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老何家三辈人都是冒尖户

2019-08-05     中国乡村美文

冒尖户(散文)

俺老何家三辈人都是冒尖户。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经过三年灾荒后,人的体力都十分的衰弱,我爹就请了一个木匠,打了一辆鸡公车,来代替人的肩挑背驼之苦。过去交纳公购粮,最好的劳动力也只能背得起一个麻袋包。爹用鸡公车一次能推两个麻袋包。大队的人无不羡慕、夸奖,说爹是个:”冒尖户”。爹听了很高兴。其实这种车并不好推,它全是木头构件,一个独轮子,推起来全靠人掌握重心。所以走起路来那步法就十分特殊,两个屁股蛋左涮右涮,就像跳舞。

爹把这车一直推到七十年代,爹也老了,我见他推车十分艰难,左偏右倒,我就思谋着买一辆拉拉车。于是就偷时间到山上去挖药材、割竹子、砍柴卖。虽然这些都是严格禁止的资本主义行为,但大千世界总还是有漏网的鱼。最后终于凑足了100元钱,92元买了一对拉拉车轱辘,8元钱买了个打气筒,回来自己做好木质车架,给轱辘冲好气,一辆完整的架子拉拉车就做好了。左邻右舍一看,都夸奖说:“这东西好,一车能拉多少?”我说:“至少能拉10麻袋稻谷。”邻人说:“了不得。你老哥又冒尖了。”那时,不仅是拉公购粮方便,我还包着给供销社拉货。无非是给生产队交钱记工,以免资本主义的嫌疑。

这辆拉拉车我一直拉到80年代初期。那时土地已下放到户,粮食年年丰收,刹那间一股改换第一代茅草屋的风骤然刮起,村里就冒出来四五座小砖瓦窑,砖瓦的需求量、运输量大增。我儿子晓光一想,拉拉车远远满足不了运输的需要,就申请贷款,买了辆手扶拖拉机。那时就车而言,除了老支书的那辆红旗牌自行车外,就数晓光的拖拉机最耀眼了。

这辆拖拉机一直开的2001年。老支书想在乌龙河上架桥,可苦于弄不到资金,一天区委马书记来向他面授机密:你拿上“手榴弹”、“炸药包”去县上各部门轰炸,只要能炸开一条缝,你就能得到物资或现金。老支书听得心里直跳,想这种办法我从来没用过,但又没别的办法可想,只好去在几个专业户家买了木耳、香菇、天麻、西洋参,打包好,又提着两瓶茅台,骑上他那红旗牌的自行车到县上去了。还行,第一炮就旗开得胜,把县委大门炸开了,得到了许多精神食粮,并壮大了胆子,丰富了经验。随后就去轰炸那些有经济实力的部门。结果就得到了水泥、钢材和现金。每当老支书在县上打了胜仗的时候,晓光就开上手扶拖拉机去拉材料。经过一年零两个月的艰苦努力,横架在乌龙河上的第一座钢骨水泥大桥通车了。可是老支书的自行车散架了,他的生命也随散架的自行车一去不复返了!在出殡那天,村民说,给老支书立个碑。晓光积极响应,立马开着手扶拖拉机去买水泥和砖头。

那时的手扶拖拉机不仅跑运输还供村民们接亲使用。在拖斗里搭三排板凳,新娘子穿着火红的滑雪衫坐在前排,一伙穿着红红绿绿的接亲人簇拥着。一路三四辆拖拉机,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地走,再伴随着嗵嗵嗵的发动机的响声,还很气派的。

到2008年,汶川地震,我村的房屋也毁坏不少。灾后国家拨下大量资金,要重建新农村。晓光见这又是一个新机遇,就把手扶拖拉机当废铁卖了,买回一辆大卡车。一时又轰动了村里人,都说:“晓光这娃娃有胆量,咱村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也没人买得起这样大的汽车车,这娃儿又给他们家冒了尖”。可是,正在大家欢笑议论的时候,忽然传来消息说,新换的村支书把村里所有的建设项目包揽了,包括材料、运输、人工、技术;连提灰桶的小工都是他的亲戚朋友。说:“外人不好指挥”。到晚上,当地媒体也报道了,说某某支书为村民着想,包揽了该村的所有建设工程,村民只需交钱,不必操心就能住上新楼房......等等。晓光一听,当地挣不到钱了,就把车开出去跑长途。到了2011年,我孙子小龙18岁,高考落榜,本该跟他父亲学开车,可他执意要跟村里人出去打工挣房钱。一去七年没有回家。到2018年秋天回来了,他开着一辆本田轿车进了村。他以为又要在村里引起轰动,冒一次尖,却万万没想到支书的儿子大旺开了一辆宝马,迎面而来。大旺先下车,拉住小龙的手说:“好哇,你回来了,明天是我结婚的大喜日子,请你来喝杯喜酒。”小龙忙掏出一只芙蓉王牌香烟递了过去。大旺接过来别在耳朵上,顺手递过去一只软中华牌烟。小龙接过香烟心里颇觉压抑,便顺口说:“老兄的喜日,我一定来恭贺。”

小龙回家一看,果然不错,村容村貌大变,户户楼房高耸,四处道路畅通,原来的五亩大田,现在是村委会的三层大楼巍然而立,门前国旗飘飘,标语牌琳琅满目,一个大的停车场足能放下50辆汽车。短短的乌龙河段不过2000米长,另外又架起两座大桥。只是大片土地除了修房、修路占用外,其他大部分都改作了他用或撂荒,只有几个闲不住的留守老人还孤守着一些零星小块地,种点杂粮。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畅通的大路上少有行人——青壮年全都外出打工,家里只有老人和妇孺.连小孩子都到镇上读书去了。又不禁感到失落。

第二天果然是大旺的结婚喜日,中午十时许20辆轿车披红挂彩鱼贯而来,浩浩荡荡开到支书家的大楼前面。蒲阿b是总管兼支客,他先指挥各路客人去一楼正庁写礼。然后指挥写过礼的人到各处入坐。据说已摆60桌大筵。县上、镇上的官员和各路老板都在二楼客廰入坐,其他亲邻散客都在院落、偏房、车库自找坐位。小龙被他爷爷拉着,在花园的小石桌边找到了坐位。他看了这派势,想:这“冒尖户”的桂冠是戴在支书头上了。

正在宴席高潮时,餐桌突然摇晃起来——说是某个地方发生了地震,又说进村的道路垮塌了一段,众客不禁惶然!

作者:耕夫

编辑: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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