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湿”人许浑,写诗多不离水,成就诗歌的一张名片

2019-09-05   诗词茶座

在现实生活中,因为“诗”与“湿”谐音,我们常会因此而揶揄某人的诗歌作品:哇,好湿,好湿。

殊不知,在唐朝,有一位真正的“湿”人,他写诗多不离水,诗歌中的水及水的形态的字频频出现,那就是晚唐诗人许浑。

许浑(约791~约858),字用晦(一作仲晦),润州丹阳人。晚唐最具影响力的诗人之一,留下诗歌400余首。其一生不作古诗,专攻律体;题材以怀古、田园诗为佳,艺术则以偶对整密、诗律纯熟为特色。成年后移家京口丁卯涧,以丁卯名其诗集,后人因称“许丁卯”。许诗误入杜牧集者甚多。

南宋《桐江诗话》记载:“许浑集中佳句甚多,然多用‘水’字,故国初人士云‘许浑千首湿’是也。”甚至还出现了“许浑千首湿,杜甫一生愁”的说法,将许浑与伟大的诗圣杜甫并举,说明他们二人都有自己的主要特质。

许浑的诗歌好“湿”的特点,在其代表作《咸阳城东楼》有充分的的体现。

咸阳城东楼/咸阳城西楼晚眺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

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作者开篇即云“一上高城万里愁”,愁是本诗的总基调,故而作者用水来写愁,算是选对了意象。汀州、溪云、山雨、渭水直接写的是水,蒹葭、杨柳也多于河边生长。全诗景别致而凄美,情愁苦而悲怆,意蕴藉而苍凉,境雄阔而高远,神完气足,为唐人登临诗篇之佳作。

许浑是润州丹阳(今江苏镇江丹阳)人,江南水乡文化孕育了他,这是他写“湿”的感情基础,也由此形成了其诗歌中的水乡泽国的湿润情调。如“蒹葭杨柳似汀洲”句,本是江南之景,“今日独上高城,忽地惊心入眼。……不知是咸阳西门,真有此景?不知是高城晚眺,忽地游魂?”(金圣叹语)。

在古典诗词中,水”是一个常见的意象,蕴含着深层的意味,与水相关的湿润的词语与意象也相当丰富,如雨露、霜花、浪花、波涛、晚潮等等。对许浑而言,不管是宦游、寄酬、抒怀还是伤逝,写湿的句子颇多,而且多是名句。如:

清露已凋秦塞柳,白云空长越山薇。(《卧病》)

马上折残江北柳,舟中开尽岭南花。(《暮宿东溪》)

两岩花落夜风急,一径草荒春雨多。(《郑秀才东归凭达家书》)

云连海气琴书润,风带潮声枕簟凉。(《晚自朝台津至韦隐居郊园》)

这些水的意象,传达出诗人细腻、含蓄、蕴藉的情思,具有特殊的含义。

许浑温和不争的性格使也使他“水”字用得特别多。《丁卯集》中所表现出来的情感意境,没有十分强烈的爱与恨、喜与憎,也没有痛苦悲怆的呻吟。他没有像别的唐代诗人好样对自己的贫穷、窘困和闲散,深入地审视与发掘,“经刻琢穷苦之言为工”,抒写他们的无奈。他有着与江南水乡相适应的淡泊漠然的温润柔和的性格,如水般自如流转,而“水”象很好地为其表现自己这一特点。如下面这首《村舍》:

村舍(其一)

自翦青莎织雨衣,南峰烟火是柴扉。

莱妻早报蒸藜熟,童子遥迎种豆归。

鱼下碧潭当镜跃,鸟还青嶂拂屏飞。

花时未免人来往,欲买严光旧钓矶。

我们看最末句,好一派安贫乐道的隐逸情怀。但实际上,作者悠然自适的山水情趣与清新隽永的田园风味融为一炉,充满生活气息。

许浑写得最好最出彩的还是他的怀古诗。这可能与时代的氛围有关。自安史之乱爆发后,战乱不已,生灵涂炭,士人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已不复存在,发展到晚唐之际,已普遍笼罩着一种末世的情绪,诗人们爱回忆历史或过去,催生出一波波的怀古诗写作高潮。

金陵怀古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同样作为怀古佳作,本诗的涵盖范围更广,集中抒发了对繁华昌盛终将消尽的无可奈何心情。在诗中,颈联再次成就写“湿”名句。“拂”字、“吹”字写得传神,“亦”字、“还”字写得含蓄。“拂云”描写石燕掠雨穿云的形象,“吹浪”表现江豚兴风鼓浪的气势。“晴亦雨”意味着“阴固雨”,“夜还风”显见得“日已风”。“江豚”和“石燕”,象征历史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如尾联所说的英雄。这两句以实喻虚,通过江上风云晴雨的变化,表现人类社会的干戈起伏和历代王朝的兴亡交替。

许浑擅长近体诗,特别是七律。他在保存下来的400余首诗中,无一古体。许浑的七律,在词语、对仗、格律上极为圆稳工整,形成“整密”的风格。这就是有人将他与杜甫比肩的原因之一。对许浑大力点赞的代表人物有陆游:

七言律诗极不易,唐人以诗名家者,集中十仅一二,且未见其可传。盖语长气短者易流于卑,而事实意虚者又几乎塞,用物时不为物所赘,写情而不为情所牵,李、杜之后,尚学者许浑而已。(《跋许用晦<丁卯集>》)

陆游也是七律名家,在其现存的9000余首诗歌中,七言律诗占据三分之一。陆游此语,何尝又不是异代知音间彼此的惺惺相惜。创作律诗要严守格律,平仄、对仗、诗韵,一点也不能错,堪称“戴着脚镣跳舞”。“语长气短者易流于卑,而事实意虚者又几乎塞,用物时不为物所赘,写情而不为情所牵”,可谓道尽律诗创作之艰。

然而,有时诗律太过工整也不好,往往意境浅狭,气格卑弱,弄不好就会有斧凿的痕迹。如元代诗评家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这么评价许浑:

诗出于元、白之后,体格太卑,对偶太切。

王夫之《古诗评选》进一步解释了其中缘由:

取景从人取之,自然生动。许浑唯不如此,是以费尽巧心,终得恶诗之誉。

即是说许浑费尽心思,却缺乏自然生动之趣,所以得了恶诗的骂名。这其实是晚唐诸诗人的通病,包括贾岛、姚合之流,异常讲求炼字,为了工整,一味苦吟,反而损耗元气,影响诗美。

但无论如何,许浑之专攻近体诗,从侧面反映出中晚唐诗人格律诗艺的提高,也说明近体诗在士人的文学生活中站稳了脚跟。与此同时,以小李杜为代表的晚唐诗人均擅长写近体格律诗,由此开创出唐诗的另一个高峰,这其中不能不说没有许浑的贡献。

作为一个诗人,有自己的领地没什么不好。从题材上讲,怀古是许浑诗歌的一张名片;从内容上讲,以“湿”入诗成就了他的第二张名片。在“湿”这片领域开拓出来的属于自己的主题,即是他的可贵之处。

许浑:我是“湿”人,写过的诗无数,但写得最好都与水有关,可以为我的“湿”点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