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过去了,我为什么依然怀念那些花朵‖老家许昌
文‖胡朝霞
街边看到卖花的,想到餐桌上的那束紫色勿忘我,颜色已不鲜亮,随心买来一束,拿在手里,怎么感觉都像买菜一样,没有鲜活的生命感……
记忆里的花,有些,是长在田野,路边,地头的。各种明亮的色彩,星星点点,仔细相看,形态各异,奇美可人。农人更在意庄稼,视它们为公敌,一经被勤快的庄稼人发现,它们即刻就被腰斩。但野花们特坚强,不多时,或是来年,就又会萌芽吐绿,洋洋得意地绽出小花,周而复始和农人斗智斗勇地周旋。农人熟悉这些野花们的伎俩,习惯了,彼此都不恼恨!
对自然总有一种天然的喜欢,甚至觉得地里的庄稼作物也都有花意美态,让人怀念。不说那形似兰花的谷子,玉树临风的玉米,节节拔高的芝麻,开花结桃的棉花,单是普普通通的红薯地瓜,也让人喜欢有加……
红薯从一截半尺长的孱弱的苗,逐渐成为多头的一丛,再有一段充足的阳光和水分滋养,就兴高采烈,蓬勃着绿色,匍匐满地。它的茎杆蕴藏着无限的生命力,肆意蔓延,坚韧修长。其上一排排均匀水嫩的叶柄擎起碧绿的叶,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叶上有滑动着翅膀起劲鸣叫来呼朋引伴的灰色蝈蝈,叶柄间藏着无数乘凉休息的黑褐色蟋蟀和绿色蚂蚱……
院子里的花是无需侍弄的,被我们叫做九莲灯的花,像一棵树,枝叶婆娑。成年后,便挂起一串串玫红色的穗状花,花期很长,风中摇呀摇的,从入夏到深秋都是院子里的一景。
烧汤花矮一些,大簇地向四周蔓延。它的枝条生长是几何分形的,隔几天,枝头的数量就翻了倍。花都开在枝头顶,花苞一天一个样地变化。薄暮时分,夕阳柔和的光洒落在它片片油亮的叶面。成群的花苞都忍俊不禁,不知是被虫儿或是风儿一逗,再也撑不住了,一朵朵紫红色的成喇叭状的花,就爆满了枝头。风轻抚着,似有似无的花香弥散在小院里。
烧汤花的名字很土气,也很亲切。傍晚母亲做饭的时候,开得最盛。好有心的花儿,是不是想用这样美丽的方式犒劳一下主人呢?有时我也会掐下一朵插在小辫子里。不知道烧汤花是什么时候收拢的,许是和我们一起入睡了。第二天清晨,再看,开过的花瓣内扣卷缩做一团,旁边新的花蕾又藏着笑了。
凤仙花的美名是后来在书上知道的,叫它指甲草就无需给任何人解释了,因为它是家家必种的,上至奶奶,下至孙女,一家里但凡女的都会跟它结些缘的。凤仙花花期一到,我们就开始每天摘下来,精心积攒。那些水红色的形态奇异的花朵,瓣瓣都藏着我们美丽的小愿望……
在某一天晚上,奶奶会采来叶形匀称好看的梅豆叶,洗干净,准备好线绳,将凉去水分的凤仙花瓣加了明矾或是食盐,小心地细细砸碎。油灯下,我们伸出洗净的小手,奶奶仔仔细细地把红褐色的凤仙花泥点在我的每个小指甲上,再小心翼翼地用梅豆叶包裹,最后拿线绳轻轻系扎。
这时,弟弟是不会来凑热闹的,因为奶奶说,男孩包红指甲,狗看到会咬,当时我确信,却没发现姑姑在偷笑。最终十个小指头被五花大绑得耀武扬威,兴奋地睡去,等待第二天清晨的惊喜……
月季和洋气的玫瑰,我是分不清的,月季的花期从三四月份一茬一茬一直持续到初冬,大朵大朵的,娇艳的花色也多样,在院子里最是招摇。
邻居来欣赏夸赞,母亲会慷慨地剪下几枝花柄修长,开得最精神的月季花送人。
还有它们的近亲,漫过整扇墙的藤状蔷薇,粉嫩的花朵娇小玲珑,镶嵌在绿叶间,远远走来,就能闻到花香,让土墙灰瓦的小院都添了幽雅之气。
开着米白色小花的香花,叶片被采来插在头发上或别在衣服前襟,可以防蚊虫增香的;院子围墙上,种了一圈叫“墙不到”的,想来类似现在多肉里的万寿花或是玻璃翠……
还记得,每年三月里,对门二爷家那棵大梨树,雪白的梨花满树,带有甜味的清香弥漫周围,风里夹的香,会招来远方成群的蜜蜂熙熙攘攘。
我们一群丫头也忙着攀摘花枝,回家插在玻璃瓶里。二爷从没有呵责过,因为梨树太大,任孩子们折枝,都不会影响它挂果的数量。二爷只是呵呵地笑着,看着一群雀儿一样的孩子叽叽喳喳攀树摘花,不时提醒我们,小心别刮破了衣服,回家会挨打。梨花闹嚷嚷地开了十几天,我们也兴奋了十几天。接着一阵风,花瓣雨会接连下个两三天,梦幻一般,恍若冬雪。
梨花圆圆的花瓣打着旋,珊然飘落,我们却没有丝毫的感伤情结……因为接下来,成簇的油亮亮的梨儿,每天都在变化长大,受着脆甜的果实的诱惑,才不管黛玉葬花如何悲戚,孟浩然咏唱“花落知多少”如何哀伤呢!
四五月份,后邻四姥家那棵枝干优雅的老石榴,火红的石榴花绽放了一树,我们几个小女孩的注意力又被引了去……
记忆中,温暖清静的院子里,一到花期,各种花草,生命就开始怒放,它们讨好似的抚慰家里的每一位,自然馈赠的美丽让忙碌劳累的一家人心情怡然,在简单朴素的日子里感受生活的清净,四季的安详……
几十年过去了,那些开在记忆里熟悉淳朴的花,它们的根深扎在泥土里,每一片叶都沐浴着阳光,生长得肆意,张扬,让我看到了自然的魔力,见识了植物生命的神奇,感受到了亲情乡情的悠然绵长。各样关于花的美好画面充盈了回忆。
如今,对自然的敬意,半分也不曾消减褪去,对各种花的爱,也没因岁月的流转,年纪的增长而变淡。
看到有花卖,会驻足欣赏,最后总会买下一盆。阳台上各种大大小小,或精致或粗糙的花盆是我爱花留下的痕迹……
现在家里,我最喜欢的是绿植。富贵竹和万年青是插在玻璃花瓶里养的,绿萝是将它蔓延在墙上的……
各种形态的多肉,娇小得让人爱恋,如萌宠一般,看一眼就让人心头一软。只要遇着,都会欣喜地买上几棵,再配上小巧古朴的花盆,放在几上案头,心情愉悦,无可言说。
然而愉悦的心情,往往不会持续多久。不多时,那肉肉的叶瓣,便一粒粒枯萎脱落,全没它刚入住时的精神,有的甚至改头换面变了颜色。
我咨询卖花人,会被问:浇多了水!没及时通风吧?晒太阳了吗?营养液没滴吧!还是矮化素没打!驱虫药呢?
天,养花竟如此讲究,繁琐?小小的可爱的肉肉能经得起如此折腾吗?
再回想,粉白色的栀子花买来开了一季;两盆大红色的杜鹃一年春节买来,也没开过二月;虎皮兰很茁壮,一经冬,根部软烂,就此瘫痪;一棵君子兰养了四年,叶子依旧是四片;鹅掌木一摇开叶子生长,就会莫名其妙生出麸皮一样的虫子;猫眼朱玉一直停留在买来的样子,几个月不见生长萌芽,慢慢矮化……
一次次欣喜邀请,一次次失望无果,疑心花市里的花只是让人欣赏的。每次买来,没几天就像谢了浓妆,没了元气,失了光泽,想让它与你长久朝夕,落户安居,终究只是买花人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我怀疑这些花是从自然拐卖来的孩子,调教后转手,来到了各家的阳台。
它们像不像关在笼子里的孩子,没了自由,与大地母亲失去了联系,缺少了自然风雨的洗礼,没了自然的灵气,在异乡陌生的温室里,虽受百般呵护,却迷茫,孤独,渐次地失了天性呢?
多肉植物本来可以承受沙漠严酷的环境,据气候灵活调节自己的生活,调度自身的能量,可以瞬间萌发,突然开花,小小的生命聚成团,创造的奇迹会让人类震撼惊讶。
当它被置在精致花盆,当做植物萌宠被人优待,逼迫它养尊处优,它是不是很愤怒,很无奈……当它饱满的叶片慢慢发蔫,萎缩,掉落,它是不是很痛苦,想逃离……
杜鹃花可以漫山开遍,山石的贫瘠,高海拔的严寒,它傲然林立,无所畏惧。在温室里慢慢枯萎,它是不是面对墙壁,心向高山,在悲伤,哭泣……
有时候,也在想,迅速的城市化,越来越多的人移居在高耸的楼宇,蜂巢样的单元房里,生活仿佛精致了许多,但我们与自然少了多少沟通与交流,整日忙碌,穿行在钢筋混凝土之间,是不是也失了些自然之气……
我喜欢的花儿,也仿佛我一次次领养的孩子,任我捧着一颗心来,如何讨好,它们都长不出我希望的样子。远远没有我记忆中,田野里,院子里的花开得自我,烂漫,热烈,肆意。
爱花的心一次次被枯萎,凋零,死亡折磨,我也一次次怀疑自己的养花技术不精,自责自己的心不够细。美丽的生命终结在一个个空空的花盆,也终结在我手里,我是不是有点助纣为虐呢?
又想,不买它们或许好些,它们在花市里呆着,可能活得更长久,也未可知!那花农的日子怎么过?他们付出的辛劳汗水也很多……唉!我这妇人之仁,是不是无端自寻了一番愁绪?
换上新买来的,经过脱水处理的那束配着染色满天星的勿忘我,餐桌上多了份情调,但我内心还是怀念记忆里的花朵,喜欢它们稳稳地站在土地里,沐着阳光,经着风雨,开得简单,自由,亲切。更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熟悉,彼此了解……
【作者简介】胡朝霞,建安区第三高级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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