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助夫君登上皇位他却赐我白绫,我谋划一番直接夺走他江山

2020-05-03   每天读点故事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周祭酒

1

我这辈子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四岁在家门口玩,遇人贩子;八岁高烧不退,几欲夭折;十二岁去集市看花灯,被人潮挤进河里,差点溺亡;好不容易长到十六岁,一时兴起爬上我家屋顶,险些脚滑跌进阎王殿;唯一好点的是我十八岁时嫁的夫君成功由皇子变为皇帝,顺带我也理所当然地成为这大岚朝的一国之母。

只是这最后一点好运也在十六年后的今天转为厄运,薛和,我那皇帝夫君,带着他的小老婆兰妃前来赐死我。

兰妃一手挽着薛和胳膊一手扶着她那宝贝肚子,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种种恶行,端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毕竟以往我就是那个坐在高位主持公道的人。如今位置颠倒,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仍一副老神在在的笑模样,把兰妃给刺激得不清,惹得她又哭狠了几分。见此,我没忍住出声提醒道:“这样对胎儿不好。”

兰妃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嘤得更大声了。

薛和瞪我一眼,低头柔声哄他心爱的小老婆。好虚情假意的一幕,我心想,这套话薛和没说过一千也有八百遍了,现在竟然还有人能被他骗到。

我自顾自摸过案上的杯子喝了点水,再抬头那两人已达成一致,一个阴沉一个柔弱,轻车熟路地给我安罪名,末了还问我:“皇后,你可知罪?”

我想也不想回绝:“假的,我没干过。”

兰妃假惺惺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薛和也道:“皇后还是想清楚再回答。”

这便是要将罪名落实的意思了。

我直直望向薛和,终于正色道:“那姜家和崇儿呢?”

薛和许诺:“朕会善待姜家,立崇儿为太子。”

一旁兰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

我爽快答应:“行。”随即轻轻一哂:“谁说的少年夫妻老来伴?净是胡扯。”

候在殿外许久的内侍应声进门,他躬身将一个托盘举过头顶,托盘上是自尽老三样:白绫匕首和鸩酒。

我笑了笑,一把握住匕首:“那就它吧。”

2

我和薛和的故事说来话长,具体可追溯到兴平三十一年,先帝尚在时。

那时候我爹已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军,两个哥哥又先后立下不少功劳,是以我姜家虽不说风头无两煊赫无比,却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我单名一个恬,取的是安静安然之意,奈何天不遂我爹娘愿,打从会走路起,我就与安静全然无缘。

小时招猫逗狗,长大上树下河;女红绣王八,棋子作弹珠。爱读书,只不过四书五经的封皮下包的全是时兴的话本;也爱练功,可惜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只是想从我爹手底下逃过一顿打。

我家拢共三个孩子,我排行老三,因此也是老幺。年纪最小往往意味着偏爱,我家也不例外。是故我虽然越长越歪,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我爹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让我自由自在地混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生辰当天,我正哼着小曲在房中拆着礼物,突然一道圣旨从宫中送到府上,赐婚我与当时的七皇子薛和。

我匐匍在地,被这道旨意打了个措手不及。七皇子,那是谁?我根本没见过他,为什么要给我赐婚?我脑中乱哄哄地想着,接旨的手比隔壁八十岁的刘爷爷还抖。

待宣旨太监吃过酒离开,我嗷地一声扑进我娘怀里,急忙求她:“娘快救救我,我不想嫁。”

我娘一脸惆怅:“娘也不希望,可这圣旨已经下了,想要收回怕是难。”

我又转过脸泪汪汪看着我爹,我爹长叹一声,说道:“爹试试吧。”

天子旨意到底没那么好收回,十日后,我爹愧疚地告诉我,他尽力了。我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游魂似的荡回房间,颓然倒在床上。

半睡半醒间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看过的话本《王家千金逃婚记》正精彩上演。只是这回那位王千金不再是插画上弱柳扶风的模样,她顶着我的脸,大红嫁衣在风中上下翻飞。

我看着她逃到城外,偶遇大侠,暗生情愫,与大侠结为连理,造就一段佳话。

唉,我也喜欢大侠。

梦境以两人白头偕老结束,我看着看着蓦地清醒过来,跳下床急匆匆收拾包袱。

我不想坐以待毙。

我决定逃婚了。

3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是跑路的好时候。

我背着包袱顺利从侧门溜出,街上果不其然已经没有人在。我边走边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一阵寒风猝不及防迎面扑来,扑凉了我热血上头的脑袋。

我可以逃,但我爹娘兄长怎么办,我姜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又怎么办?抗旨的后果可大可小,可再小也得脱层皮。纵然皇上碍于边疆状况不得不对姜家从轻发落,然嫌隙既生,往后的日子又能多好过呢?

我怔在原地,无言发了会儿呆,随后转过身原路返回。

睡是睡不着了,我抬头望天,此刻乌云散去,月色皎皎。

那就上屋顶赏月吧。

我提起轻功在廊柱上连蹬几下,借力翻上屋顶。俗话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我刚落在屋顶上,脚下就因踩到几粒滑溜溜的东西而一个趔趄,忙转身落向另一侧,结果再次踩到。直到我从空中掉下去的那一刻,才猛然想起这是我白天负气时扔的弹丸,可谓是自作自受,自寻死路。

预想中摔成馅饼的惨案并没有发生。事实上,在我掉落的下一瞬,就看见有个黑影朝我飞来。他毫不费力地从空中捞起我,随后带着我徐徐落地。站稳后的我立马退开数步,警惕行礼道:“多谢。”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倒是坦荡:“我是薛和。”

“薛……”我睁大眼猛地改口道:“问七皇子好。”

他一笑,跟我说不必多礼。

借着月色,我悄悄打量他的长相。朗目疏眉,温润清举。再一细看,渠渠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儿子如此,想必他娘也是个大美人。

皇子驾临,怎么说也算是大事一件。我轻声试探道:“殿下,我爹他们已经歇下了,您看?”

“你刚才是想坐在屋顶上赏月吗?”

“啊?”我很快反应过来,“是。”

“那就抓紧我。”

话音落下只觉耳畔有风刮过,薛和搂着我的腰轻巧踩在瓦片上。我与他并排而坐,姜府的位置好,每月中旬上房顶都能看到特别大的月亮,仿佛触手可及。

静静坐了好一会儿,薛和才开口打破沉默:“这是?”他的眼神落在我的包袱上,带着点揶揄的味道:“突遭赐婚,心中不忿,三更半夜,离家出走?”

“这么嫌弃我啊?”

我赶紧否认:“不是,殿下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和那些名门千金不大一样,到时候谁嫌弃谁还不一定……我是说到时候您极有可能嫌弃我。既然可以预见结局,那为何不把它扼杀在发生之前呢?您还能趁此机会挑一位您中意的大家闺秀,不好吗?”

“是不大一样。”薛和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你要知道,这门婚事是父皇亲自赐的,父皇说配,那就是配。”

话到此处,我便知事情再无回转可能。或许烦闷多日的不止我一个,还有眼前人。

我沉声应道:“我明白了。”

几乎是同时,他又道:“而且我猜,你前面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我装傻:“什么?”

“如果没有这场赐婚,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缘分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十几日前我们还是毫无干系的两个人,一日前我们互为没见过面的婚约双方,而如今,我们却像一对寻常朋友般在月色下闲聊。

我将手肘撑在腿上,托腮道:“大侠啊,我喜欢大侠。”

薛和问:“为什么?”

我说:“大侠多潇洒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时常行侠仗义。”

薛和又问:“你行走过江湖吗?”

我摇头:“没有。”

“大侠也要讨生活的,他们也是人,也需要吃饭。”薛和侧过脸望向我,“行侠仗义是大善事,我自然也十分钦佩他们。可他们能帮助的人终究有限。如果是一个好官,那便有很大的不同。”

我愣了愣,最后小心翼翼道:“殿下是在劝我吗?”

薛和颔首:“事已至此,别太难为自己了。”

4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过薛和,听我娘他们说,他是随钦差一道去江南彻查食盐走私的案子。

钦天监定下婚期后,我就过上了早上学规矩,午后绣嫁衣,晚上读书的日子。其它倒也还好,唯独绣嫁衣一事我是万万不能理解的。我问我娘,到时候宫里不是会送嫁衣来吗?我自己绣个什么劲啊?

我娘说那不一样,你自己绣的和绣娘绣的能一样吗?我赞同道是不一样,我绣的丑多了。我娘气笑,抬手敲了下我的额头。

她近来要给我爹做一件新袍子,因此很爱和我待在一块儿做女红。我却不大愿意,盖因她每每坐下,不到半刻的功夫便要挑出我这里走线不行那里颜色不对,不然就回忆她和我爹是如何相遇相知相恋,话题往往以“当年我也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才女”开头,以“谁想生了你们三个气人的小崽子”作结。我敷衍地嗯嗯嗯,日子就这样悄然而逝。

成亲的前一个月,薛和从江南回来。他带了点在苏杭买的小物件来找我,仍让我不必多礼,自己更是开门见山道:“回京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如果你不介意,成亲两年后我们可以和离。当然在这两年内,我们只用做名义夫妻,在外人面前演演戏就行。”

我思忖:“总该有个名义?”

薛和扬眉:“这还不好办,贤良淑德都是次要,仅无所出一条便可。”

我感叹道:“你真是太好了,要不是……我都想和你结拜了。”

薛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举起手,“那就一言为定。”

啪的一声,薛和与我击掌,“一言为定。”

大婚如期而至。

我在我娘不舍的哭声中,坐上了前往平王府的花轿。

薛和的确是个十足体贴的人,纵使他自己也被繁复的礼节来回折腾,却还能记得差人给我送一碗鸡汤面来。成亲真不是人干的活,大半夜就得起床,劳累不说,还吃不上饭。故而当侍女提着食盒出现在新房中时,我热泪盈眶地抓住她的手,就像抓住失散多年的亲人。

对方显然被我吓到,连连请罪后飞也似地告退了。我不以为意,开开心心吃起面来。

转眼夜深,宾客散尽,薛和推门而入。他略带歉意道:“这几日有宫人在,不能分榻。”

我笑了笑:“明白,我信你。”

说来也奇怪,不知不觉中,我竟愈发信任薛和。

当夜我们同塌而眠。原以为我会因身边多出一个人而辗转反侧,不曾想甫一合眼,连日来的种种疲惫涌上心头,我很快沉沉睡去。

次日下午,薛和当着全府上上下下的面不容置疑道:“今后见王妃如见本王。”我收起笑,配合他佯作威严。

待回房,我才抓着他的袖子犹疑道:“这样不妥吧?”

薛和说:“做戏要做全套。”

我在平王府安逸地过了半年。平心而论,薛和对我确实很好。他会在宫中为我挡掉那些不怀好意的话语;会跟我说在平王府无须拘泥礼数;会因为我的一句喜欢,而命人将院中的牡丹换成海棠;还会在我生辰当天,亲自为我下一碗长寿面。

嫁过来前,我曾反复想过薛和的温润和雅会不会是装出来的表象,他只是想借我爹之力,让自己在朝中多一份筹码。可成婚半年,他极少跟我提及政事,偶有说明,也是我大哥二哥升职的好消息,叫我开心而已。

但如果不是为了我的父兄,那他是不是……

应该不会吧?

正月十五,我们吃完宫宴回府,薛和说要给我扎灯笼玩。扎完骨架后是糊纸画画,薛和问我画什么,我说兔子怎么样?会不会太普通了?不然就花猫亦或是我的小马驹?薛和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笑道那就画个独一无二的吧。

前提是等画完了我才能看。

我毫不犹豫答应。

他画得很快,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笔搁下,宣告他已画好。我好奇得很,忙让他给我看看,他颔首,倾身将灯递来。

我接过灯,待看清灯上画的是什么后,那盘旋在心中多次的问题再度浮现。以往我都是能避则避,今日却是不想再躲。我盯着薛和的眼睛,轻声地、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灯上那靠坐在墙头吹笛子的姑娘赫然是我。

薛和闻言,与我四目相对,我这才发现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亮得惊人。

“是。”他坦然道,“可以吗?”

风清月明,灯烛辉煌,我弯起眼,搁着几案拥住他,“那我们假戏真做吧。”

5

平兴三十三年,圣上久病不愈,宣各皇子进宫侍疾。

隆冬腊月,薛和日日往返于皇宫和王府之间,眼底熬出一道淡淡的青黑。我看着他困倦的脸心疼不已,劝他直接宿在宫中便可,不必特意回来陪我。他总是话赶话应下,次日照样回府。

打定主意和薛和假戏真做后,我便回家坦白一切。爹娘听罢我的话,沉默许久,不知是何想法。好半晌,我爹终于缓缓开口:“为父清楚了。”

薛和没让我帮他,我却不能不为他早做打算。谁都知道他那几个兄弟绝非良善之辈,即便你不争不斗,也可能成为他们争权夺势路上的垫脚石。更何况,薛和从来都不是甘心避世之人,他望向那张江山社稷图时,眼中的热忱是骗不了人的。

他想要这天下,那我就尽全力帮他。

我信他会是个好皇帝。

如此过了三月,平兴三十四年春,是夜,先帝薨于寝宫。钟声从宫内一重重扩散到外,天下缟素。

三日后,薛和奉先帝遗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嘉和。

我也因此成为了大岚朝的皇后。

此后的日子我埋头于宫中大小琐事,不知不觉白露已至。我生性怕热,某日核算账目时竟然昏过去,引得宫女太监们惊慌不已。宫人急急携太医前来,几支针扎下,我悠悠转醒。睁眼后只见太医躬身,宫人皆匐匍在地,齐声道恭喜皇后,贺喜皇后。

我有了身孕。

消息传到薛和耳中,他大喜,当即推掉所有事往我宫中来。住进宫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他总是有谈不完的要事,批不完的奏折。我深知那是做皇帝所必须承担的,因而除了心疼,更是想着替他把宫中打理好。数日未见,他消瘦不少,我抬手摸他的脸,他轻声道朕一点也不累。

将为人父的欣喜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小心翼翼扶我躺下,给我端茶倒水,郑重询问太医该如何照料。不光自己记,他还命宫人悉数背下,容不得丝毫差池。

我哭笑不得道哪有那么金贵,他理直气壮道朕乐意,你和他都是朕的独一无二。“而且,”他拉过我的手,“朕有预感,这会是个皇子。”

他的预感没错。

我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生下我的儿子薛崇。听我的宫女说,生产时我在殿中痛了多久,薛和就在殿外站了多久。宫女还说,娘娘真有福气,能遇到圣上这么好的夫君。

我轻声应和,嗯。

许多年后,每当我回想起这时,都会忍不住问自己,他演了这么久,究竟有没有一刻是真心的?

6

平王薛和可以只有一位正妃,但皇帝不行。

扩充后宫绵延子嗣的话题被摆上明面,大臣们约好般再三劝谏,起初薛和还会略过不提作无事发生,后来却是沉吟道容朕想想。

贴身侍女红玉向我提及此事时,我还安抚她这大抵是薛和的缓兵之计,毕竟那群老头子顽固得很,不顺着他们点他们甚至能为了劝谏长跪不起。可当薛和亲口告诉我他要纳妃时,我摆弄风筝骨架的手蓦然停住,突兀的啪嚓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尤为清晰。

“一定要吗?”我问他。

“是。”他淡淡道,丝毫没有要解释的迹象。

我干干道:“那好啊,什么时候?”

薛和回我:“等钦天监看过日子。”

话音落下,四周重归静寂。我这才惊觉,我和他竟已疏离至此。本打算过几日和他一起放风筝玩,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如他们所愿,不过三五年,宫中莺莺燕燕多了不少,也添了好几位皇子公主。我对薛和从一开始的失望到后来的波澜不惊,总共也没用多少时间。

我是个很不喜欢给自己找罪受的人,等闲变却故人心,那我便权当故人已死。我当饭后笑料般看他对这位夫人深情厚谊,对那位昭仪情深意浓,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好生会演。

宫中年月漫长,加之兄长特意透给我的消息,足以让我想明白很多事。

二哥说,七夕宫宴那日他醉倒在芍药丛中,朦胧间听到有两个婆婆在低声私语。其中一个道:“近来这惠妃娘娘很是得宠啊。”

另一个附和:“那可不是,谁让她爹手握兵权呢?”

前者不解:“可皇后娘娘的娘家不也?”

后者唉了声:“一门三将,风头太盛,再宠幸岂不是要越过天上去?定然要找个派系不同的掣肘。而且……”她顿了顿,“与皇后娘娘的赐婚,是容太妃——也就是圣上的母亲,亲口跟先皇求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反应不过来,我就当真是草包一个了。由始至终,我都在薛和的局里。他诱我动心,诱我回家寻求父兄助力,然后在不动声色的一步步谋划中,顺利登上皇位。

登基的前三年,他仍尽职尽责对我演着戏,那是因为他根基不稳,还需我姜家助他一臂之力;待在朝中站稳脚跟,一门三将的姜家便成了威胁他皇权的存在。至于我,本就是钓姜家上钩的鱼饵,我的高兴与难过,于薛和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还在平王府时,我曾对薛和说:“天家人生性淡薄,我怕你几个兄弟对你不利。”却未想过,薛和也是天家人。

像是猜到我心中所想,某日下朝后,我爹在殿外求见于我。我忙扶他进来,他甫一坐下,就对我说:“莫要愧疚。”

我愣了愣。

我爹继续道:“错不在你,纵使没有薛和,也还会有薛澄薛嘉薛元,归根到底,不过是怀璧其罪。身处朝堂,哪还有独善其身一说?最后那几年,如若不争,就不是他们了。”

我留他用膳,他摆摆手:“爹老喽,你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没过多久,我爹告老,大哥主动请求戍守边关。

我向薛和要来一份出宫的旨意前去送别大哥。见我落泪,大哥从腰侧解下一块玉佩送我,安慰我道此去经年,见玉佩如见大哥。

我无声点头,大哥看着看着反而笑起来,“当娘就要有当娘的样子,别再在崇儿读书的时候捣乱了。”

我儿薛崇,年少聪慧,天资过人。他什么都好,唯独太爱读书,常挑灯至深夜。我怕他年纪轻轻将眼睛用坏,遂隔三差五藏他的书。他总是无奈唤我:“母后,别玩了。”

我伸手捏他的脸,“先陪母后过过招。”

他薛家其他人爱怎么怎么去,我儿薛崇绝不能是病恹恹的文弱书生。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倒也不算太差。然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之人。薛和冷待我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碍于我的性子,宫人们不敢明面冒犯,却不代表薛和的其他儿子不敢。

嘉和十三年冬,崇儿与惠妃的儿子三皇子在国子监大打出手。惠妃跑到薛和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薛和大怒,罚崇儿跪在雪地里反思一个时辰。

我到时,崇儿已经跪了好一阵。雪纷纷扬扬掉落在他的肩头和发上,很快冻得他面颊通红。虽如此,他还是将背挺得极直,从后头望去,如松如柏,亦如竹。

我静静立在他不远处,陪了他一个时辰。中间红玉劝过我好几次,我都充耳不闻。当晚崇儿发了高热,我守在他的床边,守了一夜。

那一晚我反反复复想,我和薛和,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但事实证明,他的绝情远不止于此。

嘉和十四年秋,薛和带着他的新宠兰妃前来赐死我,我从白绫匕首鸩酒中,选择了匕首。

7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我陡然翻转匕首朝薛和的喉咙割去,薛和侧身躲避,却被我顺势点了两道大穴。我丢掉匕首,换成惯用的长剑,他亦是拔出腰中软剑与我缠斗在一起。如此十几个来回,我轻轻松松卸掉他全身力气,用剑尖指着他。

他躺在地上,突然想到什么的似的睁大眼望着我。

“是。”我大大方方承认:“你根本打不过我。”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如果我的武功远在他之上,那年月夜,我从屋顶掉下一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我有意为之?

当然是有意为之。

我从记事起就跟在父亲身后习武,不论风霜雨雪,皆未懈怠过一日。三兄妹中,我的剑术虽比不上两个哥哥,可轻功却是最好的。最自负时,我敢在峭壁上采药,又怎么可能被自家的房顶难倒?

薛和一直以为我在他的局里,但其实,真真正正的布局人,是我。

容太妃是听了他的话才去求先皇赐婚,然能被他选中,却是我下的功夫。

那时先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子们明面上不做声色,私底下不知干了多少相互拉拢的事。这其中当然包含薛和。

我深知他见过不少世家千金,要么嚣张跋扈,要么柔弱听话;也深知他需要什么样的妻子——简单直爽,有脑子,但又不过分聪明。

于是我随母亲进宫赴夫人们的宴会,引他注意。他不知道我知道他在场,也不知道我心里门儿清,他就是从那时起,选中了姜家。

而后成亲、动心、假戏真做,他想看到什么样的我,我就让他看到什么样的我。可戏到底是戏,他不想再演,我也演累了。

我垂眸看他,他木然地闭上眼。

许久不见亲信前来救驾,我想他应该猜到发生了什么。

大哥给我的玉佩哪只是玉佩,也是兵符。京郊的几万姜家军认符不认人,见符如见大公子姜寻。

此时此刻,不仅是这座皇宫,整个京城乃至京郊外数里都被我的人牢牢把守。我姜恬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哪能不精于排兵布阵,有辱我姜家门楣?

殿内闲杂人等早已被红玉清理干净,我蹲下身,最后看了薛和一眼。

嘉和十四年秋,薛和甍,皇长子薛崇继位,改年号为永安。

助夫君登上皇位他却赐我白绫,我谋划一番直接夺走他江山。

被册封为太后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我梦到三岁那年随娘亲去看戏,我指着戏台上最好看的人问我娘她是谁,我娘说那是皇后。我笑了笑,说那我长大了也要当皇后。

娘亲温声道好,于是二十岁那年,我成了大岚朝的皇后。

画面一转,变成了崇儿高热不退当晚。

我守在他床边,低声问他:“父皇和母后,你选哪个?”

崇儿伸出胳膊拥住我,“母后。”

8

薛和死前问我:“如果只是想当皇后,那为什么我的那么多兄弟中,你偏偏选中了我?”

我说,我不知道。(作品名:《皇后姜恬》,作者:周祭酒。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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