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继任社长可以,但是‘任天堂’只能留我一个姓山内的人。”
1949年,时年22岁的山内溥接任任天堂社长。
引
在选择哪个时间点作为本篇的切入点时,我犹豫了很久,老实说山内溥接任任天堂社长的时候、参观了世界第一纸牌厂之后下的决心、发现并启用横井军平、任天堂初涉电子游戏市场这些几乎都是影响老爷子和任天堂乃至业界的大事,不过好在人们总是喜欢纪念第一次和最开始的瞬间,我也一样。任天堂的故事很长,但是真正让任天堂成为举世闻名的游戏公司的起点无疑就是山内溥接过任天堂社长位置之时。
任天堂logo
年幼的家族继承人
山内溥的童年生活并不如意,五岁的时候本该继承山内家家业的赘婿也就是山内溥的父亲抛弃妻子离开了山内家。而山内家一直秉承的家族继承制度决定了山内溥成为了理论上唯一具有继承“任天堂”资格的嫡长孙,于是他一直被当做家族继承人教育培养。可想而知这是一件多么枯燥的事情,对于少年来说谁又不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注定无法体会到那种生活。山内溥少年时期非常叛逆,给人留下了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甚至在接任总裁之前从没有踏入过那间三层厂房恐怕跟这种压抑的童年不无关系。
年轻的山内溥
1945年,18岁的山内溥进入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法律专业。早稻田是一所世界级名校,培养了大批优秀的人才,其中不乏日本首相、议员,有意思的日本另一个游戏巨头索尼的联合创始人、名誉社长井深大也是从早稻田毕业的。1945年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一年,也就是日本战败的那年,托了战争结束的福,山内溥才得以进入大学学习,不然可能这位未来游戏帝国的缔造者可能已经被送往某处战场当一个不知名的小卒。
早稻田大学
战后的日本百废待兴,但是也从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社会的格局,在世界级名校的早稻田学习无疑让山内溥接触到了当时最新的管理理念和体系。不断接受先进理念的洗礼让山内溥的内心逐渐有了变化,被迫从小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导致了他性格的叛逆,而此时可能是他第一次有了继承家族企业的冲动。但是那种长久养成的叛逆并没有从山内溥身上消失,于是一个念头逐渐在年轻的山内溥心中生根。
临危受命的“独裁者”
1949年山内溥心中的种子终于迎来了发芽的契机,那个为家族企业操劳了大半辈子的祖父山内积良因中风病倒了,他要求山内溥立刻休学回去继承家业。山内溥对这一天的到来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也许唯一的意外就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不过他没有慌乱和犹豫,因为他已经在脑海里不断推敲和演练过今天这样的情形很多次了。
尽管如此,当走到屋外时山内溥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紧张,毕竟相比现在卧在病床上的祖父他是那么年轻。但是这种紧张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压制了下去,那是一种拥有领袖气质的人每逢大事就会有的兴奋。靠近大门的时候,他想到这十几年来把自己作为家族接班人来培养的不就是里面那个日暮西山的老人吗,于是那种兴奋的情绪再次高涨。可一想到里面的老人,山内溥又不禁有些伤感起来,因为父亲早年就离家出走,母亲很少照看自己,祖父母基本上充当了自己父母的角色,连婚礼都是由二老筹办的。但是不管是紧张、兴奋还是伤感,他还是要保持冷静,因为今天不仅仅是他自己要改变众人眼中纨绔子弟的形象,他更要让这个已经经历了一甲子的家族企业焕发新的活力与荣光。于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镇静些,他抿紧了嘴唇,扶了扶金丝眼框,大步迈进了屋子。
较早时期的任天堂logo
屋子里站了不少人,山内积良就躺在病床上,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他看到外孙进来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坐起身来,但很快就放弃了。山内溥快步走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边,蹲下身去,握住了老人的手,两代“任天堂”领袖就这样呆了许久。山内积良终究还是了解外孙,看着山内溥的表情看出了他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山内溥。山内溥的嘴唇始终抿的很紧,得到山内积良的示意后他又扶了扶金丝眼镜,接着他终于张开口,用一种斩钉截铁、无比清晰的口气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要我继任社长可以,但是‘任天堂’只能留我一个姓山内的人。”
山内积良的的眼神变得有些无奈,因为他根本没得选,可是当他看着山内溥的眼睛时,又从无奈中生出了一丝希冀。因为山内溥那种坚定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当年创立这家纸牌厂的山内房治郎,甚至山内溥的眼神显得更加有力量。山内积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艰难的点了点头,不再有别的动作。
积极求变的创新者
山内溥上任后不但清理了一干家族重臣,更是对许多跟着山内积良一步步走来的老职工发出了辞退信。仅仅两个月山内溥就以经营思想腐朽已经不再适合企业发展为由辞退了近半员工,他丝毫不理会那些员工的愤怒和哭诉,宛如一位暴君。但是显然山内溥并仅仅不是像有些评论中说的是为了使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他在大量裁员的同时用超出规格的高薪待遇聘请来自早稻田的校友、东京大学的高材生等等高新人才,一举打破了企业陈旧的格局。
任天堂卡牌
相比较权力集中在社长手里,这种形式的裁员和招新导致的另一个结果是,全社员工形成了一股绝对的向心力,而山内溥就是所有一切的中心。他决断一切大小事务,员工们可以直接与他面对面提出自己的看法。对于那个时期的山内溥,今西鸿史的一段评价广为流传:
“不苟言笑,且形式严谨,对外界事物有着非常敏锐的判断,在经营会议上总能够在员工发言结束后做出准确的答复,这种答复往往是不容更改的,社长特别讨厌迂腐刻板的人,在与属下开会讨论时经常即兴转移话题,与会者的神经必须保持时刻紧张。”
从日后任天堂的成就来看山内溥绝对是山内家三代社长中最成功的,他上任后的一系列改革措施收效颇丰,尤其是在1953年与迪斯尼达成合作后“任天堂”一跃成为日本最大的扑克牌生产商,当年度销量几乎达到了过去十几年销量的总和。巨大的成功让所有人闭上了嘴,但是山内溥的内心却有着一种近乎直觉的不安。
迪斯尼主题卡牌
1956年一次美国之旅证实了他心中的不安。当时全球最大的扑克牌生产商美利坚扑克牌制造公司邀请山内溥进行考察交流,山内溥本以为是一次绝佳的学习机会便欣然赴约。当列车在工业力量已经非常发达的美国大地上疾驰时,映入山内溥眼中的是一幢幢恢弘的大厦和一片片广袤的工业园区,这让这位实际年龄还是青年的日本商人十分憧憬。但是这种情绪很快烟消云散,当山内溥抵达旅途的目的地时,他看到的不是恢弘的大厦也没有巨大的工厂,在他眼前的世界最大扑克牌生产厂商不过是几间简单的合金结构的厂房而已。这一幕会让很多人失望,源自于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东西,而山内溥作为一个优秀的领袖所想到的还不止这些,他意识到卡牌制造这个行业的极限,意识到自己要把“任天堂”发扬光大仅仅靠卡牌制造是行不通的,因为哪怕是世界第一也不过如此。
撒网捞鱼的“投机者”
回到公司后山内溥着手准备开拓市场,1962年任天堂以扑克牌制造商的身份上市,山内溥开始了他的开拓之旅。但是就像历史上每个成功的背后都有巨大的艰辛一样,命运同样给山内溥布置了满地荆棘。在这之后的数年山内溥经营投资过爱情旅馆,因为其本人曾是这类设施的常客所以这一点广为人诟病;采购高档轿车投入出租车行业,最终因为同行竞争以及出租车工会的漫天要价而结束;重金委托早稻田相关研究机构研发速食面,这比今天著名的“广告鬼才”速食面品牌“日清”还早了很多年,但最终因为技术上的原因也宣告破产……
日清拉面
投资不断失败再加上纸牌行业逐渐饱和使得任天堂的营收急剧下降,山内溥从一系列的失败中总结出一个结论,分散投资虽然有着潜在的高收益但是同样伴随着极高的风险,而此时的任天堂显然经受不起更大的挫折了。这时的山内溥又从之前取得巨大成功的迪斯尼系列卡牌中得到,将目光放在了儿童玩具上,但是从老牌玩具公司中抢占市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一时期的任天堂仍然靠着花札和扑克的传统工艺得以生存。
成功人士的另一个重要品质此时在山内溥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永不言弃。虽然公司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困境,但是山内溥仍然保持了不断进取的态度。1965年起任天堂开始大量招募理工系学生,第一次向着电子领域进军。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后来被人成为“硬件三杰”之一、任天堂游戏帝国开国元勋横井军平加入了任天堂。在这期间横井军平打发时间的小发明被山内溥注意到,并最终开发出了名为“超级怪手”的超人气玩具,这件售价800日元的玩具在1966年圣诞节期间达到了惊人的140万的销量,成为了60年代后期任天堂产品中最耀眼的光芒。
超级怪手广告图
慧眼独具的“伯乐”
横井军平的天才发明使得任天堂缓了口气,在这之后山内溥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又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投资行为并且再一次惨败。好在1970年任天堂的技术部门已经初具规模,人称“硬件三杰”的横井军平、上村雅之、竹田玄洋展开了第一次合作,他们研发的激光枪取得了空前成功,山内溥因此投入的巨大的资源也获得了回报,任天堂不仅一下子摆脱了债台高筑的窘境,还建造了标志性的任天堂大楼。
激光枪包装
这之后命运又跟山内溥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他把所有资金投入到激光枪的生产一场石油危机在世界范围内爆发,人们的消费能力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大量激光枪订单解约几乎使任天堂面临破产倒闭。但此时的山内溥早已吸取了足够的教训,虽然激光枪因为天时不合最终失败,但是他更加坚定了电子产品这条路,他对横井军平说过这样一句话:“电子产品在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只要我们能开发出一种老少咸宜的产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正是这样的理念使得他牢牢抓住了1975年三菱电机抛来的橄榄枝,1977年任天堂先后发行了家用电子游戏机Colour Tv15和Colour Tv16,至此任天堂波澜壮阔的电子游戏机历史拉开了序幕。同年山内溥改名字中的“博”为“溥”,至此这个电子游戏历史中可称“教父”的老人步入了人生的新篇章。
任天堂大楼
尾声
“山内博”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山内溥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山内溥被人形容成一个“独裁者”,其实很多时候确实如此,他在公司里有着绝对的决定权,而且敏锐的洞擦力使得他有能力为每个选择做出合适抉择。当然这种独裁也曾经造成过濒临破产的危机,但是也正因为他独有的魄力才一次次从危机中挺了过来。但是我认为“独裁者”这个名号对他来说是名不副实的,因为他同样是一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人,甚至新入社的员工都可以直接拜访提出自己的看法,如此纳谏如流也是他可以果决地下达一个个命令的基础之一。
也许从本质上讲山内溥仍然是一个商人,但是这个退休多年后仍然牵挂着当时已经是游戏业界首屈一指的大公司的老人,同样也提出了“游戏的本质好玩”。这个商人用他自己的理念影响了整个电子游戏发展的进程,从根本上讲任天堂如今奉行的很多规矩都是从山内溥时代就定下的,比如开发游戏以创造和好玩为基础,不开发以色情暴力为主打的游戏。
山内溥经典语录
最后我想用聪哥对老爷子的一段评价结束本文:
“从任何角度来说山内社长都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不仅直觉非常敏锐,而且总是能一针见血地发现问题的关键。虽然他隐退了,但偶尔还是会打电话过来,问的都是最关键、核心的问题,只要他愿意就能马上回来担任社长,不需要进行交接和磨合。在这方面,我可完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