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君: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考述

2023-11-22   古代小说网

原标题:王文君: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考述

《曲海总目提要》是董康等人据《乐府考略》残卷整理而来的一部重要戏曲目录。在大东书局正式刊印前,时在日本的董康又根据狩野直喜提供的《传奇汇考》抄本为该书补遗,自称抄得七十多种剧目提要并寄给大东书局的经理沈骏声。

遗憾的是,这些增补的内容后来并未收入大东书局正式出版的排印本《曲海总目提要》中,此后更是下落不明。

大东书局版《曲海总目提要》

这些未曾刊出的补遗包括哪些剧目,与杜颖陶后来整理的《曲海总目提要拾遗》《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有何异同,研究者因未曾寓目,故而有种种疑问,成为一个学术悬案。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再发现,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重要线索。

一、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再发现

马廉(1893-1935),浙江鄞县人,著名藏书家,有“不登大雅文库”,傅惜华曾称其“十年以前,旧京则以鄞县马氏为最,且多善本”[1]。

马廉去世后藏书多归北京大学图书馆,有《北京大学图书馆藏马氏书目》,该书目著录了一种《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北京大学图书馆古文献资源库署为“《曲海总目提要》,(清)黄文旸撰。抄本、线装,4册(函),27CM”[2],典藏号为“MSB/017.812/44061”。

北京大学图书馆古文献资源库检索系统

经笔者目验,该抄本题名实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共一函四册,抄本长约27.2CM,宽约20.6CM。正文每半叶10行,每行20字;小字双行,字数同。第一册正文首页钤马廉两方藏书印——“鄞马廉字隅卿所藏图书”和“隅卿藏珍本小说戏曲”,另有“国立北京大学藏书”印。

民国时期已有学者提到过这个抄本,王古鲁就曾称“适读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马隅卿氏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见有《临潼会》提要”[3];吴晓铃的学位论文《传奇八种作者考辨》也曾提到“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抄本四卷(即无名氏所撰《乐府考略》或《传奇汇考》的残帙)”[4]。《中国文学通典·戏剧通典》在介绍《传奇汇考》时也曾提到:“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民间抄本(题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马廉旧藏)。”[5]

《王古鲁小说戏曲论集》

虽然这个抄本已偶见提及,但学界并不了解这个版本,也未见有人在《传奇汇考》的相关研究中述及该本。现将该抄本的剧目收录情况录之如下:

第一册共收剧目22种,依次为:《桃源洞》《钱塘梦》《勘风尘》《荐马周》《青陵台》《遇云英》《骂上元》《北西游》《鲁义姑》《分镜记》《游曲江(一名曲江池)》《玩江楼》《三赴牡丹亭》《孝谏庄公》《花间四友》《锁魔镜》《东郭记》《红渠记》《红叶记》《弄珠楼》《龙凤衫》《情梦侠》。

第二册共收剧目11种,依次为:《人中龙》《竹漉篱》《阳明洞》《天下乐》《寿乡记》《遍地锦》《文武闱》《醉太平》《双福寿(上)》《双福寿(下)》《曹王庙》。

第三册共收剧目18种,依次为:《芳情院》《蓝关度》《澄海楼》《蕉鹿梦》《红梅记》《伽蓝救》《娇红记》《喜逢春》《鸳鸯梦》《鸳鸯梦》[6]《续情灯》《秋风三叠》《四元记》《小江东(一名补天记)》《清平调(一名李白登科记)》《醒中山》[7]《卖相思》《太极奏》。

马廉旧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

第四册共收剧目15种,依次为:《蟾宫会》《金杯记》《绣春舫》《蟠桃》《珊瑚鞭》《龙虎啸》《忠孝节义》《临潼会》《屏山侠》《桃花雪》《雪里荷》《醉西湖》《醉西湖》[8]《倒浣纱》《尺素记(一名空东记)》。

经比较发现,《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所收录的这67种剧目提要,绝大部分是《曲海总目提要》没有收录的。其剧目提要的体例与《曲海总目提要》一致,应是该本题作《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原因。

马廉本人在1931年秋曾预备到日本休假,但因为妻子生病以及随后的“九一八”和“一·二八”事变,日本之行并没有成行。因为马廉并没有去过日本,所以这一传抄本显然不是由其本人抄自日本藏本。而且该抄本与马廉笔迹差别颇大,显然也非马廉亲手所抄,他只是一个收藏者。

大量《曲海总目提要》未收的剧目提要引起了笔者的关注。众所周知,杜颖陶在《曲海总目提要》出版后曾据石印本《传奇汇考》以及多种《传奇汇考》抄本对其进行补遗,先后成《曲海总目提要、坊本传奇汇考子目综合索引》《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和《曲海总目提要补编》。

因为杜颖陶注明版本的仅有“庐江李氏所藏抄本”和“鄞县马氏所藏传抄本”,加之其“存书被毁于日寇炮火”[9],所以现在已经很难了解到他依据的所有抄本的情况。仅就注明了版本的抄本而言,目前也有疑问。如“鄞县马氏”即马廉,但其藏书目录中并未著录“传抄本”。

《天津师范学院旧藏马廉小说目录》

关于马廉所藏传抄本的下落,有学者认为“即今北图本”[10],也有学者提出“是否是今北图本”[11],他们都将马廉所藏传抄本指向了今国家图书馆藏本。据笔者查访,虽然国家图书馆藏有两种《传奇汇考》抄本,但一种是收录了358种剧目提要的中国书店售出本,一种是收录了34种剧目提要的郑振铎旧藏本,二者均与马廉无关。那么,该《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是否就是杜颖陶所称的“马廉所藏传抄本”呢。

经比对,这67种剧目中未被收入《曲海总目提要》的数十种,均已见于杜颖陶的《曲海总目提要拾遗》。虽然《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题名不是《传奇汇考》,但是其内容抄录自日本《传奇汇考》抄本,称之为“传抄本”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马廉该藏本就是杜颖陶编撰《曲海总目提要拾遗》所使用的底本之一——“鄞县马氏所藏传抄本”。《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所收剧目未出今所见抄本《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之外,现在看来在文献补遗上的意义有限,但在20世纪30年代则意义甚大,其底本更值得深究。该抄本第3册《澄海楼》一剧朱批称:“淮涡字,阅字典无此字,读下数次,未得允当之字,盖当时已衍矣。今未填字,姑存其疑而已。东京钞本中注。”[12]

《马隅卿小说戏曲论集》

可见抄录者称此本的底本为“东京钞本”,要考察这一底本的确切情况 ,要从民国时期《曲海总目提要》的补遗谈起。

二、马廉藏本与董康的补遗有关

目前已知在大东书局正式刊行《曲海总目提要》一书前后,董康、杜颖陶、傅惜华等人都曾为其补遗,其中董康、傅惜华依据的就是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

董康在《曲海总目提要》正式出版前,因为被军阀孙传芳通缉,所以在1926年年底化名沈弢景前往日本避难。他在日记中详细地记载了根据京都大学狩野直喜送来的《传奇汇考》为《曲海总目提要》补遗的过程。从1927年1月7日“狩野博士送《传奇汇考》一函至,与刊本《曲海提要》核对,多廿一篇”[13],到1927年2月5日“寄《汇考》五册,将溢出各条即由沪石印留底”[14],他多次谈到了该《传奇汇考》的特点。包括:第一册有《四奇观》,该剧提要正文后有道光年间的跋语;第二函较《曲海总目提要》共多出22篇[15],其中有《小江东》《分镜记》《北西游》等剧;第三函和第四函较《曲海总目提要》共多出24篇;最终“合之前二次所校约七十余条”[16]。

大东书局版《董康东游日记》

至于董康从日本寄回的补遗本,为何没有增补到《曲海总目提要》一书中,可作如下推测:早在1926年的发行广告中就称该书“甲种本连史精印,中装十六册,定价十六元,预约八元”,“预约十月一号起至十二月月底止,同时出书”[17],结合董康的序言可知这时《曲海总目提要》已大致排版完毕。而董康1927年5月才离开日本,增补的内容已不便于收入全书。

傅惜华也曾为《曲海总目提要》补遗,他在《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一文是这样介绍的:

《传奇汇考》,清,无名氏撰。钞本,不分卷,计十五册。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图书馆藏。按此书与坊间石印之《传奇汇考》相较,所著录传奇,约多数倍;而与排印本之《曲海总目提要》对勘,内容亦复不同。此书国内未见藏者,至可宝贵。五年前,余尝取以上三本相校比勘,辑成《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四卷,及《曲海总目提要校勘记》一卷:惟以人事倥偬尚未暇付印耳。[18]

该文撰写的缘由在于1939年春傅惜华因为“日本铁道省国际观光局,组织华北名流访日视察团”,所以有机会“调查彼邦现存吾国之善本戏曲”[19]。此行得到仓石武四郎和傅芸子的帮助得以“尽观京都帝国大学图书馆,京都东方文化研究所,并私家所藏汉籍珍品”[20],见到了包括京都大学《传奇汇考》抄本在内的诸多珍本。

《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

同时又称自己早在1934年就已据京都大学藏《传奇汇考》抄本以及石印本《传奇汇考》,辑成了四卷《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和一卷《曲海总目提要校勘记》,只是尚未公开出版。傅惜华的藏书多归中国艺术研究院,虽然这里的介绍已经比较详细,但该本的详情目前仍未为人知。

董康的补遗完成于1927年,傅惜华的补遗完成于1934年,两人所依据的都是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辑成的补遗本也都下落不明,本来很难判定哪一种补遗与该《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有关。

但《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的多处朱批引起了笔者的注意,朱批笔迹与正文一致,应当为抄录者所为,内容多涉及到“刻本”“卷”“重”等字。依剧目的先后顺序有:《天下乐》的“刻本卷二十一重”,《蕉鹿梦》的“刻本卷八重”,《红梅记》的“刻本卷七重”,《娇红记》的“刻本卷五重”,《鸳鸯梦》的“刻本卷十二重”,《续情灯》的“刻本十九卷重 乃另一篇”,《秋风三叠》的“刻本卷九同”,《小江东》的“刻本卷四十二重”,《醉西湖》的“刻本卷三十三重”,《尺素记》的“本篇与刻本卷四十三《尺素书》重”。

因为今所见《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均为抄本,当时也只有大东书局出版了排印本《曲海总目提要》,所以此处的“刻本”指的当是大东书局本。

古今书室刊本影印本《传奇汇考》

经比对,这些剧目确实与其在大东书局本中的卷数相对应:例如《天下乐》见于《曲海总目提要》第21卷;《蕉鹿梦》见于第9卷;《续情灯》虽然见于第19卷,但与《曲海总目提要》中的《续情灯》内容差异很大;《尺素记》虽然与《曲海总目提要》中第43卷的《尺素书》题目不同,但提要内容相同。

也就是说,《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所收录的67种剧目提要中:有8种与大东书局本《曲海总目提要》相同;《续情灯》一剧与《曲海总目提要》同名而异文;《尺素记》与《曲海总目提要》异名而同文。这些特点都将该本指向了董康的补遗。

首先,《曲海总目提要》是1928年正式出版的,董康于1926年夏为《曲海总目提要》所写的序中称“凡得曲六百九十种”,“爰为条列作者世代先后,厘为四十六卷”[21]。该书出版前在《申报》上刊登的广告中也称:“书系六开本铅印,备有样本,函索即寄。”[22]

这里的样本是1册题有《曲海总目提要样本》和“大东书局谨赠”的线装本,长约20.1CM,宽约13.4CM。因为董康在1926年年底仓促赴日时《曲海总目提要》尚未正式出版,且据《书舶庸谭》所言,他所参照的是“《曲海》目”,所以他增补时遇到两种《鸳鸯梦》和《醉西湖》,不能确定哪一种与尚未刊行的《曲海总目提要》正文一致时,就抄录了两种提要;《续情灯》《蕉鹿梦》《红梅记》等多种剧目提要也只可能是董康抄录回来的,他在不能确认这些同名剧目的提要正文是否与《曲海总目提要》一致时,就抄录了这些提要的全文。

武进董氏诵芬室刻本《书舶庸谭》

傅惜华的补遗则是在《曲海总目提要》正式出版数年之后,他所发现的“其中有数十篇为今通行大东书局本《曲海总目提要》所漏载者”[23],绝不可能有多篇与《曲海总目提要》重复。

其次,董康抄录的重复剧目在《书舶庸谭》中也有迹可循,其中特别提到的几种剧目如《小江东》《分镜记》《北西游》均收录在《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尤其要注意的是:“内《小江东》有云:‘刘备等事迹互见《赤壁》《四郡记》,详《考略》中,不复多引。’是《考略》与《汇考》各为一书,《汇考》系后出,欲补《考略》之遗,虽窃录《考略》原文,而撰人则每有出入也。”[24]

他将这段话作为考证《传奇汇考》与《乐府考略》二书关系的重要依据,特地录出该剧,想必也是因为不确定《曲海总目提要》中该剧的提要正文是否有这几句话而已。

再次,根据董康1927年1月7日、1月25日、1月31日和2月4日的日记,可知据第1函所得的剧目提要为21种,据第2函所得为22种,据第3函和第4函所得的剧目提要为24种,这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67种完全一致。

如结合2月1日所称的“《传奇汇考》第二函录毕,计二十则”,所得剧目提要应为65种,而67种与65种之别,可能在于剧名同而内容不同的《鸳鸯梦》和《醉西湖》,除去这两种,恰为65种。

《曲海总目提要拾遗》

最后,杜颖陶《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序》称“二十年秋,假读庐江李氏所藏抄本,亦得二十余种。翌年春,于市上偶获抄本二册,又得十余种。旋又见鄞县马氏所藏传抄本,复增益十余种”[25],可见杜颖陶在1931年秋、1932年春以及之后不久共见到了三种抄本。

其中马廉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应是在1932年春后不久见到的,为《曲海总目提要》增补了十几种剧目提要,这说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至迟在当年就已是马廉的藏本。傅惜华的《曲海总目提要拾遗》完成于1934年,自然不可能是马廉藏本的底本。

综上所述,马廉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底本应与董康的补遗本有直接关系。董康的笔迹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正文、批注的差异颇大,可见该《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应当是根据董康所作补遗本抄录的。

根据《书舶庸谭》的记载,董康是将五册手抄的《传奇汇考》寄给了大东书局的沈骏声,并“嘱陈乃干、孟心史校正原本讹夺”[26],他们显然都有机会看到,也都有可能据《曲海总目提要》核查出重复的提要。至于这位抄录者系何人,如何看到董康的补遗本,又如何到了马廉手上,目前还没有直接的线索,尚待继续考察。

吴梅题《曲海》

但更重要的是,由董康《书舶庸谭》和《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我们可以解决董康补遗所使用底本的问题。关于董康所用的底本,目前有三种说法:长泽规矩也认为“‘胡序’云,于日本补抄‘考略’八十余篇,其实仅为前记董氏旧藏之《传奇汇考》”[27];孙书磊据王古鲁《最近日人研究中国学术之一斑》认为“狩野为京都帝国大学文科大学的学长,所送给董氏的《传奇汇考》即京都帝国大学所藏钞本,是为孤本” [28];江巨荣等认为“现京都大学‘狩野文库’只存‘古今书室’本,却无董康当年所用的道光抄本。它是散佚了呢?是狩野原是转借来供董康参阅的?就不很清楚了” [29]。以下将从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谈起。

三、马廉藏本的底本是京都大学本

近百年来,《传奇汇考》的海外藏本尤其是日本藏本,一直颇受研究者的关注。

自董康《书舶庸谭》起,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蒋寅《东瀛读书记》、邓长风《〈传奇汇考〉探微》、赤松纪彦《京都大学文学部藏〈传奇汇考〉抄本八卷简介》、李庆《两种日本现存〈传奇汇考〉抄本考》、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汪巨荣、浦部依子《〈传奇汇考〉及其相关戏曲考释书目——从〈传奇汇考〉到〈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王瑜瑜《中国古代戏曲目录研究》都曾关注到了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尤以《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著录的版本最多,该书共介绍了五种《传奇汇考》抄本:现存的三种分别是大仓集古馆藏抄本、大阪大学怀德堂文库所藏精抄本、京都大学文学部所藏石川谊臣抄本;还有2种仅见文字记载,分别是“《露伴先生藏书瞥见记》记载,露伴藏书中有《传奇汇考》1种,写本,40册”[30]和“京都大学文学部藏本所附浮签,提到‘大东京帝国大学藏本’”[31]。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

这三种现存《传奇汇考》抄本中:大仓集古馆藏本现已入藏北京大学图书馆,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该《传奇汇考》共有3种,计16册,书号统一为DC0388,如其第一种是“清乾隆钞本 DC0388 六册”[32];大阪大学藏本共10册,其中第1册为《传奇汇考标目》,第2册至第10册为正文,现已收入《日本所藏稀见中国戏曲文献丛刊》第2辑;京都大学藏本共17册,其中第1册为《传奇汇考标目》,第2册至第16册为正文,第17册为空白,该本也是目前关注度最高的《传奇汇考》抄本。

三种日本抄本中,以大仓文库本最为难得一见,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和《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图录》,可知其与8卷的石印本《传奇汇考》存在一定的对应关系。

书目文献出版社影印本《传奇汇考》

以石印本为参照,三种现存日本抄本有如下对应关系,如下表所示:

石印本 大仓文库本 京都大学本 大阪大学本
卷1 第1种第1册多27种 第14、15册多27种 第5册多27种
卷2、卷6 第1种第2册 第4、5册 第8册
卷3、卷5 第1种第3册缺《彩霞旛》 第8、9册缺《彩霞旛》 第9册缺《彩霞旛》
卷8 第1种第4册多19种 第10、11册多19种 第4册多19种
第1种第5册 第6、7册 第6册
第1种第6册 第12、13册 第2册
卷7 第2种共6册多27种 第2、3册多27种 第7册多27种
第3种首册《传奇汇考标目》 第1册《传奇汇考标目》 第1册《传奇汇考标目》
卷4 第3种第2-4册目录多“黑白卫”,少“奈何天”。 第16册目录多“黑白卫”,少“奈何天”。 第3册目录多“黑白卫”,少“奈何天”。

三种抄本所收剧目的情况大体一致,应属于同一版本系统,有学者认为大阪大学本“所据底本为大仓集古馆所藏本”[33]。根据所收剧目的情况来看,《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收录的67种剧目提要,似乎来自于上述三种日本抄本都有可能。

人民文学出版社版《曲海总目提要》

仅就剧目多少而言,很难判断出区别。但《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和董康日记中所描述的一些特点,只与京都大学藏本吻合。

首先,前文所述《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的《澄海楼》一剧,分别见于大阪大学本第7册第2目、京都大学本第3册第2目。

大阪大学本“淮涡”处不缺“涡”。京都大学本《澄海楼》一剧,不仅缺“涡”字,该页还附有朱笔写就的纸笺,上书“淮涡字,阅字典无此字,读下数次未得允当之字,盖原本已衍矣。今未得填字,故存其疑而已”[34],可见京都大学本的抄写者“东京麻布新龙圭九石川谊臣”不知道涡水,才在此处得出了“原本已衍”的结论。之所以称“东京抄本”,一可能因为抄写者为东京人的缘故,二可能因为京都大学抄本中还有他处校语中提到“东京抄本”的缘故。

该批注与《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中的朱批几乎一致,可作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底本所依据的日本抄本是京都大学藏本最直接的证据。

四卷本《书舶庸谭》

其次,就董康日记而言,也有一些重要特点与京都大学吻合。

第一,相关剧目的位置与京都大学本一致。例如董康1927年1月7日的日记指出:“今观《汇考》第一册之《四奇观》后有道光时跋语。”[35]《四奇观》位于京都大学本正文第1册,该剧提要后也有道光年间的跋语。该跋语虽然也见于大阪大学本和大仓文库本《四奇观》剧目提要后,但该剧的位置在大阪大学本正文第7册,大仓文库本第2种第2册。且大仓文库本道光丙戌年间跋有“‘红拂主人’朱印”[36],董康所见本想必并无此印,所以日记中并未提及。此外,董康1月25日日记提到的《小江东》、1月26日提到的《分镜记》、1月30日提到的《北西游》,剧目所在的位置也都与京都大学本的情况一致。

第二,董康日记中所记录的各函溢出《曲海总目提要》的剧目数量,也与京都大学本大体一致。

可见董康补遗所使用的底本是今京都大学文学部藏本,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狩野直喜收藏过《传奇汇考》抄本,但是其“为首任京都帝国文科大学的学长,他对于中国文学,尤其中国戏曲,致力颇勤的”[37],确实有此便利条件。至于马廉如何得到与董康的补遗本,尚待继续考察。

郑振铎《曲海总目提要》题签

综上所述,杜颖陶编撰《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所使用的马廉传抄本即马廉所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而马廉藏本的底本是董康1927年依据日本京都大学藏本所做的补遗本。

虽然马廉所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的再发现不能为《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补遗,但董康据日本所藏《传奇汇考》抄本进行补遗的基本情况由此可以明了,杜颖陶所依据的《传奇汇考》抄本也有了下落。

不仅如此,该本的发现也引导我们继续探究其他相关问题,例如杜颖陶《曲海总目提要拾遗》与《曲海总目提要补编》中《澄海楼》一剧提要正文的最后一段有很大的不同[38],可见二书依据的是不同的《传奇汇考》抄本。

这提醒我们在讨论《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版本问题时,使用整理本要格外慎重,对《传奇汇考》和《乐府考略》的讨论最终仍要回到抄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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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傅惜华:《北大图书馆善本藏曲志》,《文学集刊》1943年第1期,第202页。

[2]http://rbdl.calis.edu.cn/aopac/controler/main。

[3]王古鲁:《小说琐记》,《艺文杂志》第2卷第2期(1944年2月),收入王古鲁著、苗怀明整理《王古鲁小说戏曲论集》,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147页。

[4]吴晓铃《考李笠翁的新传奇八种》,载中国戏曲学会、山西师大戏研所编《中华戏曲》第5辑,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编者按:“这篇文章是吴晓铃先生早年学位论文的一部分,从未发表”“文章原题为《传奇八种作者考辨》”。但在其所编的《鄞县马氏不登大雅文库剧曲目录》“曲目之部”中却著录为:“《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不分卷(清佚名撰 抄本),六册(二函)。”见吴晓铃《鄞县马氏不登大雅文库剧曲目录》,载《图书月刊》第2卷第6期(1943年1月),收入《吴晓铃集》第2卷,第265页。

[5]幺书仪等主编:《中国文学通典·戏剧通典》,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第578页。

[6]两种《鸳鸯梦》系同名异文。

[7]该剧实为《醒中仙》。

[8]两种《醉西湖》系同名异文,前者开篇为“不知何人所作,演时可比吴云衣事”,后者开篇为“即《双侠赚》事迹”。

[9]杜颖陶:《曲海总目提要补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第10页。

[10]江巨荣、(日)浦部依子:《〈传奇汇考〉及其相关戏曲考释书目——从〈传奇汇考〉到〈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戏剧研究》第3期,2009年1月。

[11]李庆:《两种日本现存〈传奇汇考〉抄本》,《文化遗产》2010年第3期。

[12]马廉藏《曲海总目提要未刊稿——从日本旧抄本传录》,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

[13]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页。

[14]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8页。

[15]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2页。按:民国十七年(1928)武进董氏影印本四卷本此处为“二十”,民国廿八年(1939)诵芬室刊本此处为“三十”。

[16]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7页。但是将4函所得剧目加起来,篇目至多为67种,此处数字当有误。1939年刊行时或为对应总数,将第2函的22改为30。

[17]《申报》,1926年10月1日。

[18]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下)》,《中国文艺》第六期(1940年2月)。

[19]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上)》,《中国文艺》第四期(1939年12月)。

[20]傅惜华:《日本现存中国善本之戏曲(上)》,《中国文艺》第四期(1939年12月)。

[21]董康:《曲海总目提要》序,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第3页。

[22]《申报》,1926年10月1日。

[23]傅惜华:《明曲选集四种所见之新资料》,原载《中国学报》1945 年第2期,第77页。收入傅惜华著、王文章主编:《傅惜华戏曲论丛》,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第332页。

[24]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2页。此处“考略”本指《《赤壁记》和《四郡记》提要正文中的史实考证,董康误为《乐府考略》。

[25]伯英:《曲海总目提要拾遗》,中国戏曲音乐院研究所《剧学月刊》第五卷第三、四期合订本(1936年),第1页。

[26]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8页。

[27](日)长泽规矩也编著;梅宪华,郭宝林译:《中国版本目录学书籍解题》,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年,第196页。

[28]孙书磊:《〈书舶庸谭〉所载日藏中国戏曲文献考略》,《戏曲研究》第70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年。

[29]江巨荣、(日)浦部依子:《〈传奇汇考〉及其相关戏曲考释书目——从〈传奇汇考〉到〈曲海总目提要〉及〈曲海总目提要补编〉》,《戏剧研究》第3期,2009年1月。

[30]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前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60页。

[31]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前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60页。

[32]北京大学图书馆编:《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大仓文库”书志》,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1746页。

[33]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26页。

[34]京都大学抄本《传奇汇考》,第2册。

[35]董康:《书舶庸谭》,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9页。

[36]黄仕忠:《日藏中国戏曲文献综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26页。

[37]王古鲁:《最近日人研究中国学术之一斑》,北京:日本研究会,1936年,第36页。

[38]《曲海总目提要拾遗》中为:“书无不读,尤邃于《易》。至元中,弃释从儒,与故宋司户参军赵孟頫子昂睹李师训画,效之月余,由此以丹青鸣。至正间,数百岁矣。红巾之暴,避地金陵,天朝维新。君有画鹤之诬,隐避仙游,永乐壬辰三年,遁老书王鏊录此。因载冷谦画鹤事于后,而跋曰三丰所谓画鹤之诬者,盖谓是也。”《曲海总目提要补编》中为“书无不读,尤邃于《易》及邵氏《经世》、天文、地理、律历,以至众技,多通之。至元中,弃释从儒。游霅川,与故宋司户参军赵孟頫、子昂于四明史卫王弥远府睹唐李思训将军画,顷然发之胸臆,遂效之。不月余,其山水、人物、窼石等无异将军;其笔法传彩,尤加纤细。神品幻出,由此以丹青鸣。至正间,则百数岁矣,其绿发童颜,如方壮不惑之年。时值红巾之暴,君避地金陵,日以济人利物,方药如神。天朝维新,君有画鹤之诬,隐壁仙逝,则君之墨本绝迹矣。此卷乃至元六年五月五日为余作也,吾珍藏之。予将访冷君于十洲、三岛,恐后人不知冷君胸中邱壑三昧之妙,不识其奇仙异笔混之凡流,故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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