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现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这是 苍衣社 的 第 15 篇 暗察笔记
幺零号暗察使:北斗星
职业:曾为服刑人员
全文 7660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2018年,我因非法经营罪被判刑一年零三个月,在法院判决未下达前,我在某看守所关了四个月,经历了许多人生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吃过午饭,我和老兰戴着手铐,从法院被转送到了县看守所。老兰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同案。
走进看守所,一位法警开始为我办理了入所手续。
入所程序很严格,看守所警察除了要审查犯人的体检报告外,还要让犯人脱光衣服检查。假如犯人在入所前就患有严重疾病或有明显外伤,出现意外的话,看守所不会背黑锅。
轮到我们时,一名警察让我和老兰举起双手,对我们的身体进行全面检查,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老兰肚子上有个刀疤,是做手术时留下的,警察详细地登记在记录本上。
做完记录,开始检查违禁物品。香烟和打火机是能引火的危险品,自然被没收,皮带、鞋带也要全都抽去,防止有人用它上吊。衣服的拉链也全都要剪掉,因为有人会将它吞进肚子里自尽。
检查完毕,我在值班室等待入号子时,门外走进一个光着脑袋、身穿囚服的年轻人,他拎着一个铝壶,将铝壶放在火炉上烧水。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我们小区物业办宋主任的儿子,名叫宋宁。宋宁也认出我,有些尴尬地聊了几句。他告诉我,自己犯的是袭警罪。
有天晚上,他和几位朋友在KTV唱歌,一个秃矮胖的中年人推开门,满嘴酒气地闯了进来,夺过他手里的话筒,声嘶力竭地吼起了“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眼看着好好的场子,被这个中年人搅黄了,宋宁一冲动,举起啤酒瓶就向那人头上砸去,顿时,那人血流如注倒在地上。
歌厅老扳报警后,有三名警察赶到现场,但来得匆忙未穿警服。宋宁以为三人是胖子搬来的救兵,没等开口,举起啤酒瓶向一个警察头上砸去。那名警察顿时满脸是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一位警察举着警官证在宋宁眼前晃了晃,宋宁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接下来,宋宁进了看守所,派出所将他的案子报给了公安局,公安局报给了检察院,检察院又起诉到了法院。不知为什么,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五个月,至今判决还没下来。
所幸的是他父亲托关系,将他从号子里捞了出来,做了一名“外劳”。所谓“外劳”,顾名思义就是犯人在号子外劳动,可以不用蹲号子。
“外劳”的岗位主要是伙房厨子、清洁工、闲杂工等,这些岗位很抢手,能自由活动的诱惑太大了。凡是能当外劳的犯人,多少都有点关系。
我和宋宁打完招呼,一位高个子警察拿着一大把钥匙走进来,让我和老兰抱上被褥,送我们去号子。宋宁很知趣,对那位警察笑了笑,悄悄退了出去。
我和老兰是同案,不能关在一起,我进了一号监舍,老兰被关在三号监舍。
一号监舍位于看守所一楼走廊东头,一进门,是一张大通铺,床上一溜儿堆着印有"某某看守所"标字的浅蓝色棉被。
午睡刚醒来的犯人,一个个睁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边,看见高个警察进来,连忙爬起床,恭恭敬敬地站在墙壁前,向警察躹躬问好。
看守所的通铺
警察姓谢,他先例行公事地讲了几句官话,然后说:“给你们号子分一个新人,由王号长负责,安排好住宿,要搞好团结,不许闹矛盾。"
谢管教走后,我看见十号床铺空着,就将棉被放在床上。
“谁让你放的,蹲下!"一个瘦瘦的中年犯人凶巴巴地说。
接着,旁边几名犯人随声附合:"蹲下!"
我很害怕,双手抱住脑袋,乖乖地蹲在地上。
"犯的啥案子?"瘦子问。
临进号子前,一位朋友告诉我,号子里很复杂,千万别跟犯人讲自己的案子。尤其我做了多年生意,手头有点钱,现在的犯人都有仇富心理,说实话害怕自己会吃亏。
幸亏我早有准备,我抱着头说:“我犯的是寻衅滋事罪,邻居占了我家一尺地皮,我追到他家里,将他砍伤了。"
“你挺猛啊,说的是实话?"
“我要说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不用赌咒,真的假的,明天到值班室一问就知道了。"
审问完我,中年人满足地笑了笑,让一位像大烟鬼一样的干瘦犯人教我号子里的规矩。大烟鬼走过来说:“家有家规,号有号规,从明天起,监舍、厕所、放风池的卫生都归你打扫,每天打扫三次,早中晚三顿饭后各一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吧,八号床铺就归你了,你收拾床铺去吧!"
“还有那件事情别忘了,按老规矩办!"瘦子又说。
大烟鬼嘿嘿一笑,冲着号子里其他犯人喊道:"哥们,快上呀,过手续了!"
七八名犯人听到吆喝声,“呼”地冲上来,将我拖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股冰凉的自来水灌进了我的脖子,冷得我打了个哆嗦。接着我的身上、腰上、屁股上被人狠狠地用拳砸、用脚踢,我一时懵了。
"干什么!干什么!"铁门咣当一声开了,谢管教提着橡胶棍闯了进来。我被人从卫生间里拖了出来,浑身湿淋淋的。
谢管教说:“谁刚才动过手,你给我指出来。"
号长轻轻咳嗽了一声,大烟鬼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这些人得罪不得,只好摇了摇头:“刚才场面混乱,我不清楚咋回事情。"
谢管教用警棍指着几个犯人,威严地训斥:“都给我老实点,警备室这两天刚好空着,谁愿意去我一定成全你。"
谢管教走后,大烟鬼拍了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够哥们儿。"
后来我才清楚,“过手续"是监舍的老规距,每个新犯都要过这一关,一方面是树立号长的权威,另一方面是给新犯杀杀威。这种做法是违规的,不能让警察知道。
看守所是让罪犯反省的地方,决不是享受的地方。不仅没有自由,而且连吃喝拉撒都受到限制,没有体会过的人不知道其中的滋味。
首先是吃。每天三顿玉米面糊糊,碗里只有几根面条,飘着莲花白的叶子。吃过饭,几泡尿一撒,肚子就饿了。每周只有两顿饭可以吃饱,一顿是星期二的玉米粥,一顿是星期五的素米饭,其余时间都要饿肚子。
想吃饱的办法有三个:一是买加餐,但前提是你的账上必须有钱。所谓加餐,就是由外劳厨子在小灶上加工的专门卖给内部犯人的饭菜,一勺炒粉条、一勺炒洋芋丝、一份白米饭,售价15元。
二是登货买吃的,看守所规定,犯人每周可以集中购货一次,可以买西红柿、黄瓜、洋葱,也可以买面包、饼干、糕点,只是价钱比常规价格高一到两元。
三是托门路从看守所外捎带饭菜,比如炒面条、蒸饺子、羊肉泡,当然这种事情也是违反规矩,一般由关系熟悉的管教代办,别人不会为你承担这个风险。
还有个填肚子的方法,就是喝水。看守所每天供水一次,时间一般是上午十点。先在大铁锅里把水烧开,温度大约七、八十度,然后用铁皮桶装好,每个号子限量供应一桶水。
开水是稀缺资源,由号长统一分配。犯人喝水用的是饮料瓶子,老犯可以喝两瓶,新犯只能喝一瓶,而号长则可以喝五、六瓶。冬天尚可以忍耐,夏天则干渴难忍,实在渴极了,只好趴在水龙头上灌一肚子凉水。
除了食物,最紧缺的资源就是香烟。看守所明文规定,犯人不许吸烟,但许多犯人都是未决犯,一天到晚,总是为自己的案子发愁,不吸烟都能憋疯。于是,看守所开始限量供烟。
一个犯人每月只能买一条烟,由看守所专人保管,每天一个号子发一盒烟。但是,一个号子关八到十个人,一盒烟按人头平均分配,一个人分不到两根烟。要保证每个人能够吸到烟,唯一的办法就是“开火车"。
“开火车"是看守所的行话,就是几个人共抽一支烟,一支烟每人吸一口,轮流过瘾。吸烟的地点一个是厕所,另一个是放风池,吸烟时一定要背对监控,不能让警察发现。
有烟没火不行,打火机、火柴都是违禁品,这些东西号子里不许公开持有,不过,这也难不住那些老犯们,他们自有绝招。
将一绺棉花加一勺洗衣粉搓成棉条,然后放在水泥地扳上,用橡胶鞋底按住棉条使劲搓动,不一会儿,棉条就开始发热发烫,冒出青烟。这时侯将棉条撕开,用嘴对着棉条吹气,棉条里很快蹿出火苗,火源制成了。
下次吸烟,如法炮制,屡试不爽。不过,这种事情千万不能让警察发现,否则会倒大霉。
看守所里的生活很单调,每天按部就班的三点一线:吃饭、放风、睡觉。要想让日子过得滋润一些,就得学着自己找乐子。
放风是犯人难得的自由时间,看守所每天放风三次,分别是上午八点、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每次放风两个小时。犯人们利用这段时间看书、洗衣、聊天、散步。
放风的活动场地叫放风池,面积不大,两个号子的放风池隔着一堵水泥墙,放风池上空是坚固的钢筋防护网,放风时,两个号子的犯人可以互相喊话,也可以隔着防护墙扔香烟。
放风池里做运动的犯人们
最无聊的是下雨天。放风池没顶,我们也没伞,遇到下雨,我们几个犯人只能挤在放风池楼道水泥沿下避雨,缩在一起,就像一群鸟儿躲在树林里。
说到鸟儿,真不巧,有一天放风池里真飞进了一只灰色小鸟。看样子是只母鸟,它飞到楼道下水泥柜子上,钻进一堆衣物里,开始在那里筑巢。
母鸟每天叼着树枝、草叶飞来飞去,非常辛苦。不远处水泥电杆上落了一只公鸟,它总是“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对母鸟评头论足,却从不帮母鸟干活。
不久,鸟窝筑好了;接着,鸟窝里出现了四颗鸟蛋;再然后,鸟窝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趁母鸟觅食的功夫,我们将鸟窝端下来,发现里面果然多了几只毛绒绒的幼鸟。
从那以后,每次放风我们都能看见母鸟叼着虫子飞进放风池里喂食幼鸟。
在这小小的放风池里忽然多一窝小生命,犯人们都很高兴。走路变得小心翼翼地,说话也尽量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小鸟。
终于有一天,幼鸟会飞了,母鸟带着自己的四个孩子,穿过水泥钢筋网,飞上了天空。鸟儿飞走了,也把我们的心带走了,放风池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幸好水池旁的破抹布堆里爬出几只瓢虫,老犯刘强用牙缸盛了半杯水,将虫子放进牙缸里,精心照料,像养了一群宠物。这些瓢虫生存能力极强,一整天呆在茶缸里,放出来时还能够爬行。
除了玩虫子,还可以玩蚂蚁,吃饭时有意在墙角丢一小块馍,第二次放风时,就爬满了蚂蚁,几只蚂蚁爬在馍块上拼命搬移。用脚给它们设置障碍,阻止它们爬行,也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这里是男人的世界,女人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为了消磨时间,每个人轮流讲一个真实的泡妞故事,一讲一晚上。有人激动得夜不能寐,有人忙不迭地往厕所里跑,于是经常发生夜里“跑马"的事情。
看守所明令,在押人员不许伙吃伙喝。但一些犯人背过警察,还是在一起拼餐。这里的吃是指除看守所免费提供的一日三餐外,犯人用自己私帐上的钱每周登货时购买的水果、蔬菜、糕点、面包、肉食,然后放在一起供大家享用。
但是问题来了,经济条件好的犯人经常掏钱购货,而经济条件差,甚至没人照管的犯人常常一连数月账上都没钱,有钱人养活没钱人,时间一长,难免产生矛盾。
犯人们将合伙吃饭叫“支锅",将吵架后分灶吃饭叫“撤锅"。“支锅"时高高兴兴,“撤锅"时则吹胡子瞪眼。
刚进看守所,我不知道“支锅"的含意,糊里糊涂与号长和大烟鬼搭了伙。不料大烟鬼家中没人管,一直蹭我的饭却从不购货。他不购货也就罢了,还经常欺负我们这些掏钱的新犯,骂我们“长了一张挨揍的脸"。
有一次,因夜间值班问题我同大烟鬼吵起来,甚至动了粗,为此闹到值班室让管教评理。管教看了监控,骂了他几句,并用塑料蝇拍在他的脸上抽了几下,他才老实了几天。
我在年底进的看守所,此时距离春节不远,为了过一个好年,我们几个“支锅"的犯人早早开始准备年货,有买锅巴的、有买瓜子花生的、有买粉丝腐竹的,而我则买了二斤牛肉、一只道口烧鸡和一斤猪肝。
大年三十晚上,高墙外响起劈雳啪啦的爆竹声,伙房里送来面团、肉馅,让各号子包大年初一的饺子。号子里七、八个犯人围在一起,开始热热闹闹地包饺子。
老犯扬师曾是拉面馆大厨,眼尖手快,专门负责包饺子,其他人负责擀面皮,而我则负责摆饺子,不一会儿,八个人的饺子就包好了。
第二天天不亮,厨房就来收饺子,等了一个小时,热气腾腾的大肉水饺用饭桶送来了。杨师将鸡块、牛肉、猪肝、粉丝、腐竹浇上调料水,盛在塑料盒子里,摆在放风池里的水泥地扳上,我们几个人围在一起,美滋滋地品味自己的劳动成果。
谢管教看了监控,对各号子大年初一聚餐逐一评价,说我们号子的饭菜最丰盛。
然而,春节刚过,看守所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几名警察和一群武警每天检查号子,开始对犯人逐个搜身,接着各号子相互对调,我们一号换到了六号,六号换到了一号,衣服、被褥又检查了一遍,没用的全都扔掉。
除此之外,停止每周一次的购货,专供犯人饭菜的小灶关闭了,不久,除了厨子,所有外劳犯人全部关进了号子。
值班室里的电视撤走了,值班警察全天二十四小时坐在监控前监视看守所每一个角落。监舍巡查也更紧了,值班警察以前是每半小时巡查一次,现在改为每十五分钟巡查一次。
过了几天,来了一帮陌生人,在楼道里不停地转悠,对每个监舍的犯人拍照,还把各号长逐个叫到值班室谈话。接着,各号子香烟一律上缴,凡私藏香烟者,一经发现,从严处理。
中午打饭时,厨子老冯将糊糊面桶放在号子门前,准备离开。号长叫住他:“冯叔别走,问你件事情。"
“啥事?"
“所里最近是不是出事了?"
老冯叹了口气,四下里望了望,然后小声说:“一个犯人自杀了,省公安厅都来人了。"
“什么人自杀了?"号长又问。
老冯刚要回答,另一位厨子在走廊里喊他开门,老冯顾不上解释,提着桶走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看守所防范如此严密,怎么会发生自杀事件?第二天早上,老冯送饭时,号长又提起昨天的话题。
老冯有些生气地说:“这是机密,我不能说,不要多问。"
这几天,警察的火气都特别大,一开口就训人,隔壁号子两个犯人吵了几句嘴,就被警察铐在楼梯上,我们号子一个老犯烟瘾犯了,偷偷卷卫生纸当烟吸,被管教拖出去打了五警棍。
号子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唯恐触碰了“红线"。被子也叠得方方整整,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扳拖得一尘不染,说话低声细语。
春节前,我托宋宁搞了几本小说,现在看完了,打算还给他。晚饭时,我将小说交给厨子冯师,请他转交给宋宁。冯师捧着书,显得很为难。
“不就还本书嘛,有啥为难的?"我说。
冯师见旁边没人,小声说:“你真不知道?"
“咋回事?"
“宋宁自杀了。"
“什么?宋宁自杀了?"
"他在床扳缝子里藏了个小刀片,夜深人静时,割断手腕上的动脉自杀身亡的。"
老式剃须刀片
"他为啥自杀?"
“听说最近第二个老婆跟他闹离婚。"
说完这句话,老冯四下里看了看,叮嘱我千万保密,不要告诉别人,提着打空的饭桶匆匆离开了。
宋宁自杀的消息让人震惊,那天我一整天心情都不好,思考宋宁的老婆是国色天香,还是是富婆大姐,值得他宋宁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知道宋宁跟号长关系不错,猜想号长应当知道宋宁的情况。晚饭后,我跟号长聊起了宋宁。号长说,以前他跟宋宁在一个号子呆过,知道这人脾气有点倔,爱打抱不平,看不惯的事情总喜欢说几句,为此还跟他干了一仗。
他告诉我,宋宁是我们县交通局下属企业的一名司机,前妻是一名教师,两人结婚四年,儿子已经两岁,本来家庭很幸福,但这小子不知道珍惜,结果闹成现在这样。
宋宁为人活络,加上驾驶技不错,被交通局“一把手"赵局长看中了,将他借调到交通局给自己开车。被借调到交通局后,宋宁与赵局长关系密切,为人又热心,帮好多人办过事情,大多数职工都对他敬重三分。
不久,我们县新建了一座收费站,收费站归交通局管,收费站年轻女工很多,一个个长得都很水灵。宋宁经常开车跟赵局长路过收费站,跟一位叫余丽的女收费员渐渐熟悉起来。
每当宋宁开车路过收费站时,余丽总是对他报以妩媚的微笑。有时候碰巧余丽下班,宋宁就顺路开车将她送回家。一来二往,两人慢慢有了感情。
终于有一天,宋宁又开车送余丽回家,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开车送余丽回她居住的小区,而是掉转开头驶进了宾馆。那天夜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回家。
此后,两个人经常在宾馆开房。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有一天,两人在宾馆鬼混时,让妻子逮了个正着。宋宁的妻子找到交通局,向赵局长哭诉了宋宁和余丽的事情。
赵局长很为难,将宋宁叫到办公室:“按说你和余丽之间的事情是私事,不该我管。但既然你老婆找到我这儿,我就不得不管。你想怎么解决?"
宋宁说:“离婚吧,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即使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心里也不痛快。"
于是,赵局长将宋宁的意见转告给了宋宁的妻子,宋宁的妻子也同意离婚,关于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两个人却争议不休。最后,经法庭调解,孩子由宋宁抚养,宋宁的妻子承担一部分生活费用,有权每月看望孩子一次。
不久,宋宁跟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与余丽举行了结婚仪式。
听谢管教说,宋宁入狱后,余丽从未来过看守所,倒是宋宁的前妻每月给宋宁送钱、送衣物。至于余丽离婚之事,号长说他听宋宁说过,好像是为儿子抚养问题。
宋宁在交通局上班时,儿子由两个人一起带,现在宋宁进来了,余丽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自然忙不过来。而儿子是宋宁的心头肉,他自杀会不会与儿子有关系?
这天,号子的铁门“咣啷”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囚服、高个子新犯关进了我们的号子。号长像嗜血的饿狼闻到了腥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大烟鬼指着新犯问:“叫什么名字,犯的啥案子?"
新犯没答话,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烟鬼火了,跳过去一拳砸在那人的肩上。
“咦,问话你听见了没有?“
那人慢慢抬起头,眼里射出两道冰冷的目光,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冷气,这张脸太熟悉了。
“是你呀,谢管教!小弟真不知道是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大烟鬼吓坏了,“扑嗵”一声跪在地上。
号长连忙跳下床,殷勤地将谢管教从地上扶起来,似笑非笑地问:“谢管教,你怎么也进来了?"
谢管教长长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扯过一条被子,蒙在脸上。
大烟鬼小声说:“最近形势这么怪,大家收敛点,谢管教也许有特殊任务,是看守所的卧底。"
这话不无道理,春节后监狱里的风声一直很紧,万一谢管教是看守所派来的卧底,那真麻烦了。大烟鬼跟号长面面相觑,对待谢管教,不能像对付别的新犯,既不敢太过分,又不能失规距,两个人一阵发愁。
到了晚饭时间,冯师又来送饭,谢管教排在最后,打完饭就转身离开。看着谢管教走进放风池,我借故取辣椒酱又返回号子,遇见冯师提着饭桶准备锁门。
我连忙叫住他,小声问:“冯师,谢管教犯啥事了?"
冯师说:“这还用问,还不是宋宁的事。宋宁入所那天,将刮胡子的薄刀片藏在短裤里,他跟值班的李管教没发现,宋宁自杀那天,又是他跟李管教值班。现在省公安厅办案组进驻看守所,他和李管教都进来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人生无常,当初的管理者现在变成了被管理者,这完全是莫大的讽刺。
那几天,谢管教整天捂着被子睡觉,一句话不说,好在谢管教只在我们号子呆了两天,然后就离开了,不知被关在什么地方。
接着,冯师陆续带来一些消息:宋宁自杀后,余丽跟他离了婚,嫁给了当地一个房地产商的儿子,房地产商的儿子患有小儿麻痹,余丽嫁给他的意图不言而喻。至于宋宁的儿子,被他的前妻接走了,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不久,我的案子判下来了,离开了看守所,来到了某监狱服刑。在监狱,我意外又遇见了谢管教,他因渎职罪判刑。
在监狱里他给我说了几句话,让我终生难忘:法律不是儿戏,人生的路上,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否则会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编辑 | 豆腐插画 | 阿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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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北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