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出事了!
老安闯进了女厕所。
这老兄真会丢人现眼!
热气蒸腾的小饭堂里,人们在谈论着,窃笑着。
在我将信将疑之时,一向沉稳老练的李乡长急匆匆地走进来,扯着我的衣袖拉到门外的僻静处,阴沉着一张蜡黄的脸,低声说,老安这事先压着,暂不处理。我恍然应允了,只是不明白老安头这是犯什么昏呢?
乡长走了,我买了一份上好的饭菜,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怎么也没胃口,我在想老安的事。
老安叫安世君,是乡信访办的助理员。在二十几岁的小青年时,从城里来到这拉屎不生蛆的穷山乡干就是二十多年,现在已经是五十挂零的小老头了。他矮墩墩的个子,黑红的脸膛,形貌委顿却忠厚老实,平时见到女人话都不敢大声说,这样一个本分人,怎么去钻女厕所?太不可思议了!若不是乡长神秘兮兮的一番话,我决不相信老安会干这种事。
乡里要把这事捂起来,我心里明白,这是袒护老安呐。别说乡领导对安世君这样的弱者大发恻隐之心,就是叫我这纪律负责人处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老头,还真下不了手。快退休的人了,身体还有病,老婆孩子在城里,冷暖也没个照应,孤单一人够苦的。
安老兄也曾多次向领导提出回城的事,可一次次的都黄了。
世君人诚实,希望破灭了,脑子转不开圈,苦恼在心里,话更少了,难得有个笑脸。咳!世君啊世君,你就是再想不开,也不该钻女厕所啊!
安世君出了事,乡领导也觉得不光彩,本想不了了之。谁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上头很快来了调查组,安世君被叫来谈话。他默默地坐在膝,将那愁苦苍老的脸压得很低,呈现给人的是满头如草的乱发 副听凭发落的模样。
我作为调查组的陪同人,从心里同情老安的不幸,很希望他能把这事扛过去,咬牙不承认,或者编出个像模像样的理由,蒙走调查组再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
可事与愿违,调查组的人只以温和的口气稍加询问,世君老兄就把自己犯下的事一一道出。他说他曾三次闯进女厕所:第一次在里面呆了半个钟头,可惜没有女的去解手;第二次进去,正好碰到乡里的妇联主任在里面,她不慌不忙地提起裤子,揪住我的耳朵拉出来,奚落取笑了一番,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第三次刚到里面,就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急慌慌地走近来,看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嚎叫一声,尔后就哭喊着跑了出来。不多时乡大院里就有人知道了我的丑事。
安世君像一个既不会也不愿撒谎的孩子,话语真诚而坦然,如同讲述个饶有兴趣的故事。
说过之后,老安缓缓地抬起头,神情也比先前轻松了许多。我的心头却沉重而压抑,并断定老安头一定是心理变态,或者是思维障碍什么的。
调查组的王主任听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谈谈你的作案动机吧。
安世君抓了抓花白的头发,很吃力地说:“我……我想调回县城。”
这句不着边际的回答,令在场的人无不莫名其妙。
闯女厕所与进县城有什么必然联系?
连我这哲学系毕业的科班生也是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王主任又问,我不明白,进县城可以向组织反映,为何要去钻女厕所呢?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给我们说说好吗?
安世君一时无语,把头埋得更深了。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沉闷得令人窒息,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嚓嚓的摆动声,越发扰人心绪。
约摸过了四五分钟,安世君突然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里流出两行老泪,嘴角抽动着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这事…这事……你们问老张……他清楚……”
说完把脸扭向一边,竟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泪眼鼻涕地抽泣起来。
这时,张主席一步跨进屋,未落座就急着说:“老安的事都怪我,我是主谋,要处理就处理我吧!”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一副两肋插刀的架势。
我们在座的更是惊得愣了神,半天摸不着头脑。多亏王主任及时切入话题,温和地说,请张主席把话说清楚,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张主席搬张椅子坐下来,十分沉重地道出事情的原委。
他说那一次给老安闲扯谈,提到他进城的事,就说你要进城,光做个好人不行,还得想法犯个错误什么的,也好引起领导的重视,领导重视了,问题往往容易解决。还谈到错误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关键是造个影响,有点儿轰动效应,比如………
咳!没想到开玩笑的话,他这老实人就照办了。
张主席说过之后,眼圈红红的几乎掉出泪来。
我听了这个近似天方夜谭的故事,觉得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调查顺利结束了。一个月后,上头下达了给安世君警告的处分通报。
两个月后,老安还真的圆了进城的梦。
文章来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hans/JdM6hW4BMH2_cNUgPuDp.html(作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