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
作者:吴同庭
土地生产了粮食,粮食催生了加工米面的工具。
我老家的村子旧时捣米面的舂臼随处可见,但上了年纪的人谁也没有用过舂臼捣米捣面,应该是磨子、碾子的出现,舂臼便被淘汰了。磨子、碾子在过去多是殷实之家才有的,但村坊不大又都是一家人,只要磨子、碾子闲着你搭句话去碾米磨面就行了。可是到了腊月人们都开始准备过年吃的东西了,这磨子、碾子就忙开了,这时主人家免不了多费点心,按各家搭话迟早轮流使用,这一做法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
我们的村子历史上是个纯旱庄,原先如遇旱年不用说粮食收成,吃水就成了大问题,乡亲们用完村边旱井的水便到离村二里多地一个叫西井的泉水井担水,这个泉水井每天也滴不了多少水,乡亲们只好不分昼夜的排队取水。但是,过去村子周围尽是土岭土坡,只要人不懒就有地种,这么说来,乡亲们若遇风调雨顺的年景,粮食也能填饱肚子,但终归是靠天吃饭,饿肚子的事是常有的。
1958年3月,县里组织全县人民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引水上山工程,村里的青壮年劳力带着干粮都上山开渠去了。1959年1月,绵右主干渠的渠水伴着人民的企盼,唱着、跳着、欢快的从我们的村后边通过。接着,县里又组织修了几条支渠,湍湍的渠水便从我们村前流了过去,这项水利工程彻底改变了我村靠天吃饭的生存环境。绵右支渠通水那天,乡亲们站在村边看着哗哗的渠水,动情的说,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真是托了共产党、毛主席的福啊!
我村地形高,支渠落差大水流急,村干部便把村里几个“秀才”叫到一块,集思广益,在离村半里落差大的水渠旁修了一盘用水做动力的石盘大磨坊。水磨转起来忽悠忽悠的,看似要跌倒的样子,但它却有节奏的不慌不忙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一个连吃水都困难的村子居然也用上了水磨,这真成了神话。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周边村的老百姓也扛着粮食到我村的大磨坊磨面,乡亲们再不用驴拉人推磨面了。
后来绵右渠续长,支渠的常流水变成了隔五天来一次,这给乡亲们磨面带来了不便。我村有一位大“秀才”,是国营煤矿的总工程师,村干部就请他来对磨坊进行改造,把用水做动力变成用电做动力,解决了支渠没水时磨面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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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代,科学种田,合理密植,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我村交国家征购在当时的城关公社人均贡献最多,多次受到表彰,这样下来,乡亲们可分到三个月的小麦口粮。小麦多了,乡亲们磨面时多要打点头罗儿面准备解馋。那头罗儿面白、精、香,但这点面平时可不敢吃,只有身体不好了,大人给你擀点儿头罗儿面面片儿,放点葱花、胡椒面、搁点酱油醋,再滴上一两滴香油,做一碗香喷喷的面片儿汤让你吃,那真是又解馋又治病,一碗汤面吃下,出点汗,不用吃药,病也就好了。后来我到县城住了,总还想着那头罗儿面做的面片儿汤,但找了好几家米面店也没买到。后来听人说,饺子粉就是上等的面粉,便去买回来做了一碗面片儿汤,但总也找不回当年的味道儿。
农村实行联产责任制后,乡亲们打的粮食更多了,那些换面的商贩也进了村,乡亲们也就省去了磨面前用水淘洗晾晒小麦这道工序,都不去磨面了,用小麦直接换白面吃。这样,我村的石盘大磨坊也就歇了下来,当年打理磨坊的那个爷爷便在自己家里安了一台钢磨。人们多是去磨一些玉米面或杂粮搅在一起的饲料,不管谁去了,爷爷便勤快的给你搬板凳,然后把要磨的粮食倒到钢磨的斗子里,拉长布口袋,一合电闸,嗡嗡嗡地便响了起来。
爷爷没事时便端上一杯水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和他打了多半辈子交道的磨坊,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