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87年2月11日,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洪清源受贿一案。这一天,法院的审判大厅内,竟黑压压地或坐、或站地挤满了1000多名前来旁听的群众。
当法庭作出宣判后,不少群众无不感慨地发表议论:“鸟为食忙,人为财亡。像洪清源这样的大官,为了贪图两三万元而被判处10年徒刑,委实不划算。”
图 | 洪清源受贿案
洪清源:“怕什么?这是我帮人办事之后的应该所得”
1984年4月,通过上海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余铁民的介绍,洪清源认识了广东省机械厅供销公司驻泸办事处的吴伟民。双方见面后,相谈甚欢,不仅相互交换了名片,还一起吃了饭。
这要放在以前,洪清源是断然不敢接受吴伟民的请吃,但现在的他,胃口已经撑大了。
洪清源,1934年11月生,福建省南安县人。大学文化程度,1957年参加工作。在洪清源刚走上省委领导岗位之时,一直保持着本分做人、勤恳工作的优良作风。
那时,面对有人逢年过节私下里送给他的鱼肉、年货、水果、钱财等物品时,他都统统不要,给予退回。如果实在推不脱的,他便将这些钱交给组织或机关食堂,以充公或让大家分享。但是,久而久之,因工作原因,洪清源面对的诱惑越来越大,慢慢地他开始暗中接受他人的请吃和送礼。
在与吴伟民吃过饭后,洪清源不仅大胆地收了礼物,还一脸享受地听着对方的吹捧。
5月27日,吴伟民通过洪清源的专用电话,从上海给他打来了长途。电话中,吴伟民讲,他有个亲戚叫吴雄,是香港“东半球有限公司”的老板。现下,吴雄有4个亲属在澳门居住,想通过大陆一些朋友的关系,将这4个亲属给移居到香港。
吴伟民接着说:“吴老板表示,只要能从内地搞到去香港定居的通行证,事成之后,他将拿出一笔巨款,分别酬谢所有为他提供了帮助和支持的朋友。”
电话那头,洪清源已经明白了意思。但他没有当场表态。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吴伟民低声细语地再三请求道:“洪秘书长,通过上海余铁民副主任的介绍,我有幸认识了您。我对您的印象不错。从认识您那天起,我就把您当成了朋友。香港吴老板也是我的朋友,朋友帮朋友,是理所应当、义不容辞的事情。请您一定高抬贵手,务必帮我这个忙!”
吴伟民的一席话,说得洪清源心里美滋滋的。后来,洪清源在接受审判时,回忆这段往事时,这样说:
“以我省委秘书长的身份,别说是办几张到香港去的通行证,就是去美国的护照也毫无问题。在我看来,这只能是小菜一碟,举手之劳。”
一挂掉电话,洪清源的胸中一阵窃喜,就好像那一大笔数额不菲的酬谢款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过了些日子,吴伟民又给洪清源打来几次电话,询问“事情是否可办?”洪清源没有直接回答对方,只是以“我看在余铁民的份上,我可以做一些努力”同对方兜圈子。
实际上,洪清源在接到吴伟民电话的第2天,就分别给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打去了电话,委托有关领导办理。
6月8日,洪清源亲自动笔,以省委办公厅的名义发出批示给省外办,责成省外办的负责人迅速处理。
8月8日,洪清源为了督促省外办尽快办好此事,连省委常委会议都顾不得参加,就冒着酷暑主动去找省外办的负责人,当面交待有关事宜。省外办的负责人见洪清源亲自督促,诚惶诚恐,连忙向他保证,在这个月先解决2个名额,剩余的2个在今年内全部解决。
8月19日,洪清源又给省外办打去了几个催促电话。不久,电话那头传来了消息,说吴老板的老婆和一个儿子的赴港定居通行证办妥了。洪清源闻讯后,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又是电话,又是写信给吴伟民报喜,说:“现在已经解决好了2个人的通行证。余下的2个,力争在今年内解决,预计不会拖过今年。”
在洪清源为吴雄的家人办理通行证时,吴伟民经常借出差的机会飞到安徽合肥。吴伟民每次来合肥,都要请洪清源吃饭,席间,还送给他一些高端的礼物。
据洪清源后来口述说:
“我曾以自己的一副高级眼睛被打烂为名,向吴伟大民索要了一副广州买来的14K金架的高档变色近视眼镜;我以身体不佳为名,向他索要了2支西班牙生产的人体白蛋白。至于一些名烟名酒、广东土特产、香港货什么的,更不在我的话下。”
8月25日,吴伟民从上海飞到洪清源合肥的家。见面后,洪清源将2个办妥的通行证交到吴伟民的手里。吴伟民激动不已,表示下次再来合肥的时候,要给洪清源两三万元人民币以示酬谢!
对此,洪清源没有表示拒绝,更没有提出公开反对,而是自认为理所应当地给予了默认。
12月9日,吴伟民再次来到合肥。他在“庐阳饭店”住下后,顾不得休息,立刻来到洪清源的家里。见面后,吴伟民兴奋地对洪清源和他的妻子说:“香港的吴老板托我向您表示感谢!因不便于携带,给您的2万多元酬谢费将在5天后汇来合肥。到时,我通知你们来我临时住所‘庐阳饭店’领取。”
图 | 第3套人民币
洪清源的妻子听后,高兴地不知所措,但嘴上却客气地说:“这钱我们怎么好意思收。还是你们自己留着用吧。我们暂时也不缺钱用。”
送走吴伟民后,洪清源的妻子既兴奋又紧张,担心将来遭致祸患。这次,洪清源开导妻子,说:“怕什么?我这不是偷、抢、骗、贪污,这是我帮人办事之后的应该所得。今日不做,又待何时?待我将来离休,手里没有任何权利之后,就过期作废,毫无作用了。”
洪清源:“他们会不会把我供出来?”
为了心安理得地拿到自己的酬谢费,洪清源抓紧时间继续敦促省外办,尽快为吴雄老板办好余下的2个通行证。
12月14日,吴伟民给洪清源打来电话,让他去“庐阳饭店”取钱。洪清源趁着机关职工下班回家之际,手拎着一个大提包,坐着轿车抵达“庐阳饭店。”
双方见面后,吴伟民将一个装有2万多元人民币的黑提包递给了洪清源,说:“洪秘书长,这是吴老板和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洪清源接过黑提包后,一脸严肃地警告道:“钱我可以收下,但是,有一个条件,只能你知、我知和他知,千万不能往外扩散。否则,我就不收。”
吴伟民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就是有一天被杀头枪毙,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扩散!”
不曾想,打脸来得太快!不过,吴伟民被抓,是与另一位“权势”有关。那人就是洪清源的同僚旧友,也是介绍吴伟民和洪清源认识的余铁民。
图 | 余铁民(中)
余铁民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先后在粮食部、商业部、中央财经小组等部门任秘书工作。1981年调来上海,担任市委主要领导同志的秘书,1983年提升为办公厅副主任。
余铁民最开始受贿是一台29英寸的彩电。现在看来这物件没有什么稀罕,可在当时,彩电是大件中的头牌,况且那时电视机是凭票限量供应的,彩电对每一个家庭都有巨大的诱惑力。
小彩电打开了余铁民原本清贫廉洁的大门,从此,他做起了“权钱交易”的“生意”。
1984年,香港的陈老板与上海外贸总公司洽谈一笔进口钢坯生意。陈老板要价每吨219美元,外贸公司还价217美元,这2美元的差价双方均不相让,致使谈判陷入僵局。
从谈判开始,上海外贸公司态度就异常坚决,如果陈老板不肯让步的话,那么只能宣布终止谈判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陈老板在一家咖啡厅遇到了以前的老友吴伟民。
当吴伟民听到陈老板钢坯生意“卡壳”后,拍着胸脯说:“我认识市里的领导余铁民,请他当面打打招呼,保管有用。当然,需要破费一点。”
陈老板一听,愁眉顿开,连连说道:“只要生意成功,破点财是应该的。”
于是,吴伟民“牵线搭桥”,将余铁民约到“国际饭店”与陈老板见面。交谈中,陈老板献上了一个300元兑换券的红纸包。吴伟民趁机向余铁民进言:“目前国内钢材紧缺,陈老板组织到一批进口钢材,就是在价格问题上谈不拢,想请余秘书帮忙给外贸部门有关领导打个招呼,促成这笔生意。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由此,陈老板出钱,余铁民出面,组织了一个大型座谈会。外贸、冶金、物资等部门的领导纷纷到场。在宴席间,余铁民为陈老板美言,让在座的领导们给陈老板在价格上“优惠”。
就这样,陈老板2.5万吨钢坯经余铁民“一蹴而就”,上海外贸公司让步,价格由每吨217美元提高到218.5美元成交。
陈老板乐不可支,在合同签订后,他表示要送给余铁民每吨0.5美元的回扣。从头到尾,余铁民收了人民币4000元、港币3580元,兑换券300元,还有不少吃的穿的高档品。
在1985年6月,余铁民又收受了陈老板2万元的贿赂。当时,受贿在3万元以上的,就可判处无期徒刑。
不久,余铁民受贿之事败露,后被拘留、逮捕。在审讯中,余铁民供出了吴伟民。继而,吴伟民又把洪清源牵扯了进来。
图 | 余铁民被判处无期徒刑在报纸刊登
洪清源打听到一点小情报后,既气愤又紧张地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供出来?”
洪清源:“辉煌一生,糊涂一时”
1986年1月3日深夜,洪清源坐卧不安,心情烦躁之际,他给吴伟民拨通了电话。电话虽然打通了,但吴伟民本人不在,接电话的是吴伟民的儿子吴小幸。
吴小幸在电话里轻声告诉洪清源:“洪叔叔,我爸爸的一笔账出问题了,他此刻已经被司法机关带走了。”
洪清源一听,脑子一阵眩晕。原本他打电话是为了寻找解脱的,可不料吴伟民已经被逮捕了。他越想越乱,如热锅上的蚂蚁。
1月5日深夜,洪清源再次拨通了吴伟民的电话,接电话的依旧是吴小幸。洪清源心情烦闷地问:“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吴小幸说:“还是没有消息。因司法机关管得太严,我与父亲连面都不准见。”
“那这样,你这两天赶快动身,立即到合肥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你商量。”洪清源用命令的语气说:“因有些话在电话中不便说,你无论如何都得必须来!”
1月7日,在洪清源的指令下,吴小幸匆忙赶赴合肥。到了洪家后,洪清源将一个装着2万多元的黑提包交给吴小幸说:“这是你父亲寄放在我这里的2万多元钱,现在交还给你。”
1月8日,为了避免合肥司法机关得知自己与吴伟民之间的不正常关系,洪清源立即给吴小幸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并嘱咐吴小幸去了北京后,再改道去广州。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这2万元钱“安全转移”,以免吴小幸回回上海时,说不清这2万元钱的来历。
之后,在洪清源的指点下,吴小幸最终将这2万元钱转移到了“香港”。
2月,随着吴伟民和余铁民的供述,远在合肥的洪清源也因与吴伟民有受贿之嫌,而被安徽省纪委有关调查人员找去谈话。
然而,面对党内同志式的谈话,洪清源抱着侥幸的心理。既不坦白自己的有关问题,又矢口否认自己与吴伟民有着广泛接触。眼见谈话无效,省纪委便将洪清源的问题移交给合肥市人民检察院处理。
3月,合肥市人民检察院以受贿嫌疑,依法逮捕了洪清源。与此同时,安徽省委宣布:对洪清源实行停职审查。
在合肥看守所内,昔日趾高气扬的洪清源犹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威风全无。期间,洪清源回想自己的堕落过程,常常泣不成声:“这2万元赃款,我没花一分一厘地归还了原主,可我却因此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地被罢官停职、受讯逮捕,真是得不尝失啊!辉煌一生,糊涂一时。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真是后悔莫及!”
1987年2月11日,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洪清源受贿一案。根据洪清源所犯罪的严重性,法院当场宣布:“被告人洪清源,因在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他人的贿赂,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现根据洪清源的犯罪事实,依法以受贿罪判处洪清源有期徒刑10年!”
在台下群众的鼓掌声中,全身瘫作一团的洪清源被押出了法庭。洪清源被押走了,他将在失去自由的劳改农场中度过10年漫长的囚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