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海总目提要》是董康等人据《乐府考略》残卷整理而来的一部重要戏曲目录。在大东书局正式刊印前,时在日本的董康又根据狩野直喜提供的《传奇汇考》抄本为该书补遗,自称抄得七十多种剧目提要并寄给大东书局的经理沈骏声。
遗憾的是,这些增补的内容后来并未收入大东书局正式出版的排印本《曲海总目提要》中,此后更是下落不明。
大东书局版《曲海总目提要》
这些未曾刊出的补遗包括哪些剧目,与杜颖陶后来整理的《曲海总目提要拾遗》《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有何异同,研究者因未曾寓目,故而有种种疑问,成为一个学术悬案。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再发现,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重要线索。
一、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再发现
马廉(1893-1935),浙江鄞县人,著名藏书家,有“不登大雅文库”,傅惜华曾称其“十年以前,旧京则以鄞县马氏为最,且多善本”[1]。
马廉去世后藏书多归北京大学图书馆,有《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马氏书目》,该书目著录了一种《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北京大学图书馆古文献资源库署为“《曲海总目提要》,(清)黄文旸撰。抄本、线装,4册(函),27CM”[2],典藏号为“MSB/017.812/44061”。
北京大学图书馆古文献资源库检索系统
经笔者目验,该抄本题名实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共一函四册,抄本长约27.2CM,宽约20.6CM。正文每半叶10行,每行20字;小字双行,字数同。第一册正文首页钤马廉两方藏书印——“鄞马廉字隅卿所藏图书”和“隅卿藏珍本小说戏曲”,另有“国立北京大学藏书”印。
民国时期已有学者提到过这个抄本,王古鲁就曾称“适读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马隅卿氏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见有《临潼会》提要”[3];吴晓铃的学位论文《传奇八种作者考辨》也曾提到“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抄本四卷(即无名氏所撰《乐府考略》或《传奇汇考》的残帙)”[4]。《中国文学通典·戏剧通典》在介绍《传奇汇考》时也曾提到:“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民间抄本(题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马廉旧藏)。”[5]
《王古鲁小说戏曲论集》
虽然这个抄本已偶见提及,但学界并不了解这个版本,也未见有人在《传奇汇考》的相关研究中述及该本。现将该抄本的剧目收录情况录之如下:
第一册共收剧目22种,依次为:《桃源洞》《钱塘梦》《勘风尘》《荐马周》《青陵台》《遇云英》《骂上元》《北西游》《鲁义姑》《分镜记》《游曲江(一名曲江池)》《玩江楼》《三赴牡丹亭》《孝谏庄公》《花间四友》《锁魔镜》《东郭记》《红渠记》《红叶记》《弄珠楼》《龙凤衫》《情梦侠》。
第二册共收剧目11种,依次为:《人中龙》《竹漉篱》《阳明洞》《天下乐》《寿乡记》《遍地锦》《文武闱》《醉太平》《双福寿(上)》《双福寿(下)》《曹王庙》。
第三册共收剧目18种,依次为:《芳情院》《蓝关度》《澄海楼》《蕉鹿梦》《红梅记》《伽蓝救》《娇红记》《喜逢春》《鸳鸯梦》《鸳鸯梦》[6]《续情灯》《秋风三叠》《四元记》《小江东(一名补天记)》《清平调(一名李白登科记)》《醒中山》[7]《卖相思》《太极奏》。
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
第四册共收剧目15种,依次为:《蟾宫会》《金杯记》《绣春舫》《蟠桃宴》《珊瑚鞭》《龙虎啸》《忠孝节义》《临潼会》《屏山侠》《桃花雪》《雪里荷》《醉西湖》《醉西湖》[8]《倒浣纱》《尺素记(一名空东记)》。
经比较发现,《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所收录的这67种剧目提要,绝大部分是《曲海总目提要》没有收录的。其剧目提要的体例与《曲海总目提要》一致,应是该本题作《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原因。
马廉本人在1931年秋曾预备到日本休假,但因为妻子生病以及随后的“九一八”和“一·二八”事变,日本之行并没有成行。因为马廉并没有去过日本,所以这一传抄本显然不是由其本人抄自日本藏本。而且该抄本与马廉笔迹差别颇大,显然也非马廉亲手所抄,他只是一个收藏者。
大量《曲海总目提要》未收的剧目提要引起了笔者的关注。众所周知,杜颖陶在《曲海总目提要》出版后曾据石印本《传奇汇考》以及多种《传奇汇考》抄本对其进行补遗,先后成《曲海总目提要、坊本传奇汇考子目综合索引》《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和《曲海总目提要补编》。
因为杜颖陶注明版本的仅有“庐江李氏所藏抄本”和“鄞县马氏所藏传抄本”,加之其“存书被毁于日寇炮火”[9],所以现在已经很难了解到他依据的所有抄本的情况。仅就注明了版本的抄本而言,目前也有疑问。如“鄞县马氏”即马廉,但其藏书目录中并未著录“传抄本”。
《天津师范学院旧藏马廉小说目录》
关于马廉所藏传抄本的下落,有学者认为“即今北图本”[10],也有学者提出“是否是今北图本”[11],他们都将马廉所藏传抄本指向了今国家图书馆藏本。据笔者查访,虽然国家图书馆藏有两种《传奇汇考》抄本,但一种是收录了358种剧目提要的中国书店售出本,一种是收录了34种剧目提要的郑振铎旧藏本,二者均与马廉无关。那么,该《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是否就是杜颖陶所称的“马廉所藏传抄本”呢。
经比对,这67种剧目中未被收入《曲海总目提要》的数十种,均已见于杜颖陶的《曲海总目提要拾遗》。虽然《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题名不是《传奇汇考》,但是其内容抄录自日本《传奇汇考》抄本,称之为“传抄本”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马廉该藏本就是杜颖陶编撰《曲海总目提要拾遗》所使用的底本之一——“鄞县马氏所藏传抄本”。《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所收剧目未出今所见抄本《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之外,现在看来在文献补遗上的意义有限,但在20世纪30年代则意义甚大,其底本更值得深究。该抄本第3册《澄海楼》一剧朱批称:“淮涡字,阅字典无此字,读下数次,未得允当之字,盖当时已衍矣。今未填字,姑存其疑而已。东京钞本中注。”[12]
《马隅卿小说戏曲论集》
可见抄录者称此本的底本为“东京钞本”,要考察这一底本的确切情况 ,要从民国时期《曲海总目提要》的补遗谈起。
二、马廉藏本与董康的补遗有关
目前已知在大东书局正式刊行《曲海总目提要》一书前后,董康、杜颖陶、傅惜华等人都曾为其补遗,其中董康、傅惜华依据的就是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
董康在《曲海总目提要》正式出版前,因为被军阀孙传芳通缉,所以在1926年年底化名沈弢景前往日本避难。他在日记中详细地记载了根据京都大学狩野直喜送来的《传奇汇考》为《曲海总目提要》补遗的过程。从1927年1月7日“狩野博士送《传奇汇考》一函至,与刊本《曲海提要》核对,多廿一篇”[13],到1927年2月5日“寄《汇考》五册,将溢出各条即由沪石印留底”[14],他多次谈到了该《传奇汇考》的特点。包括:第一册有《四奇观》,该剧提要正文后有道光年间的跋语;第二函较《曲海总目提要》共多出22篇[15],其中有《小江东》《分镜记》《北西游》等剧;第三函和第四函较《曲海总目提要》共多出24篇;最终“合之前二次所校约七十余条”[16]。
大东书局版《董康东游日记》
至于董康从日本寄回的补遗本,为何没有增补到《曲海总目提要》一书中,可作如下推测:早在1926年的发行广告中就称该书“甲种本连史精印,中装十六册,定价十六元,预约八元”,“预约十月一号起至十二月月底止,同时出书”[17],结合董康的序言可知这时《曲海总目提要》已大致排版完毕。而董康1927年5月才离开日本,增补的内容已不便于收入全书。
傅惜华也曾为《曲海总目提要》补遗,他在《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一文是这样介绍的:
《传奇汇考》,清,无名氏撰。钞本,不分卷,计十五册。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图书馆藏。按此书与坊间石印之《传奇汇考》相较,所著录传奇,约多数倍;而与排印本之《曲海总目提要》对勘,内容亦复不同。此书国内未见藏者,至可宝贵。五年前,余尝取以上三本相校比勘,辑成《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四卷,及《曲海总目提要校勘记》一卷:惟以人事倥偬尚未暇付印耳。[18]
该文撰写的缘由在于1939年春傅惜华因为“日本铁道省国际观光局,组织华北名流访日视察团”,所以有机会“调查彼邦现存吾国之善本戏曲”[19]。此行得到仓石武四郎和傅芸子的帮助得以“尽观京都帝国大学图书馆,京都东方文化研究所,并私家所藏汉籍珍品”[20],见到了包括京都大学《传奇汇考》抄本在内的诸多珍本。
《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
同时又称自己早在1934年就已据京都大学藏《传奇汇考》抄本以及石印本《传奇汇考》,辑成了四卷《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和一卷《曲海总目提要校勘记》,只是尚未公开出版。傅惜华的藏书多归中国艺术研究院,虽然这里的介绍已经比较详细,但该本的详情目前仍未为人知。
董康的补遗完成于1927年,傅惜华的补遗完成于1934年,两人所依据的都是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辑成的补遗本也都下落不明,本来很难判定哪一种补遗与该《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有关。
但《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的多处朱批引起了笔者的注意,朱批笔迹与正文一致,应当为抄录者所为,内容多涉及到“刻本”“卷”“重”等字。依剧目的先后顺序有:《天下乐》的“刻本卷二十一重”,《蕉鹿梦》的“刻本卷八重”,《红梅记》的“刻本卷七重”,《娇红记》的“刻本卷五重”,《鸳鸯梦》的“刻本卷十二重”,《续情灯》的“刻本十九卷重 乃另一篇”,《秋风三叠》的“刻本卷九同”,《小江东》的“刻本卷四十二重”,《醉西湖》的“刻本卷三十三重”,《尺素记》的“本篇与刻本卷四十三《尺素书》重”。
因为今所见《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均为抄本,当时也只有大东书局出版了排印本《曲海总目提要》,所以此处的“刻本”指的当是大东书局本。
古今书室刊本影印本《传奇汇考》
经比对,这些剧目确实与其在大东书局本中的卷数相对应:例如《天下乐》见于《曲海总目提要》第21卷;《蕉鹿梦》见于第9卷;《续情灯》虽然见于第19卷,但与《曲海总目提要》中的《续情灯》内容差异很大;《尺素记》虽然与《曲海总目提要》中第43卷的《尺素书》题目不同,但提要内容相同。
也就是说,《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所收录的67种剧目提要中:有8种与大东书局本《曲海总目提要》相同;《续情灯》一剧与《曲海总目提要》同名而异文;《尺素记》与《曲海总目提要》异名而同文。这些特点都将该本指向了董康的补遗。
首先,《曲海总目提要》是1928年正式出版的,董康于1926年夏为《曲海总目提要》所写的序中称“凡得曲六百九十种”,“爰为条列作者世代先后,厘为四十六卷”[21]。该书出版前在《申报》上刊登的广告中也称:“书系六开本铅印,备有样本,函索即寄。”[22]
这里的样本是1册题有《曲海总目提要样本》和“大东书局谨赠”的线装本,长约20.1CM,宽约13.4CM。因为董康在1926年年底仓促赴日时《曲海总目提要》尚未正式出版,且据《书舶庸谭》所言,他所参照的是“《曲海》目”,所以他增补时遇到两种《鸳鸯梦》和《醉西湖》,不能确定哪一种与尚未刊行的《曲海总目提要》正文一致时,就抄录了两种提要;《续情灯》《蕉鹿梦》《红梅记》等多种剧目提要也只可能是董康抄录回来的,他在不能确认这些同名剧目的提要正文是否与《曲海总目提要》一致时,就抄录了这些提要的全文。
武进董氏诵芬室刻本《书舶庸谭》
傅惜华的补遗则是在《曲海总目提要》正式出版数年之后,他所发现的“其中有数十篇为今通行大东书局本《曲海总目提要》所漏载者”[23],绝不可能有多篇与《曲海总目提要》重复。
其次,董康抄录的重复剧目在《书舶庸谭》中也有迹可循,其中特别提到的几种剧目如《小江东》《分镜记》《北西游》均收录在《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尤其要注意的是:“内《小江东》有云:‘刘备等事迹互见《赤壁》《四郡记》,详《考略》中,不复多引。’是《考略》与《汇考》各为一书,《汇考》系后出,欲补《考略》之遗,虽窃录《考略》原文,而撰人则每有出入也。”[24]
他将这段话作为考证《传奇汇考》与《乐府考略》二书关系的重要依据,特地录出该剧,想必也是因为不确定《曲海总目提要》中该剧的提要正文是否有这几句话而已。
再次,根据董康1927年1月7日、1月25日、1月31日和2月4日的日记,可知据第1函所得的剧目提要为21种,据第2函所得为22种,据第3函和第4函所得的剧目提要为24种,这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67种完全一致。
如结合2月1日所称的“《传奇汇考》第二函录毕,计二十则”,所得剧目提要应为65种,而67种与65种之别,可能在于剧名同而内容不同的《鸳鸯梦》和《醉西湖》,除去这两种,恰为65种。
《曲海总目提要拾遗》
最后,杜颖陶《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序》称“二十年秋,假读庐江李氏所藏抄本,亦得二十余种。翌年春,于市上偶获抄本二册,又得十余种。旋又见鄞县马氏所藏传抄本,复增益十余种”[25],可见杜颖陶在1931年秋、1932年春以及之后不久共见到了三种抄本。
其中马廉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应是在1932年春后不久见到的,为《曲海总目提要》增补了十几种剧目提要,这说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至迟在当年就已是马廉的藏本。傅惜华的《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完成于1934年,自然不可能是马廉藏本的底本。
综上所述,马廉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底本应与董康的补遗本有直接关系。董康的笔迹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正文、批注的差异颇大,可见该《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应当是根据董康所作补遗本抄录的。
根据《书舶庸谭》的记载,董康是将五册手抄的《传奇汇考》寄给了大东书局的沈骏声,并“嘱陈乃干、孟心史校正原本讹夺”[26],他们显然都有机会看到,也都有可能据《曲海总目提要》核查出重复的提要。至于这位抄录者系何人,如何看到董康的补遗本,又如何到了马廉手上,目前还没有直接的线索,尚待继续考察。
吴梅题《曲海》
但更重要的是,由董康《书舶庸谭》和《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我们可以解决董康补遗所使用底本的问题。关于董康所用的底本,目前有三种说法:长泽规矩也认为“‘胡序’云,于日本补抄‘考略’八十余篇,其实仅为前记董氏旧藏之《传奇汇考》”[27];孙书磊据王古鲁《最近日人研究中国学术之一斑》认为“狩野为京都帝国大学文科大学的学长,所送给董氏的《传奇汇考》即京都帝国大学所藏钞本,是为孤本” [28];江巨荣等认为“现京都大学‘狩野文库’只存‘古今书室’本,却无董康当年所用的道光抄本。它是散佚了呢?还是狩野原是转借来供董康参阅的?就不很清楚了” [29]。以下将从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谈起。
三、马廉藏本的底本是京都大学本
近百年来,《传奇汇考》的海外藏本尤其是日本藏本,一直颇受研究者的关注。
自董康《书舶庸谭》起,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蒋寅《东瀛读书记》、邓长风《〈传奇汇考〉探微》、赤松纪彦《京都大学文学部藏〈传奇汇考〉抄本八卷简介》、李庆《两种日本现存〈传奇汇考〉抄本考》、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汪巨荣、浦部依子《〈传奇汇考〉及其相关戏曲考释书目——从〈传奇汇考〉到〈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王瑜瑜《中国古代戏曲目录研究》都曾关注到了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尤以《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著录的版本最多,该书共介绍了五种《传奇汇考》抄本:现存的三种分别是大仓集古馆藏抄本、大阪大学怀德堂文库所藏精抄本、京都大学文学部所藏石川谊臣抄本;还有2种仅见文字记载,分别是“《露伴先生藏书瞥见记》记载,露伴藏书中有《传奇汇考》1种,写本,40册”[30]和“京都大学文学部藏本所附浮签,提到‘大东京帝国大学藏本’”[31]。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
这三种现存《传奇汇考》抄本中:大仓集古馆藏本现已入藏北京大学图书馆,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该《传奇汇考》共有3种,计16册,书号统一为DC0388,如其第一种是“清乾隆钞本 DC0388 六册”[32];大阪大学藏本共10册,其中第1册为《传奇汇考标目》,第2册至第10册为正文,现已收入《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第2辑;京都大学藏本共17册,其中第1册为《传奇汇考标目》,第2册至第16册为正文,第17册为空白,该本也是目前关注度最高的《传奇汇考》抄本。
三种日本抄本中,以大仓文库本最为难得一见,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和《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图录》,可知其与8卷的石印本《传奇汇考》存在一定的对应关系。
书目文献出版社影印本《传奇汇考》
以石印本为参照,三种现存日本抄本有如下对应关系,如下表所示:
石印本 | 大仓文库本 | 京都大学本 | 大阪大学本 |
卷1 | 第1种第1册多27种 | 第14、15册多27种 | 第5册多27种 |
卷2、卷6 | 第1种第2册 | 第4、5册 | 第8册 |
卷3、卷5 | 第1种第3册缺《彩霞旛》 | 第8、9册缺《彩霞旛》 | 第9册缺《彩霞旛》 |
卷8 | 第1种第4册多19种 | 第10、11册多19种 | 第4册多19种 |
无 | 第1种第5册 | 第6、7册 | 第6册 |
无 | 第1种第6册 | 第12、13册 | 第2册 |
卷7 | 第2种共6册多27种 | 第2、3册多27种 | 第7册多27种 |
无 | 第3种首册《传奇汇考标目》 | 第1册《传奇汇考标目》 | 第1册《传奇汇考标目》 |
卷4 | 第3种第2-4册目录多“黑白卫”,少“奈何天”。 | 第16册目录多“黑白卫”,少“奈何天”。 | 第3册目录多“黑白卫”,少“奈何天”。 |
三种抄本所收剧目的情况大体一致,应属于同一版本系统,有学者认为大阪大学本“所据底本为大仓集古馆所藏本”[33]。根据所收剧目的情况来看,《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收录的67种剧目提要,似乎来自于上述三种日本抄本都有可能。
人民文学出版社版《曲海总目提要》
仅就剧目多少而言,很难判断出区别。但《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和董康日记中所描述的一些特点,只与京都大学藏本吻合。
首先,前文所述《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的《澄海楼》一剧,分别见于大阪大学本第7册第2目、京都大学本第3册第2目。
大阪大学本“淮涡”处不缺“涡”。京都大学本《澄海楼》一剧,不仅缺“涡”字,该页还附有朱笔写就的纸笺,上书“淮涡字,阅字典无此字,读下数次未得允当之字,盖原本已衍矣。今未得填字,故存其疑而已”[34],可见京都大学本的抄写者“东京麻布新龙圭九石川谊臣”不知道涡水,才在此处得出了“原本已衍”的结论。之所以称“东京抄本”,一可能因为抄写者为东京人的缘故,二可能因为京都大学抄本中还有他处校语中提到“东京抄本”的缘故。
该批注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的朱批几乎一致,可作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底本所依据的日本抄本是京都大学藏本最直接的证据。
四卷本《书舶庸谭》
其次,就董康日记而言,也有一些重要特点与京都大学吻合。
第一,相关剧目的位置与京都大学本一致。例如董康1927年1月7日的日记指出:“今观《汇考》第一册之《四奇观》后有道光时跋语。”[35]《四奇观》位于京都大学本正文第1册,该剧提要后也有道光年间的跋语。该跋语虽然也见于大阪大学本和大仓文库本《四奇观》剧目提要后,但该剧的位置在大阪大学本正文第7册,大仓文库本第2种第2册。且大仓文库本道光丙戌年间跋有“‘红拂主人’朱印”[36],董康所见本想必并无此印,所以日记中并未提及。此外,董康1月25日日记提到的《小江东》、1月26日提到的《分镜记》、1月30日提到的《北西游》,剧目所在的位置也都与京都大学本的情况一致。
第二,董康日记中所记录的各函溢出《曲海总目提要》的剧目数量,也与京都大学本大体一致。
可见董康补遗所使用的底本是今京都大学文学部藏本,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狩野直喜收藏过《传奇汇考》抄本,但是其“为首任京都帝国文科大学的学长,他对于中国文学,尤其中国戏曲,致力颇勤的”[37],确实有此便利条件。至于马廉如何得到与董康的补遗本,尚待继续考察。
郑振铎《曲海总目提要》题签
综上所述,杜颖陶编撰《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所使用的马廉传抄本即马廉所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而马廉藏本的底本是董康1927年依据日本京都大学藏本所做的补遗本。
虽然马廉所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再发现不能为《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补遗,但董康据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进行补遗的基本情况由此可以明了,杜颖陶所依据的《传奇汇考》抄本也有了下落。
不仅如此,该本的发现也引导我们继续探究其他相关问题,例如杜颖陶《曲海总目提要拾遗》与《曲海总目提要补编》中《澄海楼》一剧提要正文的最后一段有很大的不同[38],可见二书依据的是不同的《传奇汇考》抄本。
这提醒我们在讨论《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版本问题时,使用整理本要格外慎重,对《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的讨论最终仍要回到抄本上来。
上下滑动查看注释
注释:
[1]傅惜华:《北大图书馆善本藏曲志》,《文学集刊》1943年第1期,第202页。
[2]http://rbdl.calis.edu.cn/aopac/controler/main。
[3]王古鲁:《小说琐记》,《艺文杂志》第2卷第2期(1944年2月),收入王古鲁著、苗怀明整理《王古鲁小说戏曲论集》,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147页。
[4]吴晓铃《考李笠翁的新传奇八种》,载中国戏曲学会、山西师大戏研所编《中华戏曲》第5辑,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编者按:“这篇文章是吴晓铃先生早年学位论文的一部分,从未发表”“文章原题为《传奇八种作者考辨》”。但在其所编的《鄞县马氏不登大雅文库剧曲目录》“曲目之部”中却著录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不分卷(清佚名撰 抄本),六册(二函)。”见吴晓铃《鄞县马氏不登大雅文库剧曲目录》,载《图书月刊》第2卷第6期(1943年1月),收入《吴晓铃集》第2卷,第265页。
[5]幺书仪等主编:《中国文学通典·戏剧通典》,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第578页。
[6]两种《鸳鸯梦》系同名异文。
[7]该剧实为《醒中仙》。
[8]两种《醉西湖》系同名异文,前者开篇为“不知何人所作,演时可比吴云衣事”,后者开篇为“即《双侠赚》事迹”。
[9]杜颖陶:《曲海总目提要补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第10页。
[10]江巨荣、(日)浦部依子:《〈传奇汇考〉及其相关戏曲考释书目——从〈传奇汇考〉到〈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戏剧研究》第3期,2009年1月。
[11]李庆:《两种日本现存〈传奇汇考〉抄本》,《文化遗产》2010年第3期。
[12]马廉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
[13]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页。
[14]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8页。
[15]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2页。按:民国十七年(1928)武进董氏影印本四卷本此处为“二十”,民国廿八年(1939)诵芬室刊本此处为“三十”。
[16]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7页。但是将4函所得剧目加起来,篇目至多为67种,此处数字当有误。1939年刊行时或为对应总数,将第2函的22改为30。
[17]《申报》,1926年10月1日。
[18]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下)》,《中国文艺》第六期(1940年2月)。
[19]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上)》,《中国文艺》第四期(1939年12月)。
[20]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上)》,《中国文艺》第四期(1939年12月)。
[21]董康:《曲海总目提要》序,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第3页。
[22]《申报》,1926年10月1日。
[23]傅惜华:《明曲选集四种所见之新资料》,原载《中国学报》1945 年第2期,第77页。收入傅惜华著、王文章主编:《傅惜华戏曲论丛》,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第332页。
[24]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2页。此处“考略”本指《《赤壁记》和《四郡记》提要正文中的史实考证,董康误为《乐府考略》。
[25]伯英:《曲海总目提要拾遗》,中国戏曲音乐院研究所《剧学月刊》第五卷第三、四期合订本(1936年),第1页。
[26]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8页。
[27](日)长泽规矩也编著;梅宪华,郭宝林译:《中国版本目录学书籍解题》,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年,第196页。
[28]孙书磊:《〈书舶庸谭〉所载日藏中国戏曲文献考略》,《戏曲研究》第70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年。
[29]江巨荣、(日)浦部依子:《〈传奇汇考〉及其相关戏曲考释书目——从〈传奇汇考〉到〈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戏剧研究》第3期,2009年1月。
[30]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前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60页。
[31]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前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60页。
[32]北京大学图书馆编:《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1746页。
[33]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26页。
[34]京都大学抄本《传奇汇考》,第2册。
[35]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页。
[36]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26页。
[37]王古鲁:《最近日人研究中国学术之一斑》,北京:日本研究会,1936年,第36页。
[38]《曲海总目提要拾遗》中为:“书无不读,尤邃于《易》。至元中,弃释从儒,与故宋司户参军赵孟頫子昂睹李师训画,效之月余,由此以丹青鸣。至正间,数百岁矣。红巾之暴,避地金陵,天朝维新。君有画鹤之诬,隐避仙游,永乐壬辰三年,遁老书王鏊录此。因载冷谦画鹤事于后,而跋曰三丰所谓画鹤之诬者,盖谓是也。”《曲海总目提要补编》中为“书无不读,尤邃于《易》及邵氏《经世》、天文、地理、律历,以至众技,多通之。至元中,弃释从儒。游霅川,与故宋司户参军赵孟頫、子昂于四明史卫王弥远府睹唐李思训将军画,顷然发之胸臆,遂效之。不月余,其山水、人物、窼石等无异将军;其笔法传彩,尤加纤细。神品幻出,由此以丹青鸣。至正间,则百数岁矣,其绿发童颜,如方壮不惑之年。时值红巾之暴,君避地金陵,日以济人利物,方药如神。天朝维新,君有画鹤之诬,隐壁仙逝,则君之墨本绝迹矣。此卷乃至元六年五月五日为余作也,吾珍藏之。予将访冷君于十洲、三岛,恐后人不知冷君胸中邱壑三昧之妙,不识其奇仙异笔混之凡流,故识此。”
王文君:稀见资料之疑:对小说史料学的再审视——以蒋瑞藻《小说考证》引书为中心
王文君:蒋瑞藻所辑《红楼梦》资料考释——以《燕市贞明录》和《缺名笔记》为中心
王文君:百年回望的新收获——读狩野直喜《中国小说戏曲史》有感
王文君:平生跃马横戈意,只惜风云纸上过——读《卢前曲学论著三种》一书有感
本文原载《中华艺术论丛》第28辑,经作者授权刊发,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