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读完《房思琪初恋乐园》,压抑就像此刻闷热又漆黑的夜吞噬着整个房间。随着电子书屏幕的跳跃,眼睁睁看着房思琪被道貌岸然的老师,用精心编织的文学恶手,一步步推入深渊。
她就像是飘在太平洋上的溺水旅客,抓着文学幻象的舢板,试图去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可惜没有人能理解她的信号,并反作用力把她推到风暴的漩涡,直至灵魂放逐。
一直以来,内心一直拒绝悲剧。很小的时候,读《红楼梦》读到妙玉被掳走便不忍心再看下去。自以为不去看,内心的苦楚便会少一些。如王阳明心学所推崇“心外无物,心外无事”。然而,无论是小说里那个世界还是现实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内心的逃避,而减少任何悲剧铺陈,哪怕一件。
这个世界是爬满虱子的华丽长袍,也是风光旖旎海面下随时涌出能够吞天毁地的丑陋巨兽。
有人奉献,有人盗窃,有人人流,有人喜当爹,有人披星戴月认真送每一分外卖,有人开着跑车收租挥金如土,有人在仰望星空,有人躺在天上朝人间吐痰。
痛心的是,房思琪并不是散落于现世的孤本,千百年有多少幼女逃脱不了周遭的魔掌,她们本该鲜艳如春日蔷薇,却只能任凭雨打风吹尽过早凋零。更痛心的是现在依旧,可见的未来依旧。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房思琪,被老师施暴的房思琪,在幼儿园被打毒针的房思琪,在校园被轮流掌掴的房思琪……伤害的手段成千上万,而成千上万的房思琪选择了噤若寒蝉。
他们是飘在亿万人海中的孤岛,他们渴望有一湾海港可以停泊。可世俗的风浪以爱之名,拒绝他们的片刻靠近,任由他们风吹雨打,飘零散落。
大人说人世险恶,于是孩子们扑闪着明媚的双眼,乖乖听话。大人们还说家是永远的避风港。可大人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因为他们教育的缺位,避风港海水倒灌,波浪滔天。
礼义廉耻,是非荣辱。我们的文化教导了太多的偏执,又有太多人对此一知半解,自顾自站在道德制高点,红着脖子捍卫道德尊严。所以施暴者披着道义的伪装,在暗夜下面目狰狞。所以被害者的亲友故旧,碍于面子荣辱,缄口不言。所以卫道者理直气壮的金刚怒目,痛斥世风日下,巴不得送出每一副道德枷锁。所以围观群众,从不吝啬同情的谈吐与眼泪,然后敬而远之,美其名曰明哲保身。所以房思琪们蜷缩在人群中,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又是谁的错?
数千年来,人们只有灾难临头才会埋怨天道不公,人世无情。而施暴者此时早已披上亲情,师情的外衣,一刀捅下,鲜血淋漓。
没有什么别来无恙,痊愈如初,好好保重永远是于事无补的无奈说辞。伤疤结痂是永远好不了的,就像东非大裂谷是这个星球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痕,如今地壳依旧不断张裂,任凭印度洋的海风吹刮万年。
每个人沉迷于虚情假意的表演,自得其乐,无法自拔。
你我都是演员。
我们抱怨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好起来,而错的又怎么是这个世界。地球运转无错,山川湖海无错,草木风霜无错,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亦无错。
错的可能是我们心有千千结,错的可能是我们演技拙劣,出演了本该不属于自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