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家多少已经被剧透了《双子杀手》的故事,这里我们不谈威尔史密斯和威尔史密斯的爱恨情仇,谈谈女主。
虽然戏分不多,你几乎很难在商业动作电影里看到这样的女主:不犯蠢,不卖队友,不送人头,不没完没了的尖叫,甚至都没有卖弄性感。相反她聪明、果敢、身手了得,多大场面都不慌,尽管有天才大佬带吃鸡,从不屑于只当躺枪萌妹。
这样的女主看起来怎么说呢?太舒服了。
我想李安的心里一定住着一个女侠,他电影里的女性角色都充满了力量感,带着小动物一样的蛮戾劲儿,眼神冷倔冷倔的,看起来很有主意,但那主意是跟从她本人内心,外人看来搞不好就是破坏力。
把这种感觉最外化的是玉娇龙,千金贵胄她不当,偏要走江湖做侠客,门当户对她不嫁,要和土匪强盗在一起。规则于她如浮云,宗师来教不学艺。
小时候看《卧虎藏龙》,看不懂玉娇龙最后为什么要跳崖,像教室里端坐的乖学生看不懂翻墙去上网的同学怎么就能那么有活力。后来大概能理解一点她亲眼认知过江湖后的寂灭,她发现她真正追求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既然这样那算了,那我死了。连最后一个回应都是酷拽的。
《饮食男女》的故事现在拍随便就可以洒几十集狗血,家里三个女儿,看起来保守、文静、乖巧,一朝人设打破,一个比一个厉害。
大姐是教师又是基督徒,最守旧是她,动春心后敢在学校广场拿喇叭吼,谁给我写的情书站出来,我不和空气谈恋爱。小妹爱上了闺蜜的男朋友,那时候观众的道德要求虽然不比现在严苛,但这种关系也是为一般人所不容的,可她真爱上,挣扎一下,抢了也就抢了。
二姐的出场人设就带着女强人气息,大家庭里所有人都怀有细细密密的小心思,她是第一个提出要搬离这个家的人,掷地有声地打破了旧格局。但她又是对这个家感情最厚重的,末了是她守住了这个家。
《喜宴》的戏剧冲突主要在不敢向家里出柜的同性恋男主身上,但女主那穿着利落工装背心的落魄画家形象深入我心,为了梦想和那明知注定失败的爱情,她什么都敢做。
扮演女主的高金素梅原本是明星,息影后从商再从政,经历过许多旁人难以承受的波折,包括患癌,本人的性格和电影中一样坚韧。
算是一种延伸,李安连挑选出来的演员都不是柔弱款,比如章子怡,尽管她现在有些千帆过尽的意思,生了孩子经营走起温情妈妈的路线,但谁也不会拿她当弱女子看,心里默认就觉得她能镇住一切场面。
我最喜欢的李安女主是王佳芝,感觉李安是住在女人心里拍了这个角色。《色戒》的故事走在黑暗和旖旎的夹缝里,王佳芝的勇是钩起这两个世界的钩子。
一帮没什么脑子的大学生里,她是家国情怀最轻的那一个,但当他们策划了幼稚的行动,她被推到了最前去冲锋陷阵。任务要求她有发生关系的经验,大家都知道这事心理负担重,巴巴的望着她,心仪的男同学连去嫖一下都不敢,窝囊得过火。
王佳芝非但敢当这颗棋子,还敢在当棋子时也有自己的感情。她的第一次交给了那个像小狗一样趴在她身上的猥琐男同学,但镜头一切,变成了她在女上位,她很快学会满足自己,不耐烦地让男同学闭嘴。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爱她,没用的时候忽视她,有用的时候把当她工具,她敢爱他们就敢恨他们,敢杀易先生,也就敢放易先生。是非对错纷纷扰扰,她不去判断,判断不了,敢承受结果就行了。
都不觉得她真正爱易先生,像玉娇龙一样,王佳芝有点瞧不上这个世界的意思,易先生的一点温情不过是给了她反抗的契机。最后赴刑场受死,她那些革命精神坚定的同学哭得像筛子,她是去英勇就义,就她自己的义。
李安偏爱这些心里悬着“勇”字的女主,中华大地上传统的温吞秀雅的女性形象在他的电影里很少出现,有趣的是他自己反倒有点这种性格,从不带到女主身上。
众所周知,李安在美国当过七年家庭煮夫,这样的经历旦凡有点大男人主义的男性都会拒绝,抑或被迫如此但内心焦躁不安。李安多半也曾活在父华人圈的风言风语里吧,但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夫人的支持。《十年一觉电影梦》里李安说他喜欢他老婆那种自强隐忍的女性,连当初选章子怡他都觉得过于性感和娇柔。
李安发自内心欣赏偏强势的女性,电影女主的取向或许与此有关,又或许无关,他只是单纯地把女性当作与他平等的人格来对待,不愿在电影里把她们按照标签打造成工具人。作为女性观众自然更喜欢,看到自己性别的角色展现出丰富和坚韧的人性,连带自己也能感觉到尊重。
看《双子杀手》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一幕,不是大家被剧透的那些大情节,而是一场大战中,女主腿上中了一枪倒在地上。枪林弹雨里,男主拎着她的后领把她往后面的掩体里拖,她头都没回,坐在地上一边任拖,一边继续虎气腾腾地抱着枪朝对面突突。那一刻真的爱死她了。
电影还有一个小片段,女主被小杀手搜身,要脱掉全身衣物查窃听器。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出香艳戏的场景,饰演女主的玛丽·伊丽莎白·温斯特德也曾在别的电影里展现过非常充盈的性感。
但电影没有这么做,在李安的镜头下,这个场景既不香艳、也不暧昧,观众看到的是一个聪明又冷静的女特工。商业电影不把女性的肉体和性魅力当作武器,这种选择需要极大的克制,极大的理解和尊重。
身边的女性朋友很少有不爱看李安电影的,原因或许就在这些微小的细节里。女孩幻想自己当女侠的样子也是提着大刀杀四方,并不是在江湖里当脱衣舞娘或柔弱小师妹。
如果电影角色们也有自己的小世界,李安电影的女主得多遭其它女性角色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