射孔,还原远去多年的残酷。我在时光的角落里蹲下身来,朝着光线投射进来的方向观望。尽管我如何模仿弓身的模样,还是无法企及当年枪林弹雨的现场。没有子弹的穿梭,也不用为生命堪忧,当然也就没有四伏的危机,再要来上一些不伦不类的动作,不仅牵强,更多的,是对这寸土地对坚石的亵渎。
1931年6月的一天早晨,驻扎在曲洋的独立四团二连,奉命护送群众向琵琶村和桥头乡转移,在离年丰村不远的小庄村,遭遇了从宁都败退下来向赣州溃逃的国民党军一个残旅的先遣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战斗打响后,连长钟贵标沉着应战,命令战士将群众安全转移后,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边打边撤,向竹篙寨方向靠拢。敌人看出了红军的战略意图,集中兵力向竹篙寨包抄过来。
驻守在半迳的一连和驻守在银坑与桥头的三连听到枪声后,与当地群众迅速赶来增援,将敌人堵在了离竹篙寨不远的农田中。团部领导立即指挥驻守竹篙寨的机枪连投入战斗,赶来增援的敌军听到密集的枪声,抱头鼠窜,仓皇而逃。经过七个多小时的奋战,击毙俘虏敌人各20多人,缴枪10余支,子弹数十发,取得了竹篙寨保卫战的胜利。得到了毛泽东的赞许。
斗转星移,上世纪八十年代,竹篙寨开山采石炼石灰的行为被紧急叫停。“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赣南等原中央苏区革命遗址保护项目”,一个个名至实归,充满耀眼光环的荣誉,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纷至沓来。追溯渐行渐远的销烟,留存不敢忘却的纪念。
镇人大副主席杨菁摁下了开关,诺大的溶洞,顿时敞亮起来。进入升温潮湿多雨的季节,溶洞内水珠垂落的滴答声,轻轻叩拍耳膜,敲醒沉睡的心灵,睁开明亮的眼睛,踩着坚实的步伐,铿锵向前。尽管脚下的路有青苔,也湿滑。
我多少有些庆幸起来,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再也不用坐同学的单车,就能来竹篙寨了。从县城出发,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灯光明亮,把溶洞辉映,我再也不用为那三节新电池发愁了。更庆幸的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杨主席,对这里了如指掌,成竹在胸。俨然就是最好的向导,最好的解说员。
杨主席站在溶洞边沿,那一条布满乱石的沟道旁,不无遗憾地说,“因为水土流失,这条曾经让无数人向往的小河不见了。”我们沿着杨主席手指的方向,缓缓望去,那一堆看似杂乱的鹅卵石,朝着一个方向排列过去。那是一种潜藏的力量,也是一种坚毅的方向。石壁上被水冲刷的痕迹依然清晰,任日月侵蚀,时光清洗,历久弥坚。我仿佛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清澈的水流从河床上幽幽淌过,吻过每一块石子,浸润每一寸土地。透过虚掩的薄雾,几个穿着破旧红军服但精神抖擞的战士,挑着刚从溪流里舀来的水,忙着给大家做饭呢。只见一位高个子,操着一口韶山话,站在溪流旁,激情高昂地讲说着,松子明的辉映下,那张脸炯炯有神。
倘若不是时间久远,倘若不是这个飘雨的季节,我们真想从溶洞内,爬到山顶上去。体验那惊险与坚刚,只能是一种不可实现的想法,找寻那维持坚刚的源泉,倒也未尝不可。
从溶洞出来,登上竹篙寨侧翼的半山腰,与几个刚从山上下来的小伙子碰了个照面。他们是从赣北来银坑的,是绿色农庄的工人。看见我们惊虑的表情,笑了,不就下了点雨么?对于我们这些庄稼人来说,算什么呢?更不要比当年的红军了。
“精神可嘉,安全还是要注意的。”杨主席说。我们打心眼里敬佩这几个冒雨登顶,又踩着湿滑的石阶一步一步走下山的小伙子。
是不是每一个足迹,都有她延伸的必然?是不是每一座丰碑,都离不开梦的嘱托神的希冀?我想,回答是肯定的。我的这个判断,来源于二三百米开外的那座石山,也就是车行319国道上,老远都能看见,险些被夷为平地的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小山。
杨筠松游历赣南,从三僚往返于都,经过竹篙寨,被这里的“朝山”惊呆了。国师有意考考弟子,手捋长须,拂尘挥指,“此处风水如何呀?”“好地方,前有狮子把水口,后有五虎猛下山。”弟子脱口而出。弟子慧眼不凡,本是好事,却犯了人类大忌。有移山换水之能的国师,脸上的愠色闪瞬即逝。分明是“后山五只老鼠,前山猫儿偷懒。”国师的话,让银坑这个于北重镇,不至于因为弟子的泄露天机而生灵涂炭。
千余年后,国师的吉言又一次与一场洪流汇合,流向贡水,流向赣江,流向远方。
青山依旧在,今朝更好看。峭壁上的一个个枪眼,述说一桩桩往事,展现一幕幕画卷。一个溶洞,镌刻辉煌岁月,一根竹篙,肩起一面旗帜。
作者简介:小小,原名宋嘉华,喜好书写,有文字见刊,偶有作品获奖。
(供稿:于都县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