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砍柴被困深山,回家后妻子消失,我在门前枣树中发现她去向

2020-03-03   每天读点故事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鳄鱼啊鳄鱼

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洞外的啼哭声却未曾停止。隐隐约约,从太阳初升哭到当空高悬,哭得王质心乱如麻。那是女子的声音,哑哑厉厉,甚是悲怆。王质平平躺着,不敢去问仙子为何任由哭声持续而不加理睬,只敢盯着屋角的蜘蛛网发呆。仙人所居清净地,竟然也是有蜘蛛的——蛛网细密,像是帷帐一般挂了一层又一层。有一淘气小蛛牵了丝,对着他的脸直直滑下。王质抬手捏断蛛丝,小蜘蛛蜷成一团,在丝线的另一端可怜地打着摆。

王质登时打了个激灵。

雨停了,他也该走了。

昨日上山砍柴,滑落山涧,穿过桃林,误入此处。巨大山洞中别有新天地,与山外的景色别无二致。只是一轮大得怕人的月亮高悬,让人一看就知道进入了幻境。山洞中似乎藏着一座山,山间藏着一座小屋。王质畏惧那样的月亮,推开小屋的门扉。内里布置极简单却极清雅,其中青石桌面上一局残棋,见所未见。

王质家祖嗜棋。

他不知不觉中坐下,手执白子,思忖良久后落入棋盘。

对面传来嗒一声,一黑子凭空出现,在局中与他缠斗。

王质闷头不语,又下一子。

又一黑子倏忽而现,纵观全局,隐千军万马裹挟之势。

王质不退反进,白子如枪,力破重围,局势陡然一变。

黑子调兵遣将,另辟蹊径,从旁杀出。

王质步步为营,白子迎头急上。

对方退攻为守,竟也不落下风。

时间似乎静止又似乎极快速地奔腾,王质的汗水一颗一颗自额角滑下,指尖颤抖,他极慎重地落下一子。

对面一默,良久,黑子不再出现。

“气数已尽了。”是女子的声音,把王质从万里之遥的沙场帷幄中拉了回来。

他抬头却没见到人,大惊失色下手腕一翻,棋盘倾斜,黑子白子眼见便要落了一地。却见一只素手平平向上一举,黑子轻烟消散,白子平地跃起,归于原处。

青石桌上一方棋盘,棋盘后面端坐一位女郎。桌角炉鼎青烟袅袅,除此而外,只剩空荡冷凄的风。女郎赭红衣衫,鸦色鬓发。双瞳极黑,像是宣纸上的焦墨,向王质看来时极为压抑冰冷,无端端叫人心沉。王质见她缓缓抬手,在棋盘边上轻轻一敲。白子黑子凭空出现,正是对角星之布局。

她止住了王质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请。”

棋逢对手,交战甚酣。直到窗外的月亮越来越暗,像是整片天空的乌云都凝固在了此处。王质逐渐看不清棋盘,这才抬头,打量四周,吃了一惊:“仙子,我该回去了。”家里的父母妻子,怕是应该等急了吧。

仙子不言不语,两三盏油灯不知如何出现在他们的周围,像是有看不见的侍子轻手轻脚地做好一切,又安安静静地退下。仙子头也不抬,只有黑子一闪,再次出现在棋盘上。

“仙子?”

对方仍未回他。王质硬着头皮又下一子。几个回合,纵使王质硬着头皮下了几手明显的臭棋,却不知为何总结不了局。王质顿了顿,把手中白子掷入棋盘,极响地啪嗒一声,打乱了原本的经纬纵横。

他的声音带着点气:“王质认输。”

仙子似是吃了一惊,抬眼极为认真地打量他。她仍是坐着没动,褪去冷漠的神情背后竟然让他看出了几许天真。王质却顾不上,自知唐突,匆匆跪下行一大礼,转身便想往外跑。

木门吱呀一声,山风大作,正降暴雨。雨声如鼓,罡风阵阵,木影在闪电中如披发山鬼,影影绰绰之间狂乱摆动。山顶轰隆作响,如战马奔腾,似万鬼齐哭。山间有如修罗场,劲风裹着湿漉漉的沙砾木屑,逼得王质向内退了半步。

门在他面前迅速关上。

“来不及了。”这是仙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王质惊疑不定。电光一闪,只见仙子眸光晶亮,脸色哀恸。“我知道你家中有新妇,”她用手摩挲着黑子,“但已来不及了,你便住下罢。”闪电过后,在极响的雷声中仙子如是道。

雷声太响,王质脑袋发昏。想开口,却被仙子拦下。

“我已尽我力之能及。”

王质便老老实实找了个墙角,寻着些干草铺好。本想就此躺下,仍是踌躇着踱到屋子的中间去,期期艾艾地告罪,不敢正眼细瞧。仙子没应答,王质抬眼看,她正做女红。面容在烛光下如明珠闪烁,气质高华如从画中走来。王质见她一针一线,动作极慢,像是拥有无数时间。除了那几句话外,仙子并未理睬他,想来也是极不愿意和他共处一室的吧。王质入睡之前,还在想着仙子那句“来不及了”指的究竟为何。家中妻子聪慧,待明日见到,便问问她。

把小蜘蛛扔到一边,王质有点眼花,想来是躺了太久。

“仙子,我回去了。”

走到她跟前,王质才发现她神色亦嗔亦喜、不断变化,竟是在发呆。屋中唯一棋盘,一人之时她做什么呢?自己与自己对弈么?女红么?发呆么?

仙人闻声抬头,双眸竟有些黯然。王质心中一动,一揖到地,不敢再看。屋内极静,门缝中却听落木萧萧直下之音。王质只以为又是仙人异事,不敢言语。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

“罢了,”她指着桌上一个包裹,“拿着它。”

他拿起一摸,似是衣料,正要道谢,却见她掌中悬着一物。那是一颗枣,颜色赭红,精巧玲珑,通体清透,细看才知乃是石头。玉石本就贵重,罔论这块罕见的血色玉石。

王质连连后退:“仙子,不可。”

仙人却极执拗,瞳色鸦黑,面色亦染了怒意:“拿着。”

王质接过玉枣,触手温软,似活物一般跳动。

柴扉自他身后缓缓打开,不敢多留,王质大步踏出房间。他便没看见,仙子枯坐,鸦色鬓发正逐渐褪为雪白。

屋外寻斧,昨日放斧之处唯有一块锈铁和一地朽木。王质犹豫着用手去拾,锈末纷纷落下,竟成一抔红土。巨大的月亮挂在头顶,看上去甚为不详。原地踌躇片刻,王质终于踏出山洞。

山洞外面光线极亮,王质只觉目痛,眼前白茫茫如置身冰天雪地。病急乱投医之下,他打开仙人给的包裹,竟是一件暗色外衣,前朝式样,似乎正是昨夜仙子手中那件。线脚绵密,视之无缝,身量大小,无一不合。王质心下惶恐,却无他法,只得把外衣勉强罩在头顶,灼热渐缓,方能视物。山中跋涉,只觉得山似这山,又不似这山。本来丛生矮木之处,突然拔起参天大树。本来盘根错节之处,却为巨石和藤蔓所掩。清涧干涸,桃林消失,一切都如此陌生,如同置身洪荒尽头。

他凭着记忆走了很久,直到瞟到侧前方熟悉的赭红老枣树,上面正结着三两青枣。树下站了个女郎,左顾右盼的样子。是自家枣树不错,可树后老宅呢?为何只有她一个?

王质连忙向妻子跑去,而那女郎见他过来,极客气地盈盈一礼。王质怔住,却听她开口:“您见到我的郎君了吗?我在等我的郎君。”她低头看着脚边,神色淡淡,矜持有礼。

王质心头一寒,眼眶一热:“你在此等了多久?”

女郎摇摇头:“……那日郎君进山伐木,当夜未归。破晓时分下了大雨、发了山洪,阿耶他们就都死了。我,我从很久以前,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我的郎君回家。”

王质没有说话。

“可否帮我寻郎君?”女郎问他,也许她问过无数个像他这样的旅人:“他也许是忘了回来的路。而我……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要等他。”

“你的郎君叫什么名字?”

她怔住,歪着头不知所措地重复:“我的郎君叫什么名字?”她摇摇头:“……等得太久,我忘记了。”

“那,你的郎君生的什么模样?”

女郎哑然:“……我竟然等的这样久……我也不记得了。”

“阿柔,”王质唤她小名:“是我。”

女郎抬头,带雨梨花:“你是我的郎君么?”

王质点头。

女郎却摇头:“我记得郎君是采木人,可是你没有斧斤。”

“阿柔,”王质哽咽,语不成句:“今日我去山中为你寻郁李,等我。”这是昨日他对她说过的,却在今日覆上厚厚尘埃的一句话。

女郎若有所悟,终于如释重负地笑开,像是细长叶中软软兰花:“我记得,我记得的……是了,你是郎君,郎君终于来寻我了。”

王质去拉她的手,女郎站在原地不动。

她轻轻拉开腿边的长长裙裾:“郎君,我哪里都不能去。”枣树细细的根茎在她的小腿上扎根,把她和土地连在一起。

王质惊极抬头,正要说话,却见根系间彩色光芒溢出,迅速裹住女郎全身。

“郎君,能等到你,我好高兴。”

王质侧头,莫能直视。再看时,女郎已经不见踪影。唯有身后枣树树干之上,隐隐绰绰一张人脸。像在沉睡,笑意安宁。砍柴被困深山回家后妻子消失,我在门前枣树中发现她去向。

王质哽咽着跪倒在枣树下,发疯一般用手抠树皮。

和着哭声,有鲜血沁出来,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耳存遗响,目想余颜。言不可及,摧心剖肝。

他的女郎就这样和古老的枣树沉睡在一起,成了家的墓碑。

最后,他背靠枣树,拥着外衣,咽下仙子给的血玉。

入口有温软绵长的枣香,像是为了这次品尝等了太久。

王质倒在树下,似睡非睡。烟气缭绕当中,他看见自己。不,那人前朝衣冠,像是自己怀中的这一件。那人且歌且行,手持斧斤,山中跋涉,肩上木柴已有一担。越清涧,穿桃林,亭台当中,有仙人和童子数人,一边下棋一边应和他的歌。

那人停下脚步,放下斧斤和柴担,步入亭中。

“拿着。”几番棋酒,那人笑着低头,是个小仙女,见他望来,露出细细一排糯米牙。他接过来,那是一颗枣,颜色赭红,精巧玲珑,通体清透,细看才知不是石头。

他看着她,声音不觉柔软:“为你种一棵枣树可好?”(作品名:《奇异志:烂柯记》,作者:鳄鱼啊鳄鱼。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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